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園里人頭攢動,正是踏青的好時節(jié)。粉色的桃花樹下,鋪開的塑料膜上堆滿了各種零食水果,切開的西瓜散發(fā)著清甜的香氣。
郭安和孟文溪趕到時,大部隊早已安營扎寨。李康裕揪著根草葉,煞有介事地測風向,指揮幾個試圖放風箏的同學;大部隊在桃花林里凹造型拍照,笑聲不斷;幾個累趴下的坐著躺著在塑料膜上休息。
孟文溪沒看郭安,找了個邊緣空地坐下,擰開瓶蓋猛灌幾口水,試圖澆滅臉上殘留的、因擦臉事件而升騰的尷尬燥熱。
郭安照顧酷哥的心情繞去另一邊,和一個相熟的男生邊打招呼邊將書包里的零食倒出來。
孟文溪看見郭安遠離自己時,大大松了一口氣。剛才擦臉的場景他都不敢回想,太尷尬了!
如果他這時坐到自己旁邊來,他恐怕要不自在得連手腳該往哪兒擺都不知道。
郭安瞥見孟文溪往里挪了挪,兩手往后撐在塑料膜上仰頭望天,兩腿伸直,放松地一晃一晃的。
那晚醉鬼的形象到底是給孟文溪多打了一層濾鏡,郭安看著他頭頂跟著晃動的發(fā)梢,竟覺得有些好玩。
另一邊,陳晏和李康裕正跟一個破風箏較勁。那風箏翅膀上貼著塊顯眼的膠布補丁,一看就是車庫里積壓的“老弱病殘”。
看著別人的風箏陸續(xù)升空,陳晏的倔勁兒上來了,非要把這“老弱病殘”送上天不可。兩人跑得滿頭大汗,氣喘如牛,風箏卻只在低空撲騰幾下就栽下來。
旁邊有個學姐看不下去了,笑著給他們出主意:“讓你們孟文溪學長試試唄,他放風箏可厲害了?!?/p>
突然被點名的孟文溪循聲扭過頭。
陳晏對上他那雙沒什么溫度的三白眼,尤其陽光正烈,孟文溪下意識瞇起眼、皺著眉,看著像滿臉都寫著“生人勿近,多說一句揍你”的不耐煩,瞬間慫了,結結巴巴擺手:“不、不不不用了吧!”
倒是李康裕拉著他過去直接問:“學長,有空幫我們放風箏嗎?”
孟文溪在他們靠近時已經收回了晃悠的腿,坐直身體。他站起身接過風箏,看了看風箏上打的補丁才說:“嗯,可以放?!?/p>
風箏在孟文溪手中格外馴服。他感受著風勢,不疾不徐地放線、牽引、輕抖,動作流暢而篤定。風箏搖搖晃晃,竟真的越飛越高,很快超越了旁邊幾只。
“飛起來了!飛起來了!”陳晏和李康裕激動得又蹦又跳。
然而好景不長。那風箏大概“年事已高”又“身負重傷”,在天上沒呆多久就像被戳破的氣球,一個倒栽蔥直直墜落下來,軌跡不偏不倚,正朝著郭安所在的位置砸去。
更要命的是,眼看著風箏就要掠過郭安朝一個背對這邊、毫無察覺的男生后腦勺戳去!
電光火石間,郭安反應極快,他一手撐地借力躍起,伸長手臂,一把撈住了風箏后面飄舞的彩帶,猛地往回一拽。
“臥槽!沒事吧安哥?!” 放風箏三人組驚呼著沖過來。陳晏和李康裕一左一右抓住郭安的手,翻來覆去地檢查,還要七嘴八舌地詢問:“傷著手沒?”“被線割到沒?”
郭安哭笑不得,一手一個把他們推開,抬頭看向幾步外的孟文溪,揮了揮完好無損的掌心,語氣輕松:“真沒事,沒抓著線?!?/p>
孟文溪面無表情地點了下頭,但緊繃的肩線卻悄然松馳。
陳晏撿起風箏,看見風箏上粘的膠布掉了一半,充滿了遺憾,“啊……”
“去去去,一邊去?!惫才牧艘幌滤念^,“風箏都壞了,別折騰學長了。”
陳晏揉揉頭,“我給你買飲料賠罪,想喝什么?”
“賠罪啊——”郭安拖長調子說:“那給我來瓶最貴的?!?/p>
“可讓你逮著機會了?!彼麌K嘖兩聲,站起來問孟文溪:“學長你呢?喝什么?”
看見他還拿著線輪又趕緊說:“線輪給我吧,我收好。”
“水就行?!泵衔南讣夤瘟斯尉€輪上刻的“等風也等你”,遞了過去。
陳晏拉著李康裕去買水了。孟文溪站在原地,看著郭安,不知該走該留,躊躇半天,還是懷著愧疚的心情在郭安旁邊坐下了。
空氣一時有些安靜。
“……沒事吧?”孟文溪干巴巴地問了一句。
郭安再次攤開手掌給他看,笑得坦蕩:“真沒事,皮都沒破?!?/p>
孟文溪點點頭,沒再說話。心里卻有點后悔在這坐下了,在他感覺空氣逐漸凝固的時候,郭安主動開口打破了沉默:“學長風箏放得挺好,專門學過?”
孟文溪松了一口氣,“沒有,小時候喜歡玩?!?/p>
可是他這口氣松早了。
旁邊一個女生似乎正和男朋友視頻。她男朋友顯然喝高了,嘹亮的歌聲極具穿透力地炸開:“老婆老婆我愛你!阿彌陀佛,保佑你!”
女生瘋狂按著音量鍵,邊小聲喊:“你別唱了!”
孟文溪坐在郭安旁邊聽著,和女生感同身受,這對腳趾來說又是一個大工程。
郭安轉頭無聲地笑了一會兒,轉回來對那女生溫聲說:“沒事,喝醉了都這樣,控制不住。說點瘋話做點瘋事,很正常,不用覺得不好意思?!?/p>
也不知道他這話是安慰誰。
女生對他抱歉地笑笑,帶著她男朋友的歌聲緊急逃離現場。
郭安瞥見孟文溪緊繃的脊背,又轉頭笑開了,笑得整個人一抖一抖的。
孟文溪看著他抖動的背影,那點被調侃的惱意忽然就散了。他繃著臉忍了幾秒,最終還是沒繃住,也偏頭笑了起來。
氛圍這種東西就是這樣,一旦兩個人都笑了起來,就會蕩然無存。
“哎呀——孟文溪學長,”郭安笑夠了,學著孟文溪剛才的樣子,兩手向后撐在塑料膜上,仰頭看著天空,拖長了調子說:“你是不是也該給我買瓶飲料封口呢?”
“這不符合我酷哥的風格?!泵衔南矁墒趾髶握f:“我一般會使用威逼的手段?!?/p>
“那威逼一下。”
孟文溪皺著眉不解地看向他,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想要被威逼,隨便抬起右手握成拳在他面前揚了揚。
郭安又笑了起來,“嗯,沙包大的拳頭。”
他捏著嗓子,“我好害怕啊,什么事情都給我嚇忘了。我是誰?我在哪?我叫什么名字來著?”
“安安?!?/p>
郭安踢了一下他的腳,“去你的!”
孟文溪也忍不住跟著笑了起來,陽光落在他帶笑的眉眼間,柔和了冷硬的輪廓。
“啊?”陳晏和李康裕買水回來就看見他們兩個肩并肩笑成這樣,明明他們走之前兩個人還像是不怎么熟,短短幾分鐘就是可以打鬧的關系了?孟學長臉上那堪稱“燦爛”的笑容,簡直打敗認知。
“學長,水。”
在陳晏將水遞給孟文溪時,李康裕搶先在郭安旁邊坐下,對著他擠眉弄眼。
郭安裝傻問他:“怎么了?”
孟文溪跟著看過來。
好奇心推著李康裕支支吾吾地問:“嗯……那什么,就是你們剛才聊什么呢?笑的這么開心?!?/p>
郭安頓了一下,滿臉詭異的微笑,幽幽地說:“那就說來話長了,你真的——想知道?”
眼看著另一邊的孟文溪學長死死地盯著他,臉色陰沉下來。李康裕連忙擺手說:“不想不想!”
郭安和孟文溪看著他那副慫樣,默契地交換了一個眼神,在他們疑惑的視線里相視而笑。
等眾人騎回學校車庫,天色已然擦黑。
玩興未盡的家伙們吵吵嚷嚷著要續(xù)攤,七嘴八舌淘汰了幾個選項后,最終決定,去酒吧!
看見孟文溪綴在隊伍后面,郭安湊過去挑了挑眉:“你也去?”
孟文溪移開視線,淡淡吐出兩個字:“逛逛。”
郭安看著他強裝鎮(zhèn)定的側臉,了然地笑了起來,連連點頭,“行。那祝學長……心想事成?!?/p>
孟文溪沒應聲,只是耳根在昏暗的光線下,悄悄漫上了一層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