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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門關西門，沉重的城門開啟了一道僅容車馬通過的縫隙。風卷著黃沙，嗚咽著灌入。
一輛堅固但普通的馬車停在門外。莫頓坐在車轅上，手按著腰間的彎刀，眼神銳利地掃視著關外茫茫的戈壁。
車內，阿史那云端坐著，臉色蒼白，雙手緊緊交握在膝上，指節(jié)用力到發(fā)白。他努力挺直脊背。
赫連烽站在城門口。他沒有穿甲胄，一身玄色勁裝，更顯身姿挺拔。但眉宇間凝結的沉重，比任何鎧甲都更壓抑。他身后，是顧子期和蕭野率領的五十名最精銳的親兵。人人帶甲，面色肅殺。
趙德全的馬車停在稍遠處，車簾緊閉。他派來的十幾名護衛(wèi)，則遠遠地散開警戒，眼神帶著監(jiān)視。
“將軍。”顧子期低聲提醒，聲音里充滿了無奈和擔憂。
赫連烽深吸一口帶著沙塵的冰冷空氣，大步走向阿史那云的馬車。
車簾被掀開。阿史那云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眸撞進赫連烽深不見底的視線里。那里面翻涌著太多東西——痛楚、不舍、決絕，還有沉重的承諾。
“將軍…”阿史那云的聲音很輕，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赫連烽沒有說話。他從懷中取出一樣東西——一枚觸手溫潤、雕刻著古樸云紋的白玉佩。玉質并非極品，卻被他貼身佩戴多年，邊緣已被磨得光滑。這是他母親唯一的遺物。
他伸出手，將玉佩不容拒絕地塞進阿史那云冰涼的手心。指尖相觸的瞬間，兩人都微微一顫。
“拿著?！焙者B烽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見玉…如見我?！?/p>
阿史那云低頭看著掌中溫潤的玉佩，感受著上面殘留的、屬于赫連烽的體溫，鼻尖猛地一酸。他緊緊攥住玉佩，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從自己的貼身衣袋里，摸出一柄小巧卻異常鋒利的鑲銀匕首。
刀鞘上刻著繁復的西域花紋，刀柄鑲嵌著一顆小小的、如同他眼眸般色澤的琥珀石。這是他離開疏勒時，父親親手交給他的防身之物，也是家鄉(xiāng)的象征。
他雙手捧著匕首，遞向赫連烽，眼神清澈而堅定：“將軍…這個…給你?！?/p>
赫連烽看著少年眼中的鄭重，沒有推辭。他接過匕首，入手微沉，帶著異域的冰冷和少年掌心的余溫。他反手將匕首插進自己的靴筒里，動作干脆利落。
“好?！彼徽f了一個字，卻重若千鈞。
兩人目光再次交匯。千言萬語，堵在胸口，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風沙更大，迷了人眼。
“阿史那云，”赫連烽的聲音穿透風沙，清晰地傳入少年耳中，也傳入周圍每個人的耳中，“在京城…保重自己！活著！”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仿佛要將眼前的身影永遠刻進靈魂深處：
“待邊關靖平！我赫連烽，必親赴京城，尋你歸來！等我！”
“待邊關靖平…尋你歸來…” 這八個字，帶著血與火的重量，狠狠砸在阿史那云的心上。他用力點頭，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砸在緊握的玉佩上，洇開小小的水痕。“我…等你！”他用盡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回應。
“時辰到了！啟程！”趙德全不耐煩的尖利聲音從遠處馬車里傳來。
蕭野大步上前，對著赫連烽抱拳，聲音洪亮，帶著決絕：“將軍放心！蕭野在！公子在！蕭野死！公子也必平安！”他銅鈴般的眼睛瞪向趙德全的護衛(wèi)方向，帶著毫不掩飾的兇悍，“哪個不長眼的敢動公子一根汗毛，老子擰斷他的脖子喂狼！”
赫連烽重重拍了拍蕭野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他又深深看了一眼馬車里的阿史那云，那眼神仿佛要將少年吸進去。
“走！”赫連烽猛地轉身，不再回頭。他怕再看一眼，就會忍不住拔劍，斬斷那該死的車轅！
莫頓一抖韁繩，低喝一聲：“駕！”馬車緩緩啟動。
阿史那云死死抓住車窗框，探出頭，淚眼模糊地望著城門口那個越來越遠的身影。風沙卷起他的發(fā)絲和衣袂，也模糊了赫連烽的輪廓。
蕭野翻身上馬，對著五十名親兵怒吼：“護住公子馬車！出發(fā)！”鐵蹄踏動，塵土飛揚，緊緊護衛(wèi)在馬車兩側。
車轍在黃沙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跡，一路向西，延伸向未知的、布滿荊棘的京城之路。
赫連烽站在城門口，風沙撲打在他臉上，他卻感覺不到。目光緊緊追隨著那輛在戈壁中越來越小的馬車，直到它徹底變成地平線上的一個黑點，最終消失在漫天風沙之中。
手中，那柄鑲著琥珀石的西域匕首，冰涼刺骨，卻又仿佛帶著少年手心的余溫。
“等我…”
赫連烽對著空茫的戈壁，無聲地重復著誓言。玉門關的風，卷起沙塵，嗚咽著，像是在為這場沉重的離別送行。
關外，是無盡的蒼茫與未知的兇險；關內，是更深的漩渦與必須踐行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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