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室內的空氣,如同凝固的糖漿,甜膩而粘稠。
話題在德拉科·馬爾福的刻意引領下,如同被無形的絲線操控的木偶,機械地跳動著。
“我父親說,”德拉科用銀勺優(yōu)雅地攪動著杯中的紅茶,聲音帶著一種理所當然的優(yōu)越感,“馬爾福家族的榮耀,是建立在每一次正確的選擇和對…不恰當影響的徹底隔絕之上的?!?/p>
他灰色的眼睛掃過眾人,尤其在維奧萊特身上停留片刻,仿佛在強調“不恰當影響”的具體指向。
潘西·帕金森立刻附和,聲音尖細:“當然,德拉科。就像帕金森家族,幾個世紀以來從未讓一滴…混雜的血脈玷污?!?她刻意省略了那個詞,但眼神里的輕蔑如同實質。
話題很快滑向更“安全”的領域:最新款的光輪2001橫掃帚的性能參數,德拉科如數家珍,克拉布和高爾發(fā)出羨慕的咕噥聲,以及對即將到來的霍格沃茨生活的憧憬,德拉科理所當然地認為斯萊特林是唯一選擇,潘西熱烈贊同,克拉布和高爾茫然點頭。
然而,當布雷斯·扎比尼懶洋洋地拋出一個關于麻瓜倫敦某個新開的、據說“非常有趣”的游樂場的話題時,氣氛瞬間變得微妙起來。
“麻瓜?”潘西立刻嗤之以鼻,黑亮的發(fā)髻隨著她輕蔑的搖頭紋絲不動,“那些只會制造噪音和臭氣的生物?他們的‘游樂場’?大概就是用鐵皮和劣質油漆拼湊出來的、隨時會散架的玩意兒吧。真不明白為什么魔法部還要浪費時間去隱藏什么,讓他們自生自滅好了?!彼脑捳Z像淬了毒的細針。
德拉科矜持地點點頭:“確實。麻瓜的愚蠢和破壞力是無窮的。更別提那些…麻瓜出身者,”他刻意加重了這個詞,仿佛在說某種疾病,“他們根本不該被允許踏入我們的世界,只會帶來混亂和…污染。”克拉布和高爾配合地發(fā)出幾聲意義不明的、表示贊同的哼聲。
維奧萊特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指尖無意識地描摹著骨瓷茶杯細膩的邊緣。她翠綠的眼眸低垂,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遮擋住了眼底深處翻涌的冰冷怒意。
她保持著沉默,沒有加入這場充滿惡意的議論,但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靜默的疏離感,如同在周圍筑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她與那些刻薄的話語隔離開來。
西奧多·諾特坐在她斜對面,自始至終保持著一種近乎冰封的沉默,只在德拉科錯誤地引用了一個關于十四世紀魁地奇規(guī)則的細節(jié)時,用清晰、冰冷、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簡短糾正了一句,其精準的知識儲備讓德拉科噎了一下,臉色微沉。
布雷斯則饒有興致地聽著,偶爾拋出一兩句模棱兩可的評論,比如“哦?麻瓜的發(fā)明有時也挺有…‘創(chuàng)意’的,雖然通常是毀滅性的那種”,或者“麻瓜出身者?嗯…就像把花園里的野草強行移植到溫室,總有些…格格不入?”
他的話語如同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攪動著氣氛,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略帶諷刺的玩味。
德拉科顯然對維奧萊特的沉默感到不滿,這沉默像是對他主導地位的無聲挑戰(zhàn)。
他將目光重新鎖定在她身上,鉑金色的眉毛微微挑起,用一種刻意拉長的、充滿探究的語調問道:“說起來,波特小姐。聽說波特莊園的防御魔法體系…相當古老?源自戈德里克·格蘭芬多本人的手筆?”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嘲弄的弧度,“真是令人…印象深刻的歷史。只可惜,如今偌大的莊園,只剩下一個波特了,還是個…嗯…小姑娘在當家?!?/p>
他刻意在“小姑娘”上加重了語氣,目光帶著赤裸裸的審視和馬爾福式的傲慢試探。
日光室內瞬間安靜下來。潘西露出看好戲的笑容,布雷斯端起茶杯,眼神閃爍。
西奧多依舊面無表情,但放在膝蓋上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
維奧萊特緩緩抬起頭。她沒有憤怒,沒有慌亂。翠綠的眼眸平靜地迎上德拉科的目光,清澈得如同山澗清泉,卻又帶著磐石般的堅定。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室內,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沉穩(wěn)和源自血脈的底氣:
“波特莊園的魔法,確實古老,與波特家族的血脈緊密相連,不分男女?!?她的語調平淡,如同陳述一個無可爭議的事實,“它的根基歷經千年風雨,見證過無數挑戰(zhàn)與變遷,如今,依然穩(wěn)固如初。” 沒有炫耀,沒有爭辯,只是平靜地宣告一個存在。這份沉穩(wěn)的自信,反而讓德拉科精心準備的輕蔑顯得有些蒼白無力。
德拉科灰藍色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明顯的意外,似乎沒料到這個“小姑娘”能如此鎮(zhèn)定地接下他的試探,甚至隱隱透出一種不容侵犯的威嚴。
他挑了挑眉,一時間竟有些語塞。
維奧萊特這份平靜的應對,尤其是德拉科那瞬間的啞然,顯然刺痛了潘西·帕金森敏感的神經。她無法容忍維奧萊特吸引了德拉科的注意,哪怕是負面的,更無法容忍她似乎輕易化解了攻擊。
嫉妒和好勝心像毒蛇般噬咬著她。
她放下茶杯,身體微微前傾,黑亮的眼睛里閃爍著惡毒的光芒,用一種刻意拔高、清晰得刺耳的聲音說道:
“波特家?哦——我想起來了!” 她做作地拉長語調,仿佛剛剛記起一個“有趣”的八卦,“就是那個…鼎鼎大名的波特家嘛!那個娶了個‘泥巴種’的詹姆·波特!結果呢?嘖嘖嘖…” 她發(fā)出夸張的、表示惋惜的咂嘴聲,“全家都死光光了,就剩一個疤頭和一個…嗯…”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片,在維奧萊特身上刮過,故意停頓了一下,才吐出那個充滿惡意的詞,“…小丫頭?”
“噗…” 克拉布和高爾同時發(fā)出了低低的、粗魯的笑聲,嘴里還塞著點心碎屑。
德拉科皺了皺眉,似乎覺得潘西的用詞過于粗鄙露骨,有失體面,但他沒有立刻出聲制止,灰藍色的眼睛里反而閃過一絲看好戲的興味。
西奧多的身體瞬間繃緊了,如同拉滿的弓弦。
他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收緊,指關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出森森的白光。
他依舊沒有抬頭,但下頜的線條繃得死緊,周身散發(fā)出的寒氣幾乎讓周圍的空氣都凝結了。
布雷斯臉上的玩味笑容加深了幾分,他輕輕吹了吹茶杯上并不存在的熱氣,用一種仿佛事不關己的、帶著一絲慵懶諷刺的腔調“勸解”道:“哎呀呀,潘西,淑女的詞匯庫里似乎總缺了些…婉轉的選項?不過,拿已逝之人的悲劇當談資,這品味…可真是越來越‘獨特’了?!?/p>
他的“解圍”更像是在火上澆油,帶著一絲唯恐天下不亂的玩味。
維奧萊特感覺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燒得她耳根發(fā)燙。潘西那惡毒的詞語像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扎在她心上。她放在桌下的手死死攥緊了裙擺,光滑的絲綢被捏出深深的褶皺。
指尖因為用力而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疼痛,勉強壓住了那幾乎要沖破喉嚨的怒吼。
她端起面前的茶杯,手微微有些顫抖,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她強迫自己低下頭,看著杯中琥珀色的液體微微晃動,翠綠的眼底翻涌著驚濤駭浪,但她最終只是沉默。
她將所有的憤怒、痛苦和反擊的欲望,都死死地壓在了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下。
日光室內,只剩下潘西那惡毒話語留下的冰冷回響,和維奧萊特無聲的、如同即將噴發(fā)的火山般的忍耐。
這令人難堪的沉默持續(xù)了幾秒。維奧萊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喉嚨口的哽咽和翻涌的怒火。
她知道,在這里爆發(fā)爭執(zhí)只會落入下乘,正中潘西下懷。
她需要轉移話題,一個能讓她暫時離開這令人窒息氛圍的避風港。
她抬起頭,翠綠的眼眸雖然還帶著一絲未褪的紅,但已經恢復了沉靜。
她看向西奧多·諾特,聲音刻意放得平穩(wěn),帶著一絲學術探討的意味:
“諾特先生,”她直接忽略了潘西的存在,“我記得你之前提到過,在《中世紀稀有魔法生物材料考》中看到過關于月癡獸脫落毛的記載?書中似乎提到它在某些極端情緒穩(wěn)定劑中,有替代‘月光蛾蛹粉’的潛力?但關于其魔力共振頻率的具體數據,似乎語焉不詳,你認為實際操作中,這種替代的穩(wěn)定性風險有多大?”
她拋出了一個非常具體、且需要相當魔藥知識儲備的問題。
這個話題的轉變如同在渾濁的水中投入了一顆明礬。
西奧多緊繃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放松了一絲。
他抬起頭,淺灰色的眼眸看向維奧萊特,那冰封般的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細微的波動,像是冰層下涌動的暗流。
提到他精通的領域,他的眼睛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月癡獸毛的魔力導性確實特殊,”西奧多開口,聲音依舊平穩(wěn),但語速比之前快了一些,帶著一種專業(yè)性的流暢,“其共振頻率范圍更廣,但峰值強度遠低于月光蛾蛹粉。直接替代的風險在于,在魔力融合的關鍵階段,其提供的‘錨定’力量不足,極易導致藥性分層或魔力逸散?!犊肌返淖髡吆雎粤藴囟葘υ掳V獸毛共振頻率的顯著影響,在高于標準溫度3攝氏度時,其穩(wěn)定性會急劇下降…”
他給出了一個詳盡、專業(yè)、邏輯清晰的回答,瞬間將話題從惡毒的泥潭拉回了嚴謹的學術層面。
德拉科·馬爾福顯然不甘心被排除在話語中心之外。
他立刻插嘴,試圖重新奪回主導權:“哼,月癡獸毛?我父親收藏的《普林斯秘藏手稿》里提到過一個更強大的替代品——夢魘獸的脊髓液!那才是真正高端的穩(wěn)定劑基材,效果是月癡獸毛的十倍!”
他揚起下巴,炫耀著從盧修斯那里聽來的只言片語。
維奧萊特耐心地聽完西奧多的分析,又聽到德拉科的炫耀,翠綠的眼眸轉向他,平靜地問道:“馬爾福先生說的,是普林斯手稿里提到的‘星夜安魂劑’的基礎配方嗎?”
德拉科愣了一下,沒想到維奧萊特也知道這個配方名稱,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當然!那可是…”
維奧萊特輕輕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準確性:
“那個配方確實提到了夢魘獸脊髓液作為核心穩(wěn)定劑。但是,”
她話鋒一轉,目光直視德拉科,
“手稿的附錄里有特別標注,使用脊髓液時,必須將坩堝材質更換為完全惰性的秘銀,且攪拌速度需恒定在每秒逆時針半圈,不能有任何偏差。否則,脊髓液中蘊含的強烈精神擾動力,會在融合后期與主材料的月光屬性發(fā)生劇烈沖突,導致藥劑在靜置階段有超過百分之六十的概率發(fā)生劇烈魔力爆炸。普林斯本人稱之為‘星夜下的無聲驚雷’。馬爾福先生提到的十倍效果,恐怕是指成功后的理想狀態(tài),而忽略了失敗的高風險吧?”
她的解釋清晰、具體,直接引用了查勒斯畫像教導過的關鍵細節(jié),瞬間點破了德拉科炫耀背后的潛在危險和無知。
德拉科·馬爾福的臉瞬間漲紅了,如同被人當眾扇了一記耳光。
他張了張嘴,想要反駁,卻發(fā)現自己對那個配方的了解僅限于名稱和效果吹噓,根本不知道還有如此苛刻的限制條件和爆炸風險!
他被維奧萊特精準而專業(yè)的反駁噎得啞口無言,鉑金色的頭發(fā)似乎都失去了光澤,灰藍色的眼睛里充滿了羞惱和難以置信。
日光室里,潘西幸災樂禍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布雷斯則發(fā)出了一個極其輕微的、仿佛被茶水嗆到的輕咳聲,眼中充滿了看戲的愉悅。西奧多看著維奧萊特,淺灰色的眸子里,一絲極其微弱的、近乎贊賞的光芒一閃而逝。
魔藥的話題,如同一片驟然升起的礁石,暫時讓維奧萊特這艘小船避開了潘西掀起的惡毒風浪。
然而,日光室華麗穹頂下的陰影,依舊濃重。
這場由孩童扮演、卻充斥著成人世界惡意的模仿游戲,遠未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