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時三刻，晨霧未散，礦場入口的青竹旗被風卷得獵獵作響。
陳昭蹲在自己半?yún)^(qū)的巖石堆前，指節(jié)抵著下巴。
青銅燈在袖中微微發(fā)燙，金線昨夜探到的那道暗紅脈絡此刻愈發(fā)清晰，像條活蛇在地下蜿蜒。
他摸了摸腰間的玄鐵鎬，鎬頭因前日使用還帶著些微鈍感——得留著力氣，等會要順著礦脈走向下重手。
“雜役就是雜役，還真當自己能翻天？”
趙巖的聲音裹著晨露砸過來。
陳昭抬眼，見對方玄色道袍上繡了金線云紋，腰間玉墜換成了塊新的墨綠玉髓，在霧里泛著冷光。
他腳邊擺著個半人高的青銅羅盤，表面刻滿細碎紋路，正“嗡嗡”震顫著。
“趙公子這是...要動真格的？”陳昭歪頭，目光掃過羅盤。
他記得宗門典籍里提過，震地羅盤需筑基期修士以法力驅(qū)動，能震碎三尺內(nèi)巖層，顯化礦脈走向——可趙巖不過練氣九層，用這東西怕是要遭反噬。
“少廢話！”趙巖踹了羅盤一腳，指尖掐訣引動靈氣。
羅盤突然爆發(fā)出刺目青光，震得周圍碎石亂飛。
陳昭側(cè)身避開，眼角瞥見趙巖脖頸青筋暴起，額角瞬間沁出豆大的汗珠——顯然在硬撐法力。
“咔嚓！”
一聲脆響驚得晨鳥撲棱棱飛起。
趙巖的羅盤突然冒出黑煙，表面紋路崩開數(shù)道裂痕。
他“啊”地慘叫，被反震的靈氣掀翻在地，右手腕以詭異角度扭曲著，墨綠玉髓墜子“骨碌碌”滾到陳昭腳邊。
“趙公子這是...急瘋了？”陳昭彎腰撿起玉髓，指尖觸到冰涼玉面時，青銅燈在袖中猛地一震。
他垂眸掩住眼底異色，將玉髓拋回趙巖腳邊，“震地羅盤需筑基法力鎮(zhèn)著，你這煉氣九層的修為，也敢硬來？”
趙巖咬著牙爬起來，左手死死攥住右腕。
他望著陳昭身后空蕩蕩的礦洞——對方昨日挖了半筐礦石，今日天沒亮就進洞，此刻竹筐里的礦石已經(jīng)堆成小山，紅褐礦粉在晨霧里泛著金芒。
“他肯定用了歪門邪道！”趙巖踉蹌著沖李元青喊，“李導師，您是資深礦師，快看看他那破筐里的礦石是不是偷的！”
李元青正蹲在陳昭竹筐前。
他拈起塊礦石對著日光，指腹摩挲過斷面——礦脈走向流暢如天然形成，斷口處還沾著新鮮的巖粉，分明是剛挖出來的。
再抬頭看陳昭，見他每次下鎬前都會低頭瞥一眼掌心，那里似乎有個泛著銅銹的小物件。
“陳昭?！崩钤嗤蝗婚_口，“你方才挖第三塊礦石時，鎬頭落點偏移了三寸。
為何？”
陳昭抹了把臉上的汗，指節(jié)叩了叩腳邊的巖石：“這里巖層有斷層?！彼紫律?，用鎬頭在地面劃出條斜線，“礦脈從地下三尺處往東南偏了半尺，若直上直下挖，會砸斷礦脈核心?！?/p>
李元青瞳孔微縮。
他年輕時跟著老礦師學探脈，最頭疼的就是斷層礦脈——需得用靈識一寸寸掃，稍有不慎就會漏礦。
可陳昭不過煉氣七層，連靈識都沒凝練完全，竟能單憑肉眼看出斷層？
“過來?！崩钤嗾姓惺?，“讓我看看你方才總看的東西?！?/p>
陳昭心里一緊，卻面上不動聲色地攤開掌心。
青銅燈縮在掌紋里，燈焰幽微如豆，玄鳥紋的眼睛半闔著，乍看就是塊普通銅器。
李元青瞇眼湊近，只覺有股暖流從陳昭掌心散出，像浸在溫泉里——這是靈物滋養(yǎng)的征兆？
“沒什么特別?！崩钤嗤撕髢刹?，目光卻在陳昭袖扣上多停了一瞬——那里沾著點暗紅礦粉，和竹筐里的礦石顏色分毫不差。
他摸了摸腰間的探脈鈴，鈴身突然輕顫起來——這是探測到高階靈物的反應。
“陸長老到！”
一聲通報驚得眾人抬頭。
陸長老身著青衫，腰間掛著串翡翠念珠，每顆珠子都泛著水潤光澤——那是用玉髓礦脈精華溫養(yǎng)了二十年的寶貝。
他負手走到陳昭礦洞前，目光掃過巖壁上的鑿痕，突然頓住。
“取我的《斷巖礦圖》。”陸長老對隨行弟子道。
泛黃的圖紙展開時，陳昭看見上面用朱砂畫著礦脈走向，斷層處標著“慎鑿”二字。
再看眼前巖壁，鑿痕竟與圖紙上的“最佳開采路線”完全重合！
“這...這是三十年前失蹤的周守山留下的礦圖！”李元青湊過來，聲音發(fā)顫，“當年周老探到這條斷層礦脈，說要找個能‘聽礦脈說話’的徒弟，后來...后來他就帶著礦圖進了星隕山脈，再沒回來?！?/p>
陸長老的翡翠念珠“啪”地斷了線。
他彎腰撿起顆珠子，抬頭時眼底泛著水光：“周守山是我同門，當年他說礦脈有靈，能開口指路。
今日見陳昭的手法...怕是周老的傳承有了著落?！?/p>
“陸長老，”一名外門管事擠上前來，“陳昭兩日挖了三百斤赤鐵礦，比趙公子三天的量還多。
我看...該提前給他轉(zhuǎn)正靈礦師。“
“轉(zhuǎn)正？”趙巖猛地抬頭，右腕的疼意突然變得模糊。
盯著陳昭袖中若隱若現(xiàn)的銅光，喉嚨里像塞了塊燒紅的炭——那盞銅燈，能讓礦脈“開口說話”的銅燈，必須是他的。
“好，記陳昭今日成績。”陸長老揮了揮手，目光掃過趙巖扭曲的手腕，“趙公子若是傷重，不妨提前退出?！?/p>
“不用！”趙巖咬著牙扯下腰間的止血符，“第三日，我定要讓這雜役知道厲害！”
暮色漫進礦場時，陳昭蹲在礦洞最深處。
青銅燈懸在頭頂，金線比昨日粗了一圈，正往地下更深處鉆去。
他握著玄鐵鎬的手微微發(fā)顫——金線盡頭，有團更濃的暗紅在跳動，那是赤鐵礦脈的核心。
“咔嚓?！?/p>
鎬頭落下的瞬間，洞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陳昭猛地回頭，只看見巖壁上晃動的影子——像個人，正貼著洞口的巖石，緩緩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