許春惜再睜眼的時候滿目白色,鼻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許春惜一驚,下意識就想從病床上起來,卻覺得頭痛欲裂,“砰咚”又栽回了床上。
護士同志立刻過來扶她。
“同志,你醒了,先不要動,你有些腦震蕩。”
護士憐憫地看著眼前這個漂亮而滿臉痛苦的姑娘,“還需要靜養(yǎng)?!?/p>
門口進來一個吊兒郎當?shù)哪贻p男人,沖她吹了聲口哨。
“喲,姑娘,您醒啦?”
許春惜定定地看著男人,想去拔手上的針頭。
“我要離開?!?/p>
年輕男人一臉困惑:“你要住院,你沒聽見這位同志剛才說的嗎?”
許春惜胸腔起伏了一下,狼狽地別過臉。
“我沒錢看病?!?/p>
小時候弟弟生病,媽就會帶弟弟去衛(wèi)生站看醫(yī)生。
輪到她生病,媽只會隨便找村口跳大神那個老妖婆開一兜草木灰,回來灌給她喝。
“不兒,”男人壓下心頭那點復雜情緒,“我撞得你,你看病當然我掏錢,還用不著你個丫頭片子。”
病房外一陣嘈雜,護士往外看了一眼,了然道:“又是那位同志啊?!?/p>
意識到病房里的人在看她,護士努了努嘴。
“隔壁病房的女同志,就是扭了一下腳,她未婚夫每天都來給她送飯,隔三差五還有花和進口的糖球?!?/p>
“醫(yī)生打針輸液都陪著,死死握住人家的手,生怕女同志有一點疼,吃藥燒的水都自己試一下溫度,體貼的不得了?!?/p>
“今天說要求婚吧,外面一大早就挺熱鬧的。”
許春惜聽著護士說話,思緒卻逐漸飄遠,直到下一句話的出現(xiàn)。
“那位女同志叫什么來著……哦,想起來了,叫陳淑媛?!?/p>
許春惜的心猛然一沉。
俞明安還是求婚了。
是啊,他們門當戶對,名正言順。
那個被她放在心上光風霽月的少年終于如愿以償,能和自己真正心愛的女孩修成正果。
而不是忍著惡心和難耐,在鄉(xiāng)下那個惡心的地方和自己蹉跎了一年又一年。
護士往外看了一眼,“咦”了一聲。
“求婚成功啦,這兩位同志還真是般配,祝他們白頭偕老啊?!?/p>
許春惜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是啊,真般配。
愛的卑微的、放棄一切的、甘愿付出自己的許春惜,只是俞明安人生里一個永遠都無法被提及的污點而已。
年輕男人輕輕戳了她一下:“你怎么哭了?”
許春惜笑著露出一個美到動人心魄的微笑:“因為我什么都沒有了。”
她失去了最愛的人,沒有了清白,也回不去那個所謂的家,更丟掉了自己的大學通知書。
許春惜真的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你這么漂亮,怎么會什么都沒有?”
“你不懂?!?/p>
許春惜含淚下了床,“讓我出院吧?!?/p>
年輕男人看了許春惜半天,給她留了張紙條。
“同志,你還是留下休息吧,我讓護士陪你出去走走,你現(xiàn)在還沒有康復,我不放心?!?/p>
“這是我的地址,我叫周聿年,有什么事你直接聯(lián)系我就好?!?/p>
………………
在一群病人和小護士的歡呼里,俞明安將滿臉通紅的陳淑媛?lián)磉M懷里。
年少不可得的女孩,終于成為了他的妻子。
在萬眾矚目的時刻里,俞明安的余光卻瞥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單薄的身形在護士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從走廊的角落走過。
和這片的熱鬧與人聲鼎沸形成鮮明的反差。
俞明安的心里有一閃而過的難受。
低頭,懷里的陳淑媛臉頰紅紅,滿臉都是愛意和甜蜜。
俞明安心頭一松。
還能走路,應該沒什么大事。
當時那種情況確實是淑媛比較重要。
城里姑娘脆弱的很,什么都沒經(jīng)歷過,淑媛當時肯定嚇壞了。
至于許春惜,農村丫頭一個,干農活的時候受過的傷多多了,光俞明安見過被許春惜她爸打過的傷有時候都比這個重,被撞一下應該沒什么大礙。
那一次許春惜是因為挨打的來著?
哦,許春惜偷了家里的雞蛋,給他蒸了一碗雞蛋羹,被發(fā)現(xiàn)了就說是她自己要吃的。
喝多了的許父抄起鋤頭,重重砸在許春惜的肩頭,那血洇濕了一片粉色的碎花上衣。
俞明安垂下眼瞼,抱緊了陳淑媛。
都是許春惜自愿做的,又不是他強迫許春惜做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