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透過雕花窗欞斜斜地灑進廳堂,將青磚地面映出斑駁的光影。參將韓磊端起茶盞時,袖口露出半截暗青色的官服補子,上面繡著的海馬紋樣已經(jīng)有些褪色。但那海馬的姿態(tài)依舊栩栩如生。
"昨日一戰(zhàn),馬家村打得福同團損兵折將,落花流水,不簡單啊。"韓磊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
馬勤亮聞言立即起身:"福同團仗勢欺人,我們也是不得已而奮起自衛(wèi)。"他說話時喉結微微滾動,"并無意擴大戰(zhàn)事,還望老大人明鑒。"
廳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銅壺中的水汽從壺嘴裊裊升起。韓磊忽然抬眼:"我聽說,連發(fā)堂李家昨天在關鍵時刻出手救援,可有這事?"
馬勤亮心頭猛地一跳:"老大人請用茶。"借著這個動作,他爭取到片刻思量的時間。
"昨日我們確實派人向鄰村李家求助。"馬勤亮坐回椅中時,袖中的手已經(jīng)止住了顫抖,"不過他們到來之時,福同團已經(jīng)退走。"他說完悄悄觀察韓磊的神色。
韓磊忽然將茶盞重重放在幾上:"福同團借著官府剿滅洪賊之機,逐漸做大。"他站起身踱到窗前,背對著馬勤亮,"他們私設關卡,強征錢糧,連官府的稅銀都敢截留,簡直膽大包天。"
馬勤亮立即會意,快步上前站在參將身側半步之后:"老大人明察秋毫。上月他們強征我村三十石糧食,說是充作軍餉,可誰不知道都進了私囊?"
韓磊忽然壓低聲音:"若馬鄉(xiāng)紳能聯(lián)合連發(fā)堂..."
馬勤亮深深作揖:"老大人放心!"他直起身時,燭光映照出他額角細密的汗珠,"馬某雖然不敢說世受國恩,但忠君報國的道理還是懂的。只要老大人一聲令下,馬家村上百口人愿效犬馬之勞!"
"好!"韓磊突然大笑:"馬先生果然深明大義!"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封火漆密信,"三日后午時,按此行事。"
就在馬勤亮雙手接過密信之際,廳門處傳來一陣輕微的騷動。只見素素提著裙角快步走入,見到廳內情形立即駐足,臉上閃過一絲慌亂。她身后跟著一個少年,正是陳福津。
"父親..."素素剛要開口,卻在韓磊銳利的目光下噤聲,匆匆便退了出去。
福津卻大步上前,在距離馬勤亮三步遠的地方跪下。他跪下的動作干脆利落,膝蓋觸地時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伯父,"他聲音清朗,在安靜的廳堂中格外清晰,"陳某愿聘素滿為妻,與她白頭偕老。"
馬勤亮手中的密信差點掉落。他眼角余光瞥見韓磊饒有興趣地挑起眉毛,頓時額上滲出更多汗珠。"這..."他聲音發(fā)緊,"婚姻大事,非同兒戲。"
福津抬起頭:"我既無顯赫身世,也無萬貫家產(chǎn),可我待素素一心赤誠,愿意呵護她終身,好合百年。"
馬勤亮偷眼看向韓磊,只見這位大人正撫須微笑:"大人見諒,這后生乃是斗山人,見過小女一面便不能忘懷。今天竟然..."
韓磊忽然哈哈大笑,笑聲中帶著幾分揶揄:"如此聘婚的方法前所未聞,倒也有趣。"
馬勤亮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轉向福津時聲音嚴厲起來:"福津!今日我正在與參將大人商討軍國大事,你卻如此唐突,全無讀書人的體統(tǒng)!"他袖中的手微微發(fā)抖,"幸而參將大人寬宏大量,你還不趕快謝罪退下?"
福津卻轉向參將,深深一拜:"斗山草民給大人請安。"他額頭抵地,聲音卻愈發(fā)堅定,"小人所求無非真情摯愛,若有冒犯實屬無意。懇求大人看著我一片真心的份上,勸化伯父,成全一段佳話。"
馬勤亮急得上前一步,擋在福津與韓磊之間:"好你個陳福津,也忒膽大妄為了!"他聲音發(fā)顫,既怕得罪參將,又恐對方當真插手家事,"竟敢要挾參將大人為你求情?"
韓磊眼中閃過一絲了然。他慢條斯理地捋了捋胡須:"俗話說的好,這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啊。"
廳內一時寂靜無聲,只聽得見銅壺中水將沸時的細微響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