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文社招新日的校園中心廣場人頭攢動,各社團的招新攤位像彩色積木般排列在梧桐樹下。鹿晚設計的海報被放大制成兩米高的展板,矗立在廣場中央噴泉旁。海報上的獅子座流星雨在深藍色背景上劃出璀璨光痕,軒轅十四星被她用特殊金粉顏料點綴,在陽光下閃爍著實物般的光澤。
"沒想到你的海報這么受歡迎。"林檬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鹿晚身側(cè),薄荷香水味混著廣場上爆米花的甜膩氣息撲面而來。她今天穿著天文社的藏青色制服裙,胸針卻是學生會的銀質(zhì)徽章,"才半小時就有二十多人報名了。"她指尖輕點登記表,精心修剪的指甲在紙面上刮出細響,"季星辰幫了不少忙吧?"
鹿晚抿了抿嘴唇?jīng)]有作答。自從畫室停電那晚后,她和季星辰之間形成了一種奇特的默契——他會在她素描本里夾天文照片的剪報,她會在他常坐的圖書館座位留下星云圖案的書簽。但關于那場車禍與蠟筆畫的秘密,兩人都心照不宣地保持著沉默。
"對了。"林檬突然從文件夾抽出一張門禁卡,塑料卡片邊緣反射著冷光,"社長要見你,說是海報版權需要簽正式協(xié)議。"她嘴角揚起一個精確計算過的弧度,"在圓頂觀測室。"
鹿晚接過卡片時觸到對方冰涼的指尖:"現(xiàn)在?天文臺不是在進行設備升級嗎?"
"社長特意申請的臨時使用權限。"林檬已經(jīng)轉(zhuǎn)身走向招新攤位,馬尾辮劃出利落的弧線,"他說事關下個月全市高校聯(lián)展的贊助事宜。"這個理由完美擊中了鹿晚的軟肋——她急需聯(lián)展獎金支付下學期的治療費。
物理樓頂層的樓梯間比想象中更陰冷。推開銹蝕的鐵門時,鉸鏈發(fā)出垂死般的呻吟。螺旋樓梯的金屬網(wǎng)格踏板透出下方百米深淵,鹿晚的太陽穴開始突突跳動。她緊貼墻壁前行,不敢低頭看踏板間的縫隙。爬到第三圈時,一陣眩暈襲來,她不得不閉眼站定。腦海中突然閃現(xiàn)童年記憶——母親帶她去游樂場,她站在玻璃觀景臺上哭得發(fā)抖,母親笑著說"星星的孩子不該怕高"。
觀測室的黃銅大門上貼著"設備檢修"的封條。鹿晚刷開門禁的瞬間,機械鎖發(fā)出"滴"的長音,在空蕩的走廊里格外刺耳。圓頂室內(nèi)彌漫著機油和金屬冷卻劑的氣味,巨大的折射望遠鏡像頭沉睡的機械獸蹲踞中央。維修梯上掛著半拆卸的赤道儀,零件散落在防靜電墊上。
"社長?"她的聲音被穹頂反彈成碎片。腳步聲在木地板上敲出孤零零的回響,某處水管滴答作響,像倒計時的秒針。
"咔噠"。
門鎖咬合的聲響讓鹿晚渾身一顫。她沖向大門時絆到地上的電纜,膝蓋重重磕在鐵制工具盒上。門把手紋絲不動,透過觀察窗能看到外部鎖芯被人為扭轉(zhuǎn)了九十度。手機信號欄刺眼地顯示"無服務",緊急呼叫按鈕按下后只有電流雜音。
這時她注意到門縫下露出紙張一角。蹲下身時,右膝傳來尖銳疼痛——工裝褲已經(jīng)滲出血跡。紙條上的打印字體工整得令人不適:
「想知道季星辰的秘密嗎?等到六點,門會自動打開?!粋€朋友」
附著的照片讓她血液凝固——那是季星辰站在福利院門口的童年照,背景里模糊的告示牌寫著"陽光兒童之家"。照片邊緣有焦痕,像是被人從什么資料上撕下來的。
鹿晚的呼吸開始失控。她翻遍工具臺尋找撬棍,卻發(fā)現(xiàn)所有尖銳工具都被收走。老式機械鎖的鎖芯透著冷光,上面布滿新鮮的劃痕——最近就有人嘗試過暴力開鎖。當她的指尖觸到鎖具時,鐵銹混合著某種化學藥劑的氣味突然觸發(fā)記憶閃回:六歲那年車禍后,救援人員用液壓鉗破開車門時,空氣中就是這種金屬燃燒的味道。
觀測室突然陷入黑暗。鹿晚踉蹌后退,背部撞上望遠鏡基座。通風系統(tǒng)停止運轉(zhuǎn)后,圓頂內(nèi)溫度迅速升高,汗水順著她的脊椎滑下。黑暗中,童年噩夢與現(xiàn)實重疊——同樣密閉的空間,同樣逐漸稀薄的空氣,同樣無人應答的呼救。
"有人嗎?"她的拳頭砸在門上發(fā)出悶響,指關節(jié)很快紅腫起來。回應她的只有通風管道里詭異的嗡鳴,像是遙遠星空的無線電噪音。
三小時前季星辰發(fā)來的短信突然浮現(xiàn)在腦海:「今天要去實驗室做真空艙測試,手機會放在儲物柜」。她絕望地環(huán)顧四周,目光落在拆卸下來的赤道儀齒輪組上。黃銅齒輪邊緣異常鋒利,或許能...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金屬碰撞的脆響。鹿晚屏住呼吸,聽到某種工具插入鎖芯的摩擦聲。接著是令牙酸的扭轉(zhuǎn)聲,仿佛整個鎖具正在被暴力分解。
"退后。"隔著門板傳來的聲音低沉緊繃,但她立刻認出了那個總是用物理學原理解釋彩虹的少年。
齒輪崩飛的瞬間,鹿晚看到季星辰的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小臂肌肉因用力而繃出凌厲線條。他手中的瑞士軍刀已經(jīng)變形,另一只手里拿著從樓下實驗室?guī)淼囊旱蕖i芯正冒著詭異的白煙。
"呼吸過度。"他扔開工具,雙手突然捧住鹿晚的臉。掌心里有金屬碎屑和機油的味道,"跟著我數(shù):吸氣,二、三、四;屏住,二、三、四、五、六、七..."
當數(shù)到"呼氣"時,觀測室的應急燈突然亮起。季星辰的睫毛在冷光下投出細密陰影,瞳孔里映著她蒼白的臉。他的目光突然落在她滲血的膝蓋上,眉頭擰成死結(jié)。
"林檬給的卡?"他撕開襯衫下擺包扎傷口時,布料撕裂聲里帶著壓抑的怒氣。鹿晚這才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道新鮮裂傷,血珠滴在白襯衫上,像極了他們初遇時的顏料。
季星辰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血跡斑斑的襯衫,突然露出他們相識以來的第一個笑容:"看來我們總是和白色過不去。"
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林檬的聲音由遠及近:"星辰?你怎么——"她的質(zhì)問戛然而止。季星辰擋在鹿晚身前,背影如同一道密不透風的墻。
"通風系統(tǒng)遠程控制記錄。"他舉起手機,屏幕上是某臺電腦的后臺日志,"很有意思的定時設置,學生會電腦的IP地址。"
林檬的臉色瞬間慘白。季星辰彎腰撿起地上的童年照片,指尖在"陽光兒童之家"幾個字上停留片刻,然后當著她面將照片撕成兩半。
"我們走。"他扶起鹿晚時,手心溫度透過衣袖傳來,比觀測室里任何一顆恒星都要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