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園元宵燈會,空氣里浮動著甜膩的焦糖炒栗子香、炸得金黃的蘿卜絲餅的油香,還有絲絲縷縷,屬于無數(shù)攢動人群的溫?zé)釟庀?。人潮是粘稠的蜜糖,裹挾著每一個踏入這片璀璨的人,在九曲橋畔緩慢流淌。頭頂,巨大的綢緞燈球如同飽滿的果實,流淌下赤金、靛藍、胭脂紅的濃艷光瀑,傾瀉在粼粼水波與攢動的人頭上,整個園子被蒸騰出一種近乎虛幻的、令人暈眩的熱鬧。
指揮中心設(shè)在飛檐翹角的挹秀樓二樓,窗扇大開,將那喧嘩鼎沸的人聲、絲竹鑼鼓的喧鬧,毫無遮攔地放了進來??諝饫镞€彌漫著一種特殊的、尖銳的氣味——那是無數(shù)尚未點燃的煙花堆放在后臺區(qū)域,火藥芯子散發(fā)出的警告。
林晚就站在這片喧囂的邊緣,背對著那扇喧鬧的窗。她瘦削的肩胛骨在薄薄的羊絨衫下繃出清晰的線條,像一柄拉緊的弓。面前巨大的工作臺上,鋪開的正是今晚壓軸的核心設(shè)計圖——一幅名為“火鳳凰”的煙花燃放藍圖。圖紙上,朱砂勾勒的鳳凰線條凌厲,每一根尾羽都指向天際,帶著一種不顧一切、焚盡重生的決絕。此刻,這紙上的神鳥卻微微顫抖著,被一只骨節(jié)分明、指腹帶著薄繭的手用力按住。
那只手的主人是周凜。
他穿著挺括的深藍色消防制服,肩章上的銀星在指揮部刺眼的日光燈下閃著冷硬的光。他微微傾身,審視圖紙的姿態(tài)像一尊毫無溫度的青銅雕像,只余下公事公辦的銳利。他的手指,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點在那份圖紙上鳳凰心臟的位置——那里標注著最高等級的煙花彈發(fā)射點,距離古建筑彩繪的檐角,近得令人心驚。
“這里,”周凜的聲音不高,卻像冰凌墜地,輕易地切開了指揮部里所有其他的雜音,空氣陡然一凝,“安全距離不夠。彩樓是木構(gòu),表面防火涂料老化報告我剛看過,頂不住這種熱輻射和意外火星?!?/p>
他抬起頭,視線穿透圖紙,精準地釘在林晚臉上。那張臉輪廓分明,下頜線繃得很緊,眼神深得像口不見底的寒潭。他盯著她,仿佛要從她細微的表情里挖出點什么更深層的東西。
“林設(shè)計師,”他字字清晰,帶著一種近乎刻意的提醒,“三年前那場火,燒塌了半條街,還沒教會你‘怕’字怎么寫?”
林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被無形的重錘擊中。指揮中心明亮的燈光下,她的臉色瞬間褪盡了所有血色,變成一種脆弱的、易碎的瓷白。窗外鼎沸的人聲、炫目的燈火、空氣里甜膩的香氣,剎那間被拉遠、模糊,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灼熱感和木頭在火焰中瘋狂爆裂的噼啪巨響,蠻橫地撕開記憶的封條,洶涌回灌。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那氣息短促而尖銳,如同溺水者瀕死的掙扎。攥著圖紙邊緣的手指猛地收緊,脆弱的紙張在她指下發(fā)出不堪承受的呻吟,瞬間扭曲變形。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痛感像一道閃電,劈開了那片混亂灼熱的幻象。
她抬起頭,迎向周凜那雙深不見底的審視眼眸。唇角緩緩向上扯動,勾出一個極其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毒的諷刺和一種近乎自毀的瘋狂。
“怕?”林晚的聲音不大,甚至有些輕,卻像淬了冰的刀子,每個字都帶著刮骨的寒意,“周隊長,你問我怕不怕?”她頓了頓,眼神銳利得能刺穿人心,直直釘進周凜的眼底,“我父親,林正國,就死在那場火里。燒得……什么都沒剩下?!?/p>
“轟——”
周凜腦中仿佛有什么東西炸開了。林正國!那個名字像一道裹挾著烈焰的颶風(fēng),瞬間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維。
三年前,那場吞噬了豫園半條街、如同地獄在人世開了一個口子的跨年夜大火。沖天烈焰舔舐著漆黑的夜空,將漫天本應(yīng)絢爛的跨年煙花映襯得如同惡魔的獰笑。濃煙翻滾,帶著死亡的氣息。他作為攻堅組組長,帶著隊員沖進火場核心,在搖搖欲墜、被烈火舔舐得吱呀作響的彩樓里,找到了那個被坍塌的沉重梁木死死壓住下半身的男人。
時間在那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男人的臉在火光的明滅中痛苦地扭曲著,汗水混著煙灰淌下,眼神卻異常清醒,甚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決絕。他死死抓住沖到他面前的周凜的手臂,力道大得驚人,仿佛用盡了生命最后的全部力氣。
“別管我!”男人的嘶吼壓過了火焰的咆哮,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周凜的神經(jīng)上,“樓要塌了!里面……里面還有人!去救他們!快走!”
男人吼完,猛地將周凜往外狠狠一推。幾乎是同時,頭頂傳來令人牙酸的斷裂聲!一根燒得通紅的巨大木梁,帶著毀滅性的呼嘯,裹挾著漫天火星,轟然砸落!
“林工——!”周凜目眥欲裂的嘶喊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坍塌巨響中。灼熱的氣浪將他猛地掀飛出去,后背重重撞在滾燙的斷壁上,皮肉焦糊的氣味瞬間彌漫。他眼睜睜看著,那個剛剛還推開了他、讓他去救更多人的身影,在瞬間被烈焰和沉重的廢墟徹底吞噬。只有男人最后推他時,手腕上滑脫的那塊老式機械表,帶著灼熱的溫度,落在了他滿是灰燼和血污的手心里。
表殼碎裂,指針永遠停在了那一刻。
原來……那個用生命推開他,把生的機會留給他的林工,就是林晚的父親!
指揮部里死寂一片。窗外喧鬧的聲浪被無形的屏障隔絕,只剩下日光燈管發(fā)出的細微嗡鳴,電流般刺激著耳膜。周凜臉上的冷硬如同被重錘擊中的冰面,瞬間布滿裂痕,眼神里翻涌起驚濤駭浪般的錯愕、難以置信,還有某種沉甸甸、幾乎將他壓垮的東西。他下意識地張開嘴,似乎想說什么,喉嚨卻像被滾燙的灰燼死死堵住,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林晚將他臉上瞬間崩塌的震驚和那份猝不及防的痛楚盡收眼底。她心中沒有一絲報復(fù)的快意,只有更深、更冷的麻木。她用力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凍土般的荒蕪和一片死寂的疲憊。
“周隊長,”她的聲音恢復(fù)了平靜,卻空洞得沒有一絲波瀾,“‘火鳳凰’方案,你斃了,我認。但今晚的燈會,必須繼續(xù)?!彼辉倏粗軇C,目光轉(zhuǎn)向窗外那片被燈火點亮的、虛幻的熱鬧,像在說服自己,又像在陳述一個冰冷的事實,“豫園……需要這場熱鬧?!?/p>
她挺直了那根似乎隨時會折斷的脊梁,繞過僵立如石雕的周凜,走向控制臺。每一步都踏在指揮中心冰冷光滑的地磚上,發(fā)出細微卻清晰的回響,仿佛踏在某種早已注定的命運之上。
窗外的喧囂依舊,鑼鼓絲竹聲聲入耳,孩童的笑鬧尖利地劃過夜空。林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眼前是流光溢彩、人潮涌動的盛世圖景,九曲橋如一條綴滿寶石的光帶蜿蜒在水面上,巨大的燈球變幻著瑰麗的色彩。然而這所有的喧囂與華彩,落在她眼中卻如同隔著一層厚厚的、磨砂的玻璃,模糊、遙遠,只剩下空洞的光斑在晃動??諝饫锬翘鹉伒睦踝酉?、炸物的油香,混雜著后臺隱隱傳來的硝煙味,此刻卻頑固地勾連著一種更深、更黑暗的氣息——焦糊的木頭、滾燙的灰燼、還有……某種令人窒息的血腥氣。
她強迫自己將視線從那片虛幻的熱鬧中抽離,轉(zhuǎn)身走向控制臺。指尖落在冰冷的操作面板上,微微發(fā)顫。她深吸一口氣,那氣息帶著指揮中心特有的、混著紙張油墨和電子設(shè)備散熱的干燥味道,試圖壓下喉頭翻涌的酸澀和胸腔里那團冰冷的硬塊。
“各點位注意,”林晚拿起內(nèi)部通訊器,聲音透過電流傳出去,帶著一種刻意維持的平穩(wěn),“‘火鳳凰’壓軸燃放取消。按…按備用方案C執(zhí)行。重復(fù),按備用方案C執(zhí)行。”
指令清晰地傳遞出去,耳麥里陸續(xù)傳來各點位冷靜的確認回復(fù)。林晚放下通訊器,指尖殘留著塑料外殼的冰冷觸感??刂婆_屏幕幽幽地亮著,顯示著各區(qū)域監(jiān)控畫面,那些攢動的人頭、興奮的面孔,此刻都成了無聲的背景。
身后,那道存在感極強的、深藍色的身影依舊停留在原地,如同一個沉默而沉重的錨點。林晚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背上,帶著復(fù)雜的審視,沉甸甸的,幾乎要將她釘在原地。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臉上的表情——那層職業(yè)性的冷硬外殼碎裂后,露出的會是震驚后的余波?還是某種帶著負疚感的審視?她不想知道,也拒絕去分辨。她只是挺直了背脊,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表面的平靜,仿佛剛才那場幾乎撕裂靈魂的對話從未發(fā)生。
時間在一種凝滯的張力中緩慢流逝。控制臺屏幕上,代表著時間的小數(shù)字無聲地跳動。終于,代表燃放倒計時的紅色數(shù)字歸零。
“啟動。”林晚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指揮室。
命令下達。
窗外,豫園的上空驟然被點亮!不是預(yù)想中那只浴火重生的鳳凰,而是無數(shù)相對溫順的、常規(guī)的禮花彈。它們呼嘯著沖上墨藍的夜空,在最高點次第炸開。金菊、銀柳、紫羅蘭……一朵朵碩大的光之花在夜幕上璀璨綻放,流光溢彩,映亮了下方無數(shù)張仰望的、寫滿驚嘆與喜悅的臉龐。歡呼聲浪驟然拔高,匯成一片沸騰的海洋。
很美,很安全,很符合規(guī)范。
林晚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著那些絢爛卻毫無靈魂的光之花在夜空中盛開、湮滅。璀璨的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滅滅,勾勒出她過于清晰的側(cè)臉輪廓,卻照不進那雙深潭般的眼眸。那里面沒有映出任何一朵煙花的影子,只有一片沉寂的空洞,以及被強行壓抑的、深不見底的疲憊與蒼涼。那片喧囂的、被燈火點亮的豫園盛景,在她眼中,仿佛只是一片燃燒過后的、冰冷的余燼。
午夜零點的鐘聲,沉悶而悠遠,穿透豫園上空尚未散盡的硝煙味和鼎沸的人聲,如同宣告某種終結(jié)。狂歡的人群開始意猶未盡地退潮,喧鬧聲漸漸稀失在寒冷的夜風(fēng)里。指揮部里的工作人員也如釋重負,帶著疲憊和完成任務(wù)后的輕松,低聲交談著,陸續(xù)收拾東西離開。
林晚是最后一個走的。她仔細地關(guān)閉了所有設(shè)備電源,檢查了門窗。挹秀樓里最后幾盞照明燈熄滅,將她獨自留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與寂靜中??諝饫餁堄嗟碾娮釉O(shè)備微熱、紙張油墨的混合氣味,此刻變得格外清晰。
她走出挹秀樓,腳步有些虛浮。夜風(fēng)帶著刺骨的寒意,瞬間穿透了單薄的羊絨衫,讓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白日里摩肩接踵的園中小徑,此刻空曠得有些瘆人。掛在枝頭的彩燈大多已經(jīng)熄滅,只有零星幾盞還在固執(zhí)地閃爍著微弱的光,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怪誕扭曲的、不斷晃動的影子,如同蟄伏的鬼魅。白日里喧鬧的九曲橋,此刻只剩下黑沉沉的水面,倒映著幾點殘燈,幽暗得深不見底。
白日里那些被燈火和人群掩蓋的細節(jié),在寂靜和黑暗中猙獰地顯露出來。燒焦的木柱殘骸被巧妙地包裹在嶄新的裝飾材料之下,此刻在陰影里顯露出突兀的輪廓。一些新修復(fù)的彩繪廊檐,在慘淡的月光下,依舊能看出新舊木料拼接的痕跡,像一道道尚未愈合的、蜈蚣般的傷疤??諝饫铮菨饬业南鯚熚恫⑽赐耆⑷ィ炊訄?zhí)著地糾纏著林晚的呼吸,頑固地喚醒著記憶深處那股更致命、更濃烈的焦糊氣息。
她幾乎是憑著本能,沿著一條偏僻的小徑快步走著,想要盡快逃離這片被華麗外衣包裹著的、依舊散發(fā)著死亡氣息的廢墟。腳下突然踢到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發(fā)出“哐啷”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園子里格外刺耳。
林晚猛地頓住腳步,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她低頭,借著遠處一點微弱的路燈光,看清了那東西——是一個被遺棄的、小小的、劣質(zhì)的塑料打火機。橙紅色的外殼,在昏暗的光線下像一小團凝固的血。
僅僅是一瞥,那刺目的顏色卻像一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了她的太陽穴!
“轟——!”
不是聲音,是感覺。眼前的世界瞬間被撕裂!溫馨的彩燈、幽暗的小徑、冰冷的石板……所有景象如同脆弱的玻璃般轟然破碎、剝落。取而代之的是鋪天蓋地的、瘋狂舞動的赤紅!扭曲翻騰的烈焰巨獸,咆哮著吞噬目之所及的一切!濃煙如同翻滾的墨汁,帶著令人窒息的熱浪和辛辣的顆粒感,瘋狂地灌入她的口鼻!滾燙的氣流灼燒著她的皮膚,耳邊是木頭在烈火中痛苦爆裂的噼啪巨響、金屬扭曲的刺耳尖嘯,還有……無數(shù)被火焰吞噬的、絕望的哭喊和嘶嚎,交織成一首來自地獄的瘋狂交響!
“晚晚……走??!”一個遙遠卻又無比清晰的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混亂的火焰煉獄中,穿透了所有嘈雜!那是父親的聲音!是生命盡頭用盡最后力氣發(fā)出的、撕裂靈魂的吶喊!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不受控制地沖破林晚的喉嚨。她猛地抱住頭,身體劇烈地顫抖著,像一片狂風(fēng)中的枯葉,踉蹌著向后跌去。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撞擊著膝蓋和手肘,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卻絲毫無法將她從那片灼熱的煉獄中拉回。視野里只有瘋狂跳躍的猩紅火焰,那火焰仿佛帶著灼人的溫度,舔舐著她的神經(jīng)末梢。父親的嘶吼聲在腦海中反復(fù)回蕩、放大,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一把鈍刀在反復(fù)切割她的心臟。
她蜷縮在冰冷的地上,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帶來一片刺骨的冰涼。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海水,滅頂而來,將她死死按在絕望的深淵。
就在意識即將被那片猩紅徹底吞噬的瞬間,一個沉穩(wěn)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急促地踩在冰冷的石板路上,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晚猛地抬起頭,渙散的瞳孔里映出一個迅速逼近的、深藍色的身影。逆著遠處微弱的光源,那身影的輪廓被勾勒得異常高大、堅實,像一座移動的堡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穿透扭曲晃動的火焰幻象,直直撞入她瀕臨崩潰的視野。
是周凜!
他顯然也看到了蜷縮在地、渾身抖得不成樣子的林晚,腳步瞬間加快,幾乎是沖到了她面前。他半跪下來,動作帶著一種與他冷硬外表不太相符的迅捷和…某種無法掩飾的急切。那雙在指揮部里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此刻在昏暗中緊緊鎖住她,里面翻涌著濃重的驚愕和一種近乎本能的擔憂。
“林晚?”周凜的聲音低沉緊繃,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你怎么了?”
他伸出手,似乎想扶住她劇烈顫抖的肩膀,指尖在即將觸碰到她衣料的瞬間,卻又猛地頓住了。他看到了她眼中那無法作偽的、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驚怖,看到了她臉上未干的冷汗和慘白如紙的膚色。那只停在半空的手,骨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林晚的嘴唇翕動著,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嗚咽,卻連一個完整的音節(jié)都吐不出來。她只是死死地盯著他,渙散的瞳孔里映著他深藍色的制服,那顏色在一片猩紅的幻象中,奇異地成了唯一清晰的錨點。父親最后的嘶吼還在腦中瘋狂回蕩,與眼前這張在火光幻影中顯得異常剛毅的臉龐重疊、碰撞,帶來一種撕裂般的劇痛。
她猛地抬起手,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狠狠推開了周凜那只停在半空的手!指尖劃過他制服冰涼的袖口布料,留下幾道無力的抓痕。
“走開!”她終于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嘶啞破碎的字,帶著一種溺水者瀕死般的絕望和抗拒。身體因為用力而更加劇烈地顫抖,幾乎支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