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打擾了。煩請問一下,你這可有此類平安牌售賣?”
在西市相看了快一個半時辰的蕭川,又來到了一個雜貨店。此前他還會在店里仔細(xì)逛一下,后來發(fā)現(xiàn)還是直接問,答案來的比較快。
“嗯?”掌柜是一個老者,本躺在雜貨店門口的躺椅上,半瞇著眼睛。聞言也未起身,只稍稍轉(zhuǎn)頭看來。
不過在見到蕭川所展示的木牌后,似乎有些驚訝。
“老頭子我看看?!?/p>
說完,不待蕭川同意,掌柜一把便拿了過去。蕭川也不惱,只靜靜站在一旁。
掌柜仔細(xì)把玩觀摩一番后,忽然嘖嘖稱奇道:“還真是靜悟公的平安牌。”掌柜坐起身,神色更加認(rèn)真。
“錯不了,就是它了,我還真真是許久不曾見過了??催@模樣,是常被人佩戴在身上的,不知小友從何而來呀?”
說完,掌柜笑瞇瞇的看向蕭川,眼里帶著好奇和探究,還有一絲耐人尋味。
蕭川自不會實話實說,謊話張口就來:“說來慚愧,這平安木牌其實是我在城外路上撿到的。當(dāng)時等了一個下午也不見有失主來尋,在下便留了下來?!?/p>
“不瞞掌柜,我對這木牌也極為喜歡,初見便被其吸引??墒沁@到底不是我的,所以也想為自己求得一塊,故此才叨擾掌柜。”
“原是如此。”掌柜對蕭川的說法不疑有他,只是笑著點點頭。
“不知掌柜方才提到靜悟公,可是與這木牌的來歷有關(guān)?”蕭川依舊站著,輕聲請教。
“唉,現(xiàn)在的后生,連靜悟公都不知道了?!闭乒駴]有直言,反而先是感嘆起來。
“不過世事如此,物是人非,倒也不足為奇?!?/p>
“也罷,便讓老夫與你說上一說。”掌柜眼里滿是追憶之色。
“在下洗耳恭聽。”
這不免就要提到大啟,或者說整個天圣神洲的信仰問題。
在天圣神洲,文明傳承已久,其中自然也有神話體系,鬼神之說。
這些高高在上,虛無縹緲的神明極富傳奇色彩,自是吸引了廣泛的民眾去信仰,去供奉他們。
只是,盡管如此,鬼神之說卻仍不能占據(jù)這片大陸的信仰主流。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神明的概念太過虛無,離天圣神洲的民眾太過遙遠(yuǎn)。
他們更樂意去信仰、供奉那些在歷史上,甚至是在當(dāng)代切切實實為民眾做出突出貢獻(xiàn)的人。
對于這類人,天圣神洲的民眾給予了他們特殊的尊稱,那就是:圣人和先賢。
在民眾的心里,他們的地位高過神明。在民眾的嘴上,他們又仿佛親如親人。
當(dāng)然,也正由于民眾信仰的務(wù)實性,圣人和先賢相較于神明之說迭代的會更加快。
比如這一兩百年大家信仰的是這位先賢,但可能過個幾代人由于誕生了新的圣人,后人則會更樂意去信仰這位新產(chǎn)生的圣人。
到最后,能繼續(xù)信仰最開始的那位先賢的人,可能只有他的族人和最虔誠的信徒。
此外,圣人和先賢還有地域性。不同地域有著不同的信仰,而影響地域有多廣則是完全取決于圣人和先賢的貢獻(xiàn)有多大,惠民有多少。
換句話來說,圣人和先賢基本上由民眾來決定,他們的功過在民眾的心里自有一桿秤,自有后人去評說。
而掌柜口中的這位靜悟公,便是這樣一位先賢。
在千年前,大啟尚未統(tǒng)一北方各州。各州部族、氏族林立,互相攻伐,極為混亂。
而那時康城還不叫康城,乃是由數(shù)十個小部族合在一起的聚集地,范圍囊括了現(xiàn)今的康城境和隔壁的云城境。
這數(shù)十個部族融合在一起不為別的,只是為了在混亂的局勢下生存下去。
而一手促成這些部族融合在一起的關(guān)鍵人物不是別人,正是靜悟公。
后來他更是被各部族推舉為共主,由他統(tǒng)領(lǐng)的一眾部族則被稱為“靜”字部。
靜悟公不負(fù)眾望,在他的帶領(lǐng)下,靜字部齊心協(xié)力,斗天災(zāi),滅人禍,謀發(fā)展,儼然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鼎盛時期三分之一的近北州都在靜字部統(tǒng)御之下。
對于最初的那數(shù)十個小部族來說,靜悟公帶給他們的是活命之恩。因為如果沒有靜悟公,他們就有可能覆滅在其他部族的攻伐之下,或是在天災(zāi)中斷絕傳承。
因此在靜悟公逝去之后,一眾部族感念其恩,為其建祠立廟,香火綿延四百余年方才逐漸淡出民眾的視野。
至于為什么是四百余年,顯而易見當(dāng)然是出現(xiàn)了新的圣人,不過那都是后話了。
到如今更是如此,或因為部族融合,或因為信仰新的圣人先賢,或因為人口遷徙,或因為王朝更迭等等。
導(dǎo)致現(xiàn)在知道靜悟公名號的人少之又少,對其廟宇之物更不必說。掌柜能識得這木牌,都算是他博學(xué)。
其他各地域缺乏香火甚至湮滅在歷史中的圣人先賢,原因也是大差不差。
所以掌柜見到這木牌才會很驚訝。
“沒想到這木牌居然還有如此來歷?!甭犕暾乒竦慕榻B,蕭川也頗為感慨。
他是聽過其師傅說過一些關(guān)于圣人先賢的事,不過也僅限于拳宗一脈的圣人。沒錯,蕭川練的就是拳法。
如今他還是第一次聽其他圣人先賢的故事,肅然起敬有之,令人唏噓也有,不過也都在可接受的范圍內(nèi)。
歷史長河滾滾,多少英雄豪杰驚起浪花卻又只能匯入其中。被人銘記或被人遺忘,都是常有的事。
想想他前世的那個世界,歷史上多少英雄豪杰,仁人志士,或為國家,或為民族,或為人民奉獻(xiàn)一生。
誰又能都記住?誰又一個都記不???不可說,不好說。
“敢問掌柜,我若要求得此木牌,要往何處去?”蕭川謙卑的請教,對于這種樂于助人還很博學(xué)的老先生,他是很敬重的。
“此去西門外一百二十里處,有一山名為青翠山,一直往山上去,便能見到如今康城境內(nèi)唯一的靜悟公廟宇?!闭乒裥θ莶桓模窇浿珔s是早早淡去。
“多謝掌柜告知?!笔挻ū径Y。
“去吧,你若尋到了,便也替老頭子我上炷香?!闭乒裥呛堑倪f過木牌,又道:
“對了,我觀這木牌成色,失主應(yīng)當(dāng)是極為信仰靜悟公的少數(shù)人。他若知自己木牌遺失,肯定還會再去靜悟公廟宇祈求,指不定你們會相遇也是不好說的?!?/p>
“還有就是,你若真心想尋失主,跟廟祝打聽一番也不無不可?!?/p>
掌柜善意提醒了兩句,說完便又躺了回去,躺椅擺動,好不愜意。
蕭川卻是有些愣住了,內(nèi)心忍不住暗暗想道,那虔誠的信徒已經(jīng)化為灰燼,怕是去不了了。真要說去,那也是去見真正的靜悟公了。
呸呸呸,蕭川暗啐一聲,這是什么地獄笑話?自己怎么能這么想?
最終蕭川還是沒有再說什么,揖禮一聲告辭后便轉(zhuǎn)身離去。
蕭川走出雜貨鋪,形單影只的走在西市街道上。小月那丫頭,在入西市前就被他打發(fā)回家去了。
此時大概是申時四刻左右,太陽有點西斜,日頭的威勢卻是不減,街道上彌漫著一股煩躁的氣息。
這個時間點很尷尬,不早不晚的。蕭川有心想出城去靜悟公的廟宇探探情況,又擔(dān)心城門關(guān)閉前回不來,而且他和小月那丫頭還約著時間回府。
仔細(xì)思慮一番后,蕭川打定主意還是出去一趟。憑借他的實力,全力趕路之下一個多時辰便可以來回。
區(qū)區(qū)一百二十里的路程,倒也不在話下,只是多費些靈力罷了。
可惜,要是會飛就好了,能更省些功夫,蕭川在心里默默感嘆一句。
這個世界的武師雖然掌握著天地靈力,但卻是不能飛行。趕路主要依靠的還是腳力,也可以說是輕功或者步伐,考驗是武師對體內(nèi)靈力的運用。
蕭川就兼修有一門步伐,名喚踏雪。這踏的雪不是地上的雪,而是飄在空中的雪。主打的就是輕、快、肉,具體為落腳輕盈,隨風(fēng)而動,身如飄雪。
乃是一門出門必備、偷雞摸狗,集逃跑、跟蹤、趕路于一體的上上武學(xué)。
具體好處一言難盡,只待使用者體會過才知道,反正蕭川用這步伐很舒心。
當(dāng)然,比之更舒心一點也有,那就是術(shù)師才能掌握的御風(fēng)飛行之術(shù)。
那為什么只有術(shù)師才能掌握呢?其實很簡單,只有一個原因,也是術(shù)師和武師最根本的區(qū)別。
那就是武師只有將天地靈力收歸體內(nèi),方能化為己用。術(shù)師則不然,他們不僅可以將靈力收歸體內(nèi),更是可以直接趨使天地中存在的靈力,與其共鳴,達(dá)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飛行便是其中之一。
可惜的是,蕭川在術(shù)之一道并沒有什么天賦,在武道也只是中上之姿,所以他并不具備飛的能力。
不過天下三千大道,各有所長,蕭川對如今的自己倒也滿意。
世間安有兩全法?更何況十全十美呼?學(xué)會接受自己的缺點,認(rèn)識自己的優(yōu)點,方才能走出屬于自己的道。
一念至此,蕭川也不再多想。
隨著人流走出西城門,蕭川漸漸脫離人群,待四下無人后,他果斷施展踏雪,直奔青翠山而去。
“林氏的小公子果然有意思,也不知是誰傳的他不擅武道?!笔挻x開不久,一名外貌普通的中年男子出現(xiàn)在了方才他站立的地方。
而此人也正是之前在茶樓,目睹蕭川和李貞沖突全程之人。
其人面含風(fēng)霜,笑里藏鋒,明明并不尋常,卻身著灰色麻布衣,作市井打扮。遠(yuǎn)看給人平平無奇之感,細(xì)看之后卻又能察覺其自有一股銳利之勢。
低調(diào)二字,便是如此。
此人并未作過多停留,身形一閃便隨著蕭川離開的方向而去。不過他沒有跟的太緊,只遠(yuǎn)遠(yuǎn)吊著,不疾不徐。
微風(fēng)輕撫,短暫吹散了大地的熱浪。
那人離開不久,忽的又有一人到來,濺起一片塵土。
來人一襲黑色勁裝,紅帶束發(fā),臉上帶著一抹凝重。
如果有城主府的人在這里,一定會認(rèn)出此人就是城主府統(tǒng)領(lǐng)、也是城主的心腹——憐溪。
“瀟湘閣的殺手怎會在此?”憐溪低聲輕疑,卻是沒人能給他一個準(zhǔn)確的回答。
跟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憐溪秉持著有問題就去找答案的原則,也沖著蕭川離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三人你不知我,我不知他,就這樣在官道附近的林中前后追趕,各自展現(xiàn)自己的步伐絕學(xué)。
如果蕭川知道他后面還吊著兩個人,一定會驚呼一聲,好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的大戲,而我居然成了那只蟬。
......
“敢問老丈,青翠山可在這附近?”半個時辰后,蕭川出現(xiàn)在一條小道上。
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老者,滿頭白發(fā),腰卻很直挺,看起來精神矍鑠。
老者旁邊放有一擔(dān)柴,此刻他正坐在一個大石頭上,用搭在肩上的汗巾擦汗。
“哦?青翠山??!就在前面不遠(yuǎn),一里地都不到,繞過前頭那個彎就能看到了。”老者忽的看見蕭川,眼里閃過一絲意外,但很快被熱情取代,大聲的指著路。
“多謝老丈。”蕭川拱手致謝,也沒再繼續(xù)打擾,沖著老者手指的方向踏步而去。
在蕭川離開后不久,瀟湘閣的殺手與憐溪也先后途徑老者休息的地方,不過他們倒沒有現(xiàn)身搭話,只瞅了一眼而已。
兩人對一個砍柴的村夫,自是不在意的。不過他們不知道的是,老者在兩人出現(xiàn)的時候便已注意到了他們。
“怪哉,今天青翠山這么熱鬧?”老者小聲嘟囔一句,搖搖頭也站起身來。
他理了理汗巾,重新挑起干柴。腳步動起來的時候,一首不知名的俚曲也從老者的嘴里哼唱出來。
再看看他行進(jìn)的方向,竟也是青翠山,怪得老者說今個兒熱鬧。
話分兩頭。
蕭川按照老者指點,很快就來到了青翠山下。
入眼的青翠山高不過百丈,與四周的高山相比算是矮的。蕭川發(fā)現(xiàn)青翠山并不與其它的山相接,在這連片的山脈中算是特例,屬于是一枝獨秀。
大概靜悟公廟建在這里,也是看中了青翠山的與眾不同。
靜悟公廟建在頂峰,有石梯直上??上У氖牵瑲v史留痕太多,石梯顯得有些殘破。
兩旁的樹木更是肆意生長,給這登山之梯增加了幾分陰涼與可怖。
總之,整體看起來,與木牌上簡易的雕刻相比都相差甚遠(yuǎn)。
蕭川拾級而上,對周圍的環(huán)境倒毫不在意。人煙稀少的地方是這樣的,又不是5A級景區(qū)。
他更關(guān)心的是,等會見到廟祝該說些什么,怎么套話。
這事細(xì)想之下還是挺難辦的,有點隨緣。
首先這木牌一看就是量產(chǎn)的,毫無特殊標(biāo)記,難與持有者掛鉤。
其次便是如今靜悟公信眾雖少,但誰也不知道少到什么程度,蕭川總不能一個個去打聽核驗。
費時費力不說,還有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結(jié)果。
不過好在木牌不是調(diào)查林文和遇襲幕后之人的唯一線索,只能說查清楚更有利于他們掌握些許先機罷了。
思索間,蕭川不知不覺已登上山頂。
入眼的是一個青石鋪就的寬闊平臺,越過平臺則正是靜悟公廟。
靜悟公廟雕梁畫棟,飛檐斗拱,青磚綠瓦,香火裊裊,華麗而不失莊重。其內(nèi)塑的金色靜悟公像更是令人心生敬畏。
廟后隱隱還可見一些房檐,蕭川猜測應(yīng)該是待客的廂房。
蕭川暗暗吃驚,有石階的殘破在前,他還以為廟宇也會是殘破不堪,四處漏風(fēng)。
倒沒想到這信眾極少的靜悟公廟居然還有如此威勢,真真是不容小覷。
蕭川不得不承認(rèn)是自己的眼界狹隘了,此前的一點輕視之心也被他悄悄收起。
在蕭川打量廟宇的時候,一名手持掃把的青年忽的從靜悟公廟右后方走出。
青年半束著頭發(fā),著一身青色長袍,樸素?zé)o華,淡若秋水。
不過在看見蕭川的一瞬間,他雙眼頓時明亮起來,似驚喜,似意外。嘴角也隨之上揚,笑意彌漫在了臉上。
緊接著青年快步走至蕭川身前,雙手握著掃把,客氣的給蕭川揖了一禮。
“在下陸辭,乃是靜悟公廟祝,公子可是要上香?”陸辭語帶欣喜,仿佛極為開心。
蕭川感受到了對方的熱情,內(nèi)心有一些詫異,不過很快他就反應(yīng)過來,這大概是因為有新的香客,所以對方才這么熱情。
“在下蕭川,確是慕名而來,想瞻仰一番靜悟公,略敬香火?!?/p>
“蕭公子請隨我來?!钡玫较胍拇鸢福戅o的笑容更真誠了幾分。
“請?!笔挻ㄗ詿o不可,這廟??雌饋肀人胂笾械囊菀紫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