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內(nèi)，殺機如潮。
那柄薄如蟬翼的冰刃，就抵在陳破軍的喉嚨上。刺骨的寒意順著皮膚滲入，仿佛要將他的血液都凍結(jié)。
蘇夢雪的眼神，比這冰刃更冷，比這北境的風(fēng)雪更寒。
她修煉《玄陰素女經(jīng)》走火入魔的征兆，是她最大的秘密，也是她最致命的弱點。整個天魔教，除了她的師尊，無人知曉。
而眼前這個男人，這個她隨手救下的、渾身是傷的邊關(guān)小兵，竟然一語道破了天機！
這讓她如何不驚，如何不怒，如何不殺心頓起！
然而，面對這足以讓任何武者肝膽俱裂的死亡威脅，陳破軍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恐懼。
他的眼神，依舊平靜得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作為華夏“龍牙”的總教官，代號“閻王”的存在，他曾在槍林彈雨中指揮若定，曾在萬丈懸崖上與敵死斗，曾在孤島上極限求生。死亡，對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
眼前這點場面，甚至無法讓他的心跳加快一分。
“你……究竟是誰？”蘇夢雪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和震驚，而微微有些顫抖。她手中的冰刃又向前遞進了一分，鋒利的刃口已經(jīng)割破了陳破軍的皮膚，一縷殷紅的鮮血緩緩滲出。
“一個能救你命的人。”陳破軍無視了喉間的刺痛，沙啞地開口。
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閃躲，直視著蘇夢雪那雙蘊含著風(fēng)暴的鳳眸。
“救我？”蘇夢雪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譏諷，“你自身都難保，還敢口出狂言？信不信，我只要念頭一動，你的腦袋就會和身體分家?！?/p>
“信?！标惼栖姾敛华q豫地點頭，“但你不會。”
“哦？”蘇夢雪的眼中閃過一絲玩味，“給我一個不殺你的理由。”
“理由很簡單?！标惼栖姷恼Z氣平靜而篤定，“因為殺了我，你找不到第二個能解決你身體問題的人。而你，不想死?！?/p>
蘇夢雪的心，猛地一沉。
這個男人，不僅看出了她的問題，甚至連她內(nèi)心的求生欲望都看得一清二楚！
這種被人徹底看穿的感覺，讓她極其不舒服。
“一派胡言！”她冷哼一聲，強自鎮(zhèn)定道，“我的身體好得很，何須你來救治？你不過是胡亂猜測，想以此來茍活罷了！”
“是嗎？”陳破軍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那是一種洞悉一切的自信。
“你的功法，名為《玄陰素女經(jīng)》，對也不對？”
轟！
這句話，如同一道九天驚雷，在蘇夢雪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她握著冰刃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一顫！
《玄陰素女經(jīng)》！
他……他怎么會知道功法的名字？！
這可是天魔教最高秘典，非圣女不得修煉！世間知曉此功法名字的，絕不超過五指之數(shù)！
如果說之前是震驚，那么現(xiàn)在，就是驚駭！
看著蘇夢雪那張再也無法保持鎮(zhèn)定的絕美臉龐，陳破軍知道，他賭對了。
剛才【鷹眼視覺】掃過她體內(nèi)時，除了看到她經(jīng)脈中奔涌的陰寒真氣和那股反噬的黑氣，他還隱約捕捉到了一些信息碎片，其中就包括這功法的名字。這或許是【鷹眼視覺】在解析能量本質(zhì)時，附帶的某種特殊能力。
“看來我沒說錯?！标惼栖娎^續(xù)用他那不疾不徐的語調(diào)，發(fā)動著攻心之術(shù)。
“此功法至陰至寒，威力絕倫。但創(chuàng)造它的人，要么是故意留下了致命缺陷，要么就是他自己也未曾將其修煉到最高境界。”
“功法講究陰陽相濟，孤陰不長，獨陽不生。你的功法，只修玄陰，不納純陽。前期進境神速，但越到后期，體內(nèi)積聚的陰寒之氣越是龐大，如同萬里冰封的江河。而你的身體，就是承載這條冰河的河道?！?/p>
“現(xiàn)在，冰河的水位已經(jīng)超出了河道的承載極限，開始侵蝕堤岸，也就是你的五臟六腑、奇經(jīng)八脈。你現(xiàn)在每次運功，都如同刀割斧鑿，痛苦不堪吧？”
“你一直試圖用更精純的真氣去壓制那股反噬的魔氣，但這無異于飲鴆止渴。壓得越狠，反彈得越厲害。就像堵塞一條即將決堤的河流，你堵得了一時，堵不了一世。等到徹底爆發(fā)的那一天，就是你神魂俱滅，化為一具冰雕的時候?！?/p>
陳破軍的每一句話，都像一柄重錘，狠狠地敲在蘇夢雪的心坎上。
她臉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褪去，變得蒼白如紙。
因為，陳破軍所說的，與她師尊當年告誡她的話，幾乎一字不差！甚至于，他描述的那種運功時的痛苦，比她自己感受到的還要清晰！
這怎么可能？！
他到底是誰？是哪個隱世宗門的老怪物？還是……某個與天魔教有深仇大恨的宿敵派來的？
無數(shù)個念頭在她腦海中翻騰，但她手中的冰刃，卻在不知不覺中，微微松動了些許。
殺意，正在被理智和求生的本能所取代。
“你……你到底想說什么？”蘇夢雪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一絲不確定。
“我想說，你的路，從一開始就走錯了。”陳破軍的眼神銳利如刀，“大禹治水，堵不如疏。你體內(nèi)的陰寒之氣，不是敵人，而是你力量的源泉。你需要的不是壓制它，而是引導(dǎo)它，疏導(dǎo)它！”
“引導(dǎo)？疏導(dǎo)？”蘇夢雪蹙起了好看的眉頭，這兩個詞對她來說，太過新穎，也太過……打?。?/p>
千百年來，所有走火入魔的例子，無一不是想盡辦法去壓制、驅(qū)散、化解那股失控的力量。
引導(dǎo)？怎么引導(dǎo)？疏導(dǎo)向何處？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沒錯?！标惼栖娍粗苫蟮难凵瘢雷约阂呀?jīng)成功地在她心中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你的功法，缺少了最關(guān)鍵的一環(huán)——‘陽’?！?/p>
“陰陽平衡，方為大道。你體內(nèi)的陰氣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現(xiàn)在任何外來的陽剛之力，都會被瞬間同化，甚至引發(fā)更劇烈的反噬。所以，你不能從外界尋找陽力，而是要……自身生陽！”
“自身生陽？”蘇夢雪徹底被陳破軍的理論給弄糊涂了，“我的功法乃是玄陰之體，如何能自身生陽？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誰說不可能？”陳破軍笑了，那笑容中帶著一絲神秘和智珠在握的從容。
“物極必反，陰極陽生。這本就是天地至理。當你的陰寒之氣凝聚到極致，便有可能從至陰之中，誕生出一縷至陽之氣。而這一縷陽氣，就是拯救你的關(guān)鍵！它就像一顆火種，可以點燃整片冰原，最終達到陰陽共濟，水火交融的完美境界！”
“屆時，你的實力非但不會受損，反而會破而后立，踏入一個全新的天地！”
靜。
死一般的寂靜。
蘇夢-雪怔怔地看著陳破軍，腦子里一片空白。
陰極陽生……
破而后立……
這些理論，太過驚世駭俗！完全打敗了她數(shù)十年來的武學(xué)認知！
可是，不知為何，她的內(nèi)心深處，卻有一個聲音在告訴她，這個男人說的，或許……是真的！
因為，這為她指出了一條她從未想象過的、全新的道路！一條通往生機的道路！
她手中的冰刃，不知何時已經(jīng)悄然消失。
靜室內(nèi)的冰冷殺意，也如潮水般退去。
她看著陳破軍，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有震驚，有懷疑，有警惕，但更多的，是一種抓到救命稻草般的渴望。
“你……有什么證據(jù)，證明你說的是對的？”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wěn)。
“證據(jù)？”陳破軍坦然地迎著她的目光，“我就是證據(jù)?！?/p>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你之前用真氣探查過我的身體，應(yīng)該感覺到了。我體內(nèi)有一股奇異的生命能量，對嗎？”
蘇夢雪點了點頭，這正是她決定救他的原因。
“那股能量，就是我從生死之間領(lǐng)悟出來的。每一次瀕臨死亡，它就會變得更強一分。這就是‘陰極陽生’最直接的體現(xiàn)。死亡為陰，生命為陽?！标惼栖姲胝姘爰俚亟忉尩?。
他當然不會說出【戰(zhàn)神系統(tǒng)】的秘密，只能用對方能夠理解的方式去包裝。
蘇夢雪的鳳眸中，精光一閃。
她回想起之前探查時，陳破軍體內(nèi)那股頑強而霸道的生命氣息，心中已然信了七八分。
“好?！彼K于做出了決定，“我該怎么做？”
問出這句話，就代表著她放下了圣女的驕傲，將希望寄托在了眼前這個神秘的男人身上。
“很簡單。”陳破軍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做個交易?！?/p>
“交易？”
“沒錯?！标惼栖姷恼Z氣變得不容置疑，“我為你研究功法，幫你引導(dǎo)那股力量，最終讓你‘陰極陽生’，解決走火入魔的危機。”
他頓了頓，目光灼灼地看著她：“而你，作為回報，要答應(yīng)我三個條件。”
蘇夢雪眉頭一挑：“說。”
“第一，我的命，現(xiàn)在是你的。在我?guī)湍憬鉀Q問題之前，你必須保證我的絕對安全。無論是在這血石關(guān)，還是在別的地方。我要面對的敵人，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多?！?/p>
他想到了那個把他流放到北境的皇帝，想到了宮中那些視他為眼中釘?shù)男值芙忝茫氲搅四莻€被他廢掉的李威，以及他背后的校尉張德彪。
他現(xiàn)在需要一個強大的庇護傘，而眼前這個女人，無疑是最好的人選。
蘇夢雪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可以。在這北境之地，只要我還活著，沒人能動你?！?/p>
她有這個自信，也有這個實力。
“第二?！标惼栖娎^續(xù)說道，“我需要大量的藥材，尤其是那些能夠補充氣血、淬煉筋骨的珍稀藥材。越多越好，越珍貴越好?！?/p>
【戰(zhàn)神系統(tǒng)】雖然強大，但他這具身體的底子實在太差了。想要快速提升實力，除了殺敵，還需要海量的資源來打熬身體，否則就算修為提升上去了，身體也承受不住。
而眼前這個女人，開著醫(yī)館，來歷神秘，顯然不是缺錢的主。
“沒問題。”蘇-夢雪答應(yīng)得更干脆。對她而言，藥材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第三呢？”她問道。
陳破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句地說道：“第三，我要你，或者說你背后的勢力，為我所用。我需要情報，需要人手，需要一切能讓我變強的資源。”
他要的，不僅僅是暫時的庇護和藥材。
他要的，是一份能助他龍嘯九天的力量！
他要在這異世，重新建立起屬于自己的“龍牙”！
聽到這個條件，蘇夢雪的瞳孔驟然一縮！
如果說前兩個條件還算合理，那么第三個條件，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讓她，天魔教當代圣女，為他所用？
讓整個天魔教，為他所用？
他憑什么？！
“你的胃口，未免太大了?！碧K夢雪的聲音重新變得冰冷，“你憑什么認為，自己有資格驅(qū)使我，驅(qū)使天魔教？”
“就憑我能救你的命?！标惼栖姷幕卮鸷唵味直?/p>
“就憑我，能讓你們天魔教的《玄陰素女經(jīng)》，成為一門真正的、完美無缺的蓋世神功！”
“一個完美的功法，對一個門派意味著什么，你應(yīng)該比我更清楚。”
“用一個未來，換一個現(xiàn)在。這筆交易，你穩(wěn)賺不賠?！?/p>
陳破軍的每一句話，都充滿了無法抗拒的誘惑力。
蘇夢雪的心，亂了。
她不得不承認，陳破軍說得對。
如果他真的能完善《玄陰素女經(jīng)》，那對于整個天魔教而言，將是開天辟地般的巨大貢獻！歷代圣女英年早逝的魔咒，將從她這一代徹底終結(jié)！
這份功績，足以讓她在教中獲得至高無上的地位！
與此相比，暫時為他提供一些情報和人手，似乎……也并非不能接受。
更何況，主動權(quán)依然掌握在她手里。若是發(fā)現(xiàn)他言過其實，她隨時可以終止交易，甚至……殺人滅口。
良久。
蘇夢雪緩緩?fù)鲁鲆豢跐釟?，那雙清冷的鳳眸中，恢復(fù)了古井無波。
她伸出纖纖玉手，白皙的手掌在陳破軍面前攤開。
“我答應(yīng)你?！?/p>
“從今天起，你幫我緩解痛苦，研究功法。我救你性命，提供你所需的一切?！?/p>
“我們的盟約，成立?！?/p>
陳破軍看著她那只完美無瑕的手，也伸出了自己的手，與她輕輕一握。
她的手，冰冷如玉，卻又柔軟無骨。
一觸即分。
一個脆弱的、各懷心思的盟約，就在這間小小的靜室里，悄然達成。
一個是被流放的冷宮兵王，一個是走火入魔的魔教圣女。
兩個被世界所不容的人，從這一刻起，命運的絲線，被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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