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家官兵破門時，我正將最后一塊金磚塞進(jìn)灶膛。
轉(zhuǎn)身卻見父親一腳踹飛領(lǐng)頭的校尉：“本侯等你很久了。
”母親慢條斯理燒掉地契：“城外三萬畝田昨夜剛賣給丞相府。
”紈绔哥哥拎著血淋淋的劍從后院走來：“兵部尚書的人頭，夠不夠換咱們流放路上加個菜？
”最可怕的是我那病弱的幼弟，他歪頭對我笑：“阿姐，龍椅坐著硬，我給你繡個軟墊呀。
”我捏著藏了毒藥的簪子陷入沉思——這一家子重生得是不是有點(diǎn)太多了？
---正午的日頭毒得能曬裂青石板，永昌侯府卻靜得像座墳。我蜷在柴房角落，
指甲深深摳進(jìn)掌心，血腥味混著霉味直沖鼻腔。三天了，
自從在緝毒行動中胸口中彈再睜眼成了這位侯府嫡女沈知微，
每分每秒都在倒數(shù)這場滅頂之災(zāi)?！靶鐣r三刻...”我盯著漏進(jìn)窗縫的光喃喃。
前世刑偵隊的肌肉記憶還在，此刻卻困在這具十五歲的身體里。根據(jù)原主記憶，
今日戌時禁軍將奉旨抄家，男丁流放，女眷充官妓。而永昌侯府覆滅的引信，
正是我那位“孝感動天”的父親沈靖安，為救染疫的祖母私開官倉，被政敵扣上謀逆的罪名。
柴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沈靖安逆光站著，
玄色常服漿洗得發(fā)白——多么完美的一副忠臣孝子皮囊。前世他就是穿著這身衣裳，
在流放路上為省下口糧給裝病的祖母，活活餓死在雪地里?！爸?，”他聲音沙啞，
“為父...”“父親是來勸我認(rèn)罪的？”我打斷他，袖中淬毒的簪子滑到指尖。
歷史系畢業(yè)又當(dāng)了十年刑警，我比誰都清楚，
抄家時“畏罪自盡”的貴女能保全家最后一點(diǎn)體面。沈靖安卻猛地僵住。
他盯著我捏簪子的手，眼底翻涌著我讀不懂的駭浪。忽然伸手攥住我手腕，
力道大得幾乎捏碎骨頭：“沈家女兒，寧可站著死！
”這句話...分明是我前世殉職前對新人警察喊的遺言！院外陡然傳來鎧甲碰撞的銳響，
火把的光將窗紙染成血色?！笆ブ嫉健啦钌蚓赴步又?！”尖利的嗓音刺破死寂。
抄家的虎狼來了。我反手將簪子對準(zhǔn)脖頸，卻見沈靖安唇角竟扯出一抹冷笑。
---前院黑壓壓跪了一片。宣旨太監(jiān)剛念到“私開官倉，意圖謀逆”，沈靖安突然起身，
玄色大氅在夜風(fēng)里獵獵作響。“張公公，”他慢條斯理撫平袖口褶皺，
“您袖中那份空白圣旨，是預(yù)備填上沈家九族的名單嗎？”滿場死寂。宣旨太監(jiān)臉色驟變，
藏在袖中的手不住發(fā)抖。這細(xì)節(jié)連前世負(fù)責(zé)查抄的錦衣衛(wèi)檔案里都未曾記載！
“沈侯爺這是要抗旨？”禁軍統(tǒng)領(lǐng)趙莽按刀上前，鐵甲寒光逼人。
前世就是他親手將鐵鏈扣在我腕上，鏈環(huán)內(nèi)側(cè)的倒刺刮得我血肉模糊。
沈靖安忽然笑了：“趙統(tǒng)領(lǐng)三日前收的二房外室可還安好？聽說有喜了？
”趙莽瞬間面如死灰。這事本該在半年后他夫人毒殺外室時才鬧大！僵持間，
垂花門后轉(zhuǎn)出一道素色身影。我那向來唯唯諾諾的母親林婉如捧著手爐，身后跟著四個健婦，
竟抬著整箱賬冊！“勞煩趙統(tǒng)領(lǐng)點(diǎn)驗(yàn)?！彼龑①~冊“嘩啦”倒在地上，
“侯府庫銀上月就被老太太‘捐’給普渡寺了。
至于城外三萬畝田契...”她指尖捻起一張薄紙在火把上點(diǎn)燃，“昨兒剛賣給丞相府，
現(xiàn)銀都存在萬通票號——戶部尚書親筆簽的條子?！被鹈缤淌杉堩摰膭x那，
趙莽腮幫肌肉抽動。丞相正是他的死對頭！前世母親在抄家當(dāng)夜就懸了梁，
哪會這般殺人誅心？“報——！”后院突然傳來慘叫。
一個禁軍連滾爬進(jìn)來：“兵、兵部尚書王大人死在竹林了！”血腥味隨風(fēng)彌散。
我那只會斗蛐蛐的紈绔兄長沈明軒提著劍踱出月洞門，劍尖還在滴血?！斑?，來這么早？
”他踢了踢腳邊包袱，一顆人頭咕嚕嚕滾到趙莽腳邊，雙目圓瞪，
赫然是剛彈劾過侯府的兵部尚書！“這投名狀夠不夠分量？
”他嬉笑著將染血的密信甩給趙莽，“王大人通敵的手書，換咱們流放路上多加只燒雞？
”我后背滲出冷汗。前世沈明軒因調(diào)戲郡主被亂棍打死時，哭得涕泗橫流。
眼前這個談笑間取人首級的煞神是誰？“阿姐不怕。”袖口被輕輕拽住。
低頭正對上幼弟沈明睿貓兒似的眼。前世他未活過十歲，
此刻卻踮腳往我手里塞了塊溫?zé)岬挠衽疲骸拔矣米婺傅乃接》铝说儡仓寂?..廢太子的。
”他歪頭笑得天真無邪，仿佛不知道這話足以誅九族?；鸢燕枧菊?，映著趙莽慘白的臉。
他環(huán)視四周：氣定神閑的父親，笑里藏刀的母親，把玩人頭的兄長，
還有哼著童謠在血泊里撿玉牌的幼弟...禁軍的刀尖竟開始發(fā)抖?！昂顮敽檬侄巍?/p>
”趙莽從牙縫擠出話，“但圣命難違...”“難違？”沈靖安突然奪過圣旨擲在地上，
靴底碾過明黃絹帛：“那便不違了?！彼种柑欤恢Q鏑箭尖嘯著撕裂夜幕。
遠(yuǎn)處皇城方向，突然騰起熊熊烈火！---熱風(fēng)卷著煙塵撲在臉上。我站在望樓頂，
看朱雀大街亂成沸粥。百姓尖叫著“走水了”四處奔逃，禁軍隊伍被沖得七零八落。
這火起得蹊蹺——前世皇城失火是在半月后，因雷劈中祈年殿引發(fā)?！盎鹩偷奈兜缆劤鰜頉]？
”沈明軒不知何時蹭到我旁邊，指尖轉(zhuǎn)著枚火鐮，“我讓乞丐幫在九門囤了三百桶，
專挑雷雨天放?！彼麤_我擠眼，赫然是前世我親手抓捕的連環(huán)縱火犯慣用的手法！
樓下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母親正指揮仆役砸碎所有官窯瓷器。
“庫房‘遭劫’總得像個樣子。”她將最后一只霽藍(lán)釉梅瓶摜在地上，
轉(zhuǎn)身卻把厚厚一沓銀票塞進(jìn)我手里，“萬通票號見票即兌，你收好?！逼泵娼痤~大得嚇人，
印章竟是...丞相府小??？前世直到死，她都以為商賈賤業(yè)污了侯府門楣?！爸?。
”沈靖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遞過一柄纏著布條的短刀，正是我前世用的警用匕首制式。
“流放路不好走，防身。”布條散開一角，露出刀柄刻的“微”字——是我殉職時帶的那把！
我猛地攥住他手腕：“刑偵二支隊編號0719，沈微的遺言是什么？”他瞳孔劇震，
反手扣住我虎口——那是警隊擒拿術(shù)的起手式！“毒販還有...三分鐘抵達(dá)戰(zhàn)場。
”他喉結(jié)滾動，每個字都淬著血。那是我咽氣前對著通訊器喊的最后一句。院門轟然洞開。
沈明睿像顆小炮彈撞進(jìn)來，手里攥著滴血的羅盤：“西郊大營的兵往這邊來了！
帶隊的是...是祖母的心腹嬤嬤！”---雨點(diǎn)砸在青瓦上如密鼓。祠堂里，
祖母的楠木棺槨停在正中，香燭味混著尸臭令人作嘔。三天前這老太太“病逝”時，
全家跪地痛哭的場面還歷歷在目?！伴_棺。”沈靖安的聲音比棺木更冷。“父親！
這是大不敬...”我假意勸阻，指甲掐進(jìn)掌心。
前世法醫(yī)的職業(yè)病讓我在哭靈時就發(fā)現(xiàn)疑點(diǎn)：尸體頸側(cè)有淡黃斑痕，
是窒息特有的玫瑰齒現(xiàn)象！棺蓋撬開的瞬間，腐臭噴涌而出。
沈靖安卻面不改色地將手探進(jìn)尸身胸腔，竟扯出個油布包！展開是半塊虎符與密信，
字跡娟秀如閨閣手筆：“侯府男丁盡誅后，西郊大營歸調(diào)。
”落款處一方朱?。喊财酱箝L公主。滿堂死寂。安平公主是今上胞妹，
也是...祖母守寡后常去“禮佛”的甘露寺住持！前世侯府倒臺后，
正是她接管了京城防務(wù)。“難怪老太太臨死前非要去莊子‘靜養(yǎng)’。”母親突然嗤笑，
將一沓地契甩在供桌上，“她‘靜養(yǎng)’的別院地下，埋著夠裝備三萬兵馬的軍械。
”地契上紅艷艷的公主府大印，刺痛所有人眼睛。“祖母...是公主的人？
”我佯裝踉蹌扶住棺木，趁機(jī)將銀針探入尸體耳后。果然！
顱骨有細(xì)如發(fā)絲的鉆孔——是宮廷暗衛(wèi)慣用的滅口手段！“不止。
”沈明睿踮腳往尸身嘴里塞了顆玉珠，“祖母用牽機(jī)藥毒死先帝奶娘時，公主在窗外放風(fēng)呢。
”他聲音甜得像蜜，內(nèi)容卻讓人血冷。前世他夭折時連《三字經(jīng)》都背不全！
雨幕中傳來馬蹄聲，震得供桌燭火亂顫。“來得正好。
”沈明軒舔著劍鋒上的血漬——不知何時他又殺了人，“禁軍左衛(wèi)的崔將軍，
可是公主榻上最忠心的狗。”院門被撞開時，全家整整齊齊跪在棺前。崔將軍鐵甲覆面，
刀尖直指沈靖安：“奉大長公主令，沈氏謀逆罪證確鑿，殺無赦！”“罪證？
”沈靖安突然掀開孝服，露出胸前猙獰的箭疤——那是前世他為救我中的毒箭！
“這就是十五年前公主通敵的證據(jù)！”他厲喝如雷，“當(dāng)年北狄刺客的箭矢，
刻著公主府的鳳尾花！”崔將軍的刀僵在半空。這樁先帝遇刺案是絕密，
卷宗早該焚毀...“將軍別聽逆賊胡言！”公主的心腹嬤嬤突然尖嘯著撲來，
袖中寒光乍現(xiàn)——直刺沈靖安后心！“鐺！”匕首被我反手格開。十年刑警的本能快過思考，
旋身絞腕奪刀，動作一氣呵成。染血的簪子順勢扎進(jìn)嬤嬤喉管時，
我看見父親眼底騰起前世我擊斃毒販時同樣的灼亮。“留活口...”他疾呼未落，
嬤嬤七竅突然涌出黑血。沈明睿的羅盤“咔噠”轉(zhuǎn)向供桌——祖母的尸身竟在滲血！
青紫掌印從她襟口蔓出，仿佛有只看不見的手攥爆心臟?！笆悄辖M。
”沈明睿撿起從嬤嬤袖袋滾落的骨笛，“公主要讓所有知情人‘自然’暴斃呢。
”他吹了個凄厲的音符，崔將軍突然慘叫倒地，皮膚下凸起數(shù)條蠕動的黑影！暴雨傾盆。
我望著祠堂里尸橫遍地，攥緊手中虎符。這哪是抄家？分明是餓狼環(huán)伺的修羅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