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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德公那只抬起的手無力地垂落,身體軟軟地向后倒去。暗紅的血浸透了肩膀處纏繞的厚厚布帶,在跳躍的篝火映照下,洇開一片驚心動魄的深色。

“大哥!”張飛炸雷般的悲吼瞬間撕裂了窯洞的死寂!他那座黑鐵塔般的身軀猛地撲到玄德公身邊,巨大的手掌顫抖著想去扶,又怕碰裂傷口,那惶恐無措的模樣,像一頭失去方向的巨獸。

關(guān)羽的身影早已如青煙般閃至近前。他迅速探了探玄德公的鼻息,雖然微弱卻還算平穩(wěn),緊繃的下頜線條才微微松弛。他那雙冰封的丹鳳眼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憂色,看向張巖,聲音低沉得如同重石壓水:“失血過多,加上劇痛,昏厥了。先生,這傷……”

張巖看著地上那張蒼白如紙、毫無生氣的臉,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把,擰得生疼。自責(zé)和恐懼如同潮水再次涌上。是他……是那顆該死的隕石,那桶該死的火藥,引來了太平道的追殺和那個鬼魅般的刺客!可那雙最后緊盯著他、燃燒著信念的眼睛,那句“先生大才!此乃救世良方!”的決斷,又像滾燙的烙鐵,深深烙進了他的靈魂。

“傷很重,止血帶暫時吊著命?!睆垘r的聲音嘶啞干澀,強迫自己冷靜分析,“但包扎太粗糙,里面肯定臟了。必須盡快弄到干凈的布和藥!清水能撐一時,久了傷口會爛,會發(fā)熱!”

“藥?哪里弄藥?”張飛猛地扭頭,布滿血絲的銅鈴大眼死死盯住蜷縮在角落、抖得如同風(fēng)中枯葉的老儒生鄭公!鄭公被他兇光畢露的眼神一掃,嚇得差點再次暈厥過去。

“這……這這這……”鄭公舌頭打結(jié),臉白得發(fā)青,“城……城里是有藥鋪……可……可……”

城墻四門的沖天火光和隱約傳來的號角、兵戈交擊聲,就像無形的重錘,砸得窯洞里眾人心頭一沉?;爻??自投羅網(wǎng)!周長吏此刻怕是正帶著郡兵全城大索,就等著他們露頭呢!陳老四更是早已癱軟,嘴里絕望地念叨著:“俺那村……老屋梁上有藏……藏著點……點治跌打的老藥材……可……可這黑燈瞎火……還有兵……”

窯洞里的空氣瞬間凝滯了。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悄然纏繞上每個人的脖頸。保甲救世的藍圖剛剛繪就,支撐這藍圖的靈魂卻已倒下,命懸一線。他們自己,更是深陷絕地,前有追兵圍城,后有太平道窺視!寸步難行!

張巖緊咬牙關(guān),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尖銳的刺痛讓他混亂的腦子強行清醒了一瞬。不能停!玄德公倒下前的話就是命令!保甲!必須動起來!這不僅是救他的命,更是自己和其他人唯一能在這亂世活下去的出路!活水口!活水口村!陳老四剛才的話像一道閃電劃過混沌!

“活水口!”張巖猛地抬頭,目光如炬,越過張飛的龐大身軀直刺癱在地上的陳老四,“陳老丈!你村子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周長吏的人有沒有去禍害?村里還有多少人能主事?”

陳老四被他陡然拔高的語氣驚得一哆嗦,下意識回答:“???俺……俺活水口村……窮……窮得叮當響……就幾十戶……窩在靠山的坳子里……兵……兵老爺……不大瞧得上……”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渾濁的老眼里閃過一絲微弱的光,“俺……俺跑出來的時候,是俺家小三子……柱子……他們幾個半大小子……悄悄……悄悄幫俺扒的后窗……”

年輕人!半大小子!沒有被徹底嚇垮!

張巖心中一動!一個極其大膽也極其瘋狂的計劃雛形瞬間在他腦中成型!拼了!

他猛地轉(zhuǎn)向張飛,那焦躁如同火山般隨時會噴發(fā)的黑臉漢子:“張翼德!想救你大哥的命!現(xiàn)在只有一條路!立刻去活水口村!”

“去那鳥不拉屎的破村?!”張飛銅鈴大眼怒瞪,幾乎要噴出火來,“你瘋了?!老子帶大哥沖過去?!半路就得被當太平道妖人射成刺猬!”

“不是你帶玄德公去!是我們所有人去!但不是硬闖!”張巖的聲音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決絕和瘋狂,“保甲!就按我剛才說的辦!從活水口村開始!就地干!”

他語速極快,每一個字都像砸在冰冷的窯壁上:

“云長兄!你武藝最強!請立刻帶鄭公和這頭老牛(指向陳老四那頭累癱的老黃牛)出溝!往西繞!裝作逃難的!務(wù)必進城!哪怕只敲開一家不起眼的小藥鋪門縫,想辦法弄點止血、祛毒、退熱的藥材粉末!金瘡藥!越多越好!藏在老牛馱架里帶回來!”

“鄭公!你熟悉郡府衙門的路數(shù)文書!裝作進城探親的落魄老儒生!進城后想辦法打聽郡兵動向!摸清周長吏那狗雜種藏在哪!還有,留意有沒有貼玄德公……不,就說我們姓張的幾人被太平道妖人誣陷的告示!小心!見勢不妙立刻撤!”

關(guān)羽那雙冰封的眼眸深深看了張巖一瞬,仿佛要穿透他腦殼看清里面瘋狂計劃的本相。沒有廢話,只是略一點頭,沉聲道:“好?!?一把提起抖成糠篩的鄭公,另一手牽過那頭老黃牛便閃出窯洞,如鬼魅般融入黑暗。

張巖又猛地看向已經(jīng)嚇蒙了的陳老四:“陳老丈!我們倆!加上翼德兄!摸黑回你活水口村!現(xiàn)在就走!你指路!路上把村里每家每戶管事能主事的人,還有像柱子那樣的年輕后生,名字都告訴我!一個別漏!”

安排完,張巖深吸一口氣,看向臉色依舊鐵青、鼻孔噴著粗氣的張飛:“翼德兄!背上玄德公!你跟緊陳老丈!他指哪走哪!不準亂喊!不準撒野!碰見哨卡溝坎,我讓你趴你就趴!讓你滾泥坑你也得立刻滾!記?。』钏?!是咱們救命的根!也是咱們干大事的第一步!成不成就看這一錘子買賣!”

張飛胸膛劇烈起伏,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他看著張巖那雙布滿血絲卻燃燒著孤注一擲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地上氣息微弱的大哥,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像受傷的野熊。他終于狠狠一跺腳,震得窯洞頂?shù)粝乱恍〈槟嗤粒骸安伲±献印犇愕?!書生!你要是害死大哥……?/p>

“我拿命賠!”張巖斬釘截鐵地堵了回去!

……

活水口村。名副其實地窩在遠離官道的山坳深處。夜色濃得像化不開的墨,只有稀疏的幾盞如豆燈火在黑暗中死寂地亮著,比鬼火強不了多少。破敗的籬笆歪歪扭扭,土墻豁著口子,空氣里彌漫著家禽和漚爛秸稈混合的沉悶酸腐氣。

一行人如同貼著地皮潛行的鬼影,在熟悉地形的陳老四帶領(lǐng)下,避開大路,專鉆荒坡野溝,幾次險些撞上舉著火把、胡亂呼喝著抓“妖人”的散兵游勇。有兩次,追兵的呼喝和馬蹄聲就在頭頂?shù)耐量采险?,泥星子簌簌往下掉。張巖一把拽住想暴起拼命的張飛,壓低聲音嘶吼:“趴下!泥坑!滾進去!”張飛鼻孔噴著粗氣,那張黑臉上沾滿了泥漿草屑,牙咬得咯吱作響,但巨大的身體卻第一次真正無條件地服從了命令,背著大哥死死蜷縮在冰冷的泥水里,像頭忍辱負重的蠻熊。

陳老四的家在村子最偏的角落,緊挨著坍塌了半截的山神廟。幾間半塌的土坯房,圍成個巴掌大的小院。張飛小心翼翼地將玄德公安置在土炕上。玄德公依舊昏迷,氣息微弱,傷口處滲出的血跡在粗布包扎下暈開更大片的暗色。張巖探了探鼻息,雖微弱尚存,但體溫明顯在升高!傷口發(fā)炎!危在旦夕!

不能再拖了!

“柱子!栓子!毛蛋!”陳老四壓抑著驚恐,站在自家院子里拼命壓抑著聲音低吼著幾個名字。

很快,黑暗中窸窸窣窣,幾個或壯實或精瘦的半大少年身影從豁了口的土墻外翻進來,看到院中這幾個如同從泥潭地獄爬出來、還帶著濃重血腥氣的怪人,一個個嚇得臉色發(fā)白,卻沒人后退,手里都攥著柴刀、草叉,眼神里有惶恐,也有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狠厲。

“四爺!這……這誰?。俊鳖I(lǐng)頭的少年柱子,不過十五六歲,骨架粗壯,手里握著的柴刀還在微微發(fā)抖,眼神卻死死盯著張飛背上蓋著破布、生死不知的人。

“別問!”陳老四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哭腔,噗通一聲竟朝著這些半大小子跪了下去!這一跪,幾個后生全傻了!陳老四指著屋里炕上,“救命的活菩薩!也是咱們活水口村的救星!聽……聽這位張……張先生的!”

張巖一步跨前,根本沒時間客套!火光照著他泥污下銳利如鷹隼的眼睛,挨個掃過柱子、栓子等幾張驚恐又帶著一絲茫然的年輕臉龐。他知道,留給玄德公的時間不多了!也必須抓住這些年輕人還沒被亂世磨掉血性和信任的瞬間!

“聽著!”張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斬釘截鐵:

“想活命!想保住你們這個破村子不被外面的兵匪當草割了!就照我劃的道走!十戶劃成一甲!十甲就是一保!你們幾個小子!柱子!你當甲長!栓子毛蛋你們幾個,分領(lǐng)各甲青壯后生!”

根本不給少年們?nèi)魏蜗磻?yīng)的時間,張巖的手已經(jīng)在地上沾著泥水草草劃出草圖:“把村里能動彈的老少爺們?nèi)o老子叫醒!拖過來!就現(xiàn)在!躲著燈的!不準大聲!”

柱子等人被這突如其來的命令砸懵了。甲長?保長?十戶聯(lián)防?這些字眼遙遠得像天書??申惱纤哪浅錆M恐懼和哀求的眼神,炕上那個生死未卜的“大人物”,還有眼前這個渾身煞氣書生眼中那幾乎燃燒一切的意志,都如同無形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們的神經(jīng)上!柱子猛地一咬牙,對栓子等人吼了一句村俚的粗話,意思大概是:“聽狗爺?shù)模〕一锖叭?!別他娘驚了官兵!”

一陣壓抑的騷動。狗吠被呵斥壓抑,低聲的驚呼議論,躡手躡腳的腳步聲在死寂的村子里如老鼠搬家般蔓延。

半個時辰后。破院子四周的豁口土墻后,蹲伏、貓腰、擠挨著聚攏了黑壓壓的一片人影?;鸸饽苷樟恋闹皇切≡褐行囊稽c,更多的是擠在黑暗陰影里。全是活水口村的老少爺們!幾十個青壯后生緊握著各種粗糙農(nóng)具、棍棒站在外圍靠里些。再后面,是臉色驚恐、抱著孩子或攥著拳頭的老漢、婆娘。

恐懼!壓抑!死寂!以及一種面對未知命運的茫然無助籠罩著這個小小的院落。

張巖站在院子中間唯一被火光勉強照亮的位置。張飛如同一尊沾滿污泥草屑的怒目金剛石像,背著依舊昏迷的玄德公立在他身后半步,那巨大的存在感和無聲流淌的血腥氣,本身就是最強的威懾!陳老四哆哆嗦嗦地在旁邊小聲補充,說這是救命的“大官人”。

“鄉(xiāng)梓父老!”張巖扯開嗓子,聲音因為疲憊和嘶吼顯得有些破裂,但每一個字都試圖砸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外面什么世道!你們看見火了!聽見號了!賊兵!官兵!都是搶糧搶人殺人的活閻王!太平道妖人蠱惑人心,裹挾著流民蝗蟲一樣撲過來!活水口這點家當,還不夠他們?nèi)揽p!”

死寂中,倒吸冷氣的聲音此起彼伏。人群里響起壓抑的啜泣和騷動??謶秩缤涞某彼^每個人心頭。

“不想死!不想看著婆娘娃兒被糟蹋!爹娘被活活餓死打死!就只有一條路!”張巖猛地一指旁邊被張飛背著的玄德公方向,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炸響:“跟著他!跟著這位頂天立地、拿命護著鄉(xiāng)親們的劉玄德!他手里有法子!”

張巖猛地踏前一步,幾乎踩進泥地里,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瘋狂和煽動:

“咱們村!十戶為一甲!十甲為一保!合起來就是一拳頭!柱子、栓子、毛蛋!還有王大牛、李石頭!你們幾個小子出來!站前頭!各當一甲的甲長!下面青壯都歸你們領(lǐng)著!老子告訴你們咋練!刀槍棍棒都給老子備好!種地也不能落!”

被點名的幾個后生懵懵懂懂地被同伴推搡出來,站在了火光相對明亮處,手里攥緊了自己的“武器”,臉上有茫然,有激動,還有一絲被委以重任的微光。

“光守不夠!還得活!村里的存糧,按人頭計!勻著吃!不夠?咱們熬!地不能慌!開春就得下種!能開荒的去開荒!沒牛?人拉犁!老少爺們齊上陣!誰他娘偷懶誰就餓著!公倉!立起來!就在山神廟那半塌的耳房里!各家再勻點陳糧存進去!備災(zāi)荒!備戰(zhàn)禍!”

“誰家被兵匪盯上!鑼一敲!相鄰三甲全沖過來!往死里打!打不過?拖住他們等外頭的保圍上來!這就是保甲聯(lián)防!抱團!才能活!”

張巖吼得口干舌燥,聲音嘶啞近乎破音。他顧不上什么文雅,句句粗鄙,直指要害!他把自己在歷史課上看過的所有流民圖景、饑荒慘狀濃縮成最直白恐怖的畫面,赤裸裸地展示在這些村民面前??謶质潜拮?,活命是胡蘿卜!再描繪出抱團求生的一線生機!

死寂。

沉重的死寂壓在每個人心頭??謶质钦娴?,絕望是真的,但張巖那番粗糲野蠻、帶著濃重血腥味的描述和那條“抱團、練武、勻糧”的活路,卻像一根尖刺,狠狠扎進了那片麻木的沼澤!柱子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臉上的驚恐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被逼出來的狠勁,他猛地踏前一步,攥著柴刀吼道:“干!張先生!俺柱子信你!俺這一甲的兄弟!拼死護著村子!跟著這……這位受傷的好漢爺!”

“對!干他娘的!俺們也受夠了!” “甲長就甲長!咱爺們兒也不是孬種!” 人群里稀稀拉拉響起幾聲壓抑的附和,如同干柴堆里迸出的第一顆火星!是王大牛李石頭那些被點名的后生!他們看著柱子站出去,看著那火光映照下沉默卻帶著如山般壓力的巨大身影(張飛背著玄德公),心底那股被亂世壓抑的熱血和膽氣被狠狠激了出來!他們不想死!更不想爹娘婆娘任人宰割!

混亂的議論聲開始嗡嗡地響起來,如同冰層下的暗流開始涌動。終于!角落里一個黑瘦的老漢顫顫巍巍拄著拐杖站起來,渾濁的老眼死死盯住張巖:“先生……你說的……公倉勻糧……真……真能辦到?”這是最核心的問題!糧食!活命!

“能!”張巖斬釘截鐵,聲音幾乎劈開空氣,“立契為憑!各家出糧!陳老丈作證!我張巖簽字畫押!若敢違誓!天雷轟頂!死無葬身之地!”他一把撕下自己那條早已破爛不成形的青布袍子一角,狠狠擲在地上!那姿態(tài),決絕如同瀝血立誓!

轟——!

人群的議論瞬間達到了頂峰!不再是恐懼絕望的嗡嗡,而是帶著熱切和疑慮交織的喧嘩!這書生玩真的?!糧食!活命的根本!他竟然敢如此決絕?!

“干了!王家集應(yīng)了!十戶!算一甲!”

“李家坳也干!算俺們!”

“山腰那五戶!歸毛蛋甲長管!”

……

混亂卻堅定的人聲開始匯聚!點點星火匯聚成簇!一個個“甲”在混亂中被迅速劃分!柱子、栓子、毛蛋等被點名的后生,下意識挺直了腰桿,眼神里茫然褪去,開始凝聚起一種守衛(wèi)本家姓的自豪感和沉甸甸的壓力!王老漢(王大牛的爹)主動站出來幫著點數(shù)登記,村里兩個會寫幾個歪字的老童生也被拽出來,哆哆嗦嗦地記名字。

“先生……”陳老四不知何時擠到了張巖身邊,老臉滿是復(fù)雜的敬畏,聲音低得如同耳語:“村子里……幾戶姓趙的糧老鼠……怕是……怕不肯把存糧吐出來勻……”

張巖冷冷地瞥了一眼院角燈光勉強照到的邊緣,那里幾個穿著明顯稍好、臉色陰晴不定的漢子正湊在一起低聲議論,其中那個趙二癩子眼神閃爍不定地瞄著這邊,又看看院子中心昏迷的玄德公和張飛那座山。姓趙的糧紳?想抱著糧食當土財主?找死!

“張翼德!”張巖猛地回頭,對著始終如同石像般矗立、只死死護住背上大哥的張飛低吼。

張飛那雙布滿血絲的銅鈴大眼立刻如同聞到血腥的猛虎抬起!里面壓抑了一路的狂暴和憋屈瞬間找到了宣泄口!他早已聽到了陳老四的耳語!他不懂什么保甲聯(lián)保的大道理!但他懂拳頭!懂刀子!更懂這些吸鄉(xiāng)親骨血的糧蛀蟲!

“聽見沒?!”張巖一指院角那陰影里,聲音冷得像冰渣,“敢當絆腳石!壞了大計!壞了我大哥活路!不用等兵匪來!老子現(xiàn)在就過去擰斷他的狗脖子!扒了皮掛山神廟當燈油!”

他刻意讓聲音不高,但那字字血腥的威脅卻如同冰冷的毒蛇吐信,精準無比地鉆進那姓趙的一伙人耳朵里!張飛更是配合無比地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巨大的身軀帶著濃重的硝煙血腥氣和無形的暴戾威壓,轟然席卷過去!那眼神里的兇光,赤裸裸地表達著殺意!

啪嗒!

趙二癩子手里的旱煙桿直接掉在了地上!那張尖嘴猴腮的臉瞬間慘白如紙,一股尿臊味彌漫開來!他身邊那幾個同宗同黨的臉色也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交!交!俺們交!全聽張……張先生和甲長們的!”趙二癩子幾乎是哭喊出來的,聲音尖銳刺耳,如同殺豬,“王大?!唬⊥跫组L!俺們趙家這幾戶……全……全入了!”

……

第一縷慘白的曙光艱難地刺破東邊的山巒,灑在活水口村這個小小的、依舊混亂卻仿佛被注入某種新活力的破院子上空。院子里堆著零散收上來的、種類混雜的種子布袋、陳糧粗布袋。柱子、栓子等剛新鮮出爐的“甲長”正用略顯笨拙的命令,呵斥著幾個壯實后生將村后山林邊緣那幾塊還算平整但荊棘叢生的坡地作為緊急開荒處進行清理。

疲憊、混亂、未知……但一種名為“組織”的無形骨架,正如同被強行激活的精瘦脈絡(luò),在這個原本如同散沙的小村皮下艱難而頑強地生長。

陳老四從山神廟耳房那邊小跑過來,激動得胡子都在抖:“張……張先生!成了!成了!趙二那狗日的認慫!他家地窖里真藏了不少好糧!都收公倉了!鑰匙……鑰匙是王老漢和李童生一起管著!”

這時,村子外唯一那條雜草叢生的小路盡頭,一個牽著疲憊老牛的青色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現(xiàn)。關(guān)羽回來了!他身上沾著晨露,青色袍角有撕破的痕跡,臉色冰冷依舊,卻帶著一絲沉重。他將一個被油布層層包裹嚴實、散發(fā)著濃重藥味的小包裹遞給張巖。

“藥……缺一味最猛的祛毒草……只弄到這些。路上……撞見了周長吏手下兩個游哨……”關(guān)羽的聲音極其低沉。

張巖的心猛地一沉,一把接過藥包,手指都在微顫。他剛想追問細節(jié)——

“報——!張先生!柱子哥!南邊坳口……坳口外面!煙塵!好大的煙塵!像是……像是好多騎馬的!”一個連滾帶爬、臉色煞白如鬼的少年猛地撞進院子,聲嘶力竭地狂吼:“還有穿花花綠綠袍子……綁黃帶子的人!”


更新時間:2025-07-08 21:1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