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逐星將裴明鏡帶回了定遠侯府。
侯府里下人頓時亂套了。
大小姐怎么沒被關(guān)起來,反而還領(lǐng)著京兆府那位皇上見了都頭疼的裴大人回來。
晏明月咬著唇,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糊涂??!”溫如霜醒來,得知女兒竟然把晏逐星送去了京兆府,差點沒氣得又暈過去。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為什么一直沒對外聲張晏逐星的真實身份,那都是為了侯府的名聲。她與你是姐妹,她若下了大牢,你還能和好人家結(jié)親么。”
晏明月被她訓(xùn)得眼淚汪汪。
她當(dāng)時光想著讓晏逐星丟臉,根本沒考慮那么多。
“娘親,我知錯了,我只是想嚇唬嚇唬姐姐,讓她給茉兒道歉,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的。”她哽咽著替自己辯解。
溫如霜看著哭得一塌糊涂的女兒,只能強撐著身子起來去收拾這個爛攤子。
得知晏逐星將裴明鏡領(lǐng)去了她住的院子,溫如霜加快了腳步。
完了,這下她苦心經(jīng)營多年的慈母名聲,要不保了。
“裴大人,這就是我住的院子。”晏逐星指著漏風(fēng)的院子給裴明鏡一行人介紹了起來。
這下不止是裴明鏡,跟著他的那些衙役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這院墻歪斜得快要垮塌,半扇門板耷拉著露出拳頭寬的縫,其中一扇糊窗的紗早就破成了爛布條,風(fēng)一吹就嘩啦啦作響。
讓人難以置信,富麗堂皇的侯府里,竟然還有這么一處格格不入的地方。
晏逐星不語,只是帶著他們進去走了一圈。
當(dāng)初晏明月被找回來后,在溫如霜等人的洗腦下,她覺得十分愧疚。
將自己的院子讓給了晏明月,自己搬去了一個小院子。
但晏明月還不滿足,總是在她面前哭訴自己之前過得有多不好,她住的地方有多么破。
晏明月每哭一次,定遠侯夫妻和兩個哥哥看她的表情就越厭惡。
她不明白為什么疼愛她十年的爹娘兄長,一夜之間就變了。
于是她想盡辦法討他們的歡心。
她提出想要體驗一下晏明月曾經(jīng)的生活,這樣大家都吃過一樣的苦,就公平了。
侯府眾人欣然答應(yīng),讓她搬到了這個荒廢的院子。
這原本是老侯爺?shù)囊粋€妾侍住的。
后來那個妾侍瘋了,這個院子就漸漸荒涼了。
當(dāng)初說好只體驗一個月,但后來誰也不提讓她搬回去的事情,在這個破爛的院子一住就是四年多。
“這破地方能住人?”走在最后面的年輕衙役嘟囔出聲,被同伴捅了一肘子。
趕來的溫如霜聽到這話,臉色白得更難看了。
她將路上想出的借口說了出來:“星兒打小就崇拜她的父親。她是特意搬來這里的,為的是憶苦思甜。畢竟侯爺當(dāng)初打仗,住得比這還艱苦。我勸了好幾回,這孩子就是不聽勸,非要住在這里?!?/p>
說完她又看向了晏逐星,目光帶著警告。
“星兒,你說對吧?”
緊隨其后的晏明月也跟著開口:“姐姐,你不要再和娘賭氣了。今日你要鬧到公堂上去,我們也隨了你?,F(xiàn)在到家里了,就不要再鬧了,免得耽誤了大人的正經(jīng)事?!?/p>
晏逐星不語,只是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又驚又怕地看了裴明鏡一眼,隨后眼眶泛紅,一言不發(fā),只是怯生生地點了點頭。
溫如霜快氣死了。
這丫頭一句話不說,還不如反駁她呢。
這惺惺作態(tài)的樣子,不是明擺著昭告天下,他們在欺負她么。
裴明鏡看著他們母女三人對峙,慢條斯理地開口:“哦?看來是侯爺日理萬機致齊家無方,這才讓惡奴折辱了嫡女。本官明日自當(dāng)具本上奏,請旨陛下,著定遠侯閉門整飭家宅?!?/p>
聽到這事要鬧到皇上面前,還會害得定遠侯閉門思過,溫如霜和晏明月臉上血色盡褪。
裴明鏡說完沒給他們解釋的機會,轉(zhuǎn)身帶著下屬便要離開。
晏逐星快步追了上去,指了指身上的披風(fēng):“裴大人,披風(fēng)清洗干凈后,我會親自登門拜謝,將其送還給裴二小姐?!?/p>
裴明鏡頓住腳步,壓低聲音道:“大小姐,戲演過了,可就不好看了。
晏逐星身子一僵。
他看穿了她的苦情戲!
就在晏逐星以為他會不搭理她的時候,他卻看向了溫如霜母女,揚聲道:“好,我會讓阿蕪在國公府靜候大小姐。若大小姐不來,我會讓她親自上門討要?!?/p>
“多謝大人?!标讨鹦禽p輕舒了一口氣,沖他行了一禮,目送他們離開。
下一次,她絕對不會再露出破綻。
裴明鏡等人一走,緩過神來的溫如霜走過來抬手就要扇晏逐星耳光。
但手剛伸過來,就被晏逐星接住了。
她的眼眸平靜無波,說出來的話卻讓溫如霜氣得渾身發(fā)顫。
“母親,你是想讓我過兩日頂著被扇腫的臉去衛(wèi)國公府上做客么??峙?,到時候裴大人會再參父親一本?!?/p>
“你,你這個逆女!你是要毀了咱們定遠侯府嗎?”溫如霜氣急敗壞。
顧不得什么當(dāng)家主母的氣度,立刻扯著嗓子把人叫了過來。
“把她拿下,家法伺候,我倒是要看看,你有沒有命活到去衛(wèi)國公府那日?!?/p>
有了溫如霜這話,晏明月頓時也趾高氣揚了起來。
“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將她拿下!”
但比她聲音更快的是晏逐星的動作。
她如一頭狩獵的花豹凌空躍起,一頭撞上溫如霜的腹部。撞得她踉蹌后退幾步,重重跌倒在地。
晏明月驚呼出聲,想要去攙扶母親,就被直起身的晏逐星狠狠踹了一腳,疼得她直不起腰。
聽從命令上前捉拿晏逐星的仆婦們看到這一幕,全都傻眼了。
眼睜睜看著晏逐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到了溫如霜身上,拔下她發(fā)間的簪子,狠狠扎到了她的掌心之中。
“啊——”
溫如霜爆發(fā)出尖利的慘叫。
這一刻,她終于相信了丫鬟們說的話,晏逐星真的瘋了。
“你干嘛,你是要殺了我么?”她哆嗦地看著晏逐星。
“當(dāng)然不是啦。你可是我的好、母、親?!标讨鹦且蛔忠痪涞?。
“我只想好好活著,你要是逼我,那我就一把火將侯府燒了,大家都別活了?!?/p>
溫如霜被她狠戾的眼神嚇住了,掌心的疼痛不斷提醒著她,不能真的惹怒了晏逐星。
她是真的會要她的命的。
“那,那你想如何?”溫如霜結(jié)結(jié)巴巴地詢問。
“我要繼續(xù)當(dāng)侯府大小姐?!标讨鹦遣患膊恍斓亻_出了條件。
“這是自然。你是我的女兒,侯府大小姐當(dāng)然是你?!睖厝缢獢D出了一個笑臉。
“口說無憑?!标讨鹦窃谏砩咸土颂?,掏出了一個米粒大小的丸子,直接塞到了溫如霜的嘴里。
溫如霜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她掐著下巴把東西吞了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么?”溫如霜大驚失色。
“先前從裴大人身上偷來的毒藥。你若敢出爾反爾,我就不去找裴大人要解藥了?!标讨鹦切Σ[瞇地看著她。
實際上不過是先前她領(lǐng)著裴明鏡等人逛院子時,順手在地上捏的一塊泥丸罷了。
聽到這話,溫如霜當(dāng)場昏死過去。
晏逐星起身,掃視了在場的人一眼。
眾人齊刷刷后退。
晏逐星隨手點了一個晏明月的丫鬟,讓她替自己準(zhǔn)備熱水。
她要沐浴更衣。
“是?!北稽c到的丫鬟哪里敢不從。
大小姐都瘋到給夫人下毒藥了,她一個小小的婢女,惹不起惹不起。
“你等著,父親和哥哥回來,一定會狠狠收拾你的?!标堂髟職饧睌牡胤藕菰?。
晏逐星當(dāng)她在狗叫,直接去了她的院子,挑了她新做好,還沒來得及穿的衣裳,沐浴更衣去了。
*
暮色時分,定遠侯怒氣沖沖地回了侯府。
在官學(xué)就讀的晏明修和晏明遠也跟在了身后。
今日對簿公堂之事已經(jīng)傳遍了全京城,他們想不知道也難。
定遠侯一回來,晏明月就迎了上去,把裴明鏡今日來侯府說的話添油加醋都說了一遍,把黑鍋全都甩到了晏逐星身上。
定遠侯的臉變得越來越黑,找到晏逐星第一件事,就是將桌上的茶杯砸向她:“逆女,你今日為什么非要鬧著去京兆府,你是想丟盡我們侯府的臉嗎?”
晏逐星閃身躲開,抬頭看他,一言不發(fā),等著他繼續(xù)說下去。
省得待會他和溫如霜一樣被氣暈過去。
那可就太耽誤時間了。
趴在屋頂偷看的謝翊寧在晏逐星的抬頭的那一瞬間,看清了她的臉。
他頓時身子一震。
那張臉,他見過!
雖然比夢里的稚嫩,但這位晏家大小姐,絕對是戰(zhàn)場上救了他的那位姑娘。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還去什么邊關(guān)找人,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停云,不必去邊關(guān)找人了?!彼ゎ^吩咐。
停云:?
王爺怎么一覺醒來之后,就奇奇怪怪的。
先是讓他去軍營找個女扮男裝的將士,又要親自來定遠侯府聽墻角。
他有些后悔,不該把晏家大小姐上公堂的事情告訴王爺?shù)摹?/p>
謝翊寧不知道他心底的想法,只是緊緊盯著晏逐星的臉,思索著她一個堂堂侯府嫡女,為何在他的夢里會出現(xiàn)在邊關(gu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