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或許不那么清楚,但他們可以說是被祁術(shù)從鬼門關(guān)拉回來的,對祁術(shù)的本事,他們最有發(fā)言權(quán)。
如今感激敬仰還來不及,聽到孫廣這么罵祁術(shù),立刻七嘴八舌的反駁了回去。
“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這么說祁術(shù)?”
“要點臉吧,不說這次,之前交戰(zhàn)時祁術(shù)殺了多少東夷人,你比得過嗎?”
“孌什么孌,孌你媽,祁術(shù)和將軍分明是兩情相悅、天作之合!”
“……”
反駁的話里好像混進了什么奇怪的東西,祁術(shù)挑了挑眉,目光掃過那位義憤填膺的士兵,繼而好整以暇地看向?qū)O廣。
被反駁的人面色漲得通紅,明顯并不服氣,當然,祁術(shù)也不需要他服氣,迎著孫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祁術(shù)干脆往后一靠,頭枕在長孫墨肩上,不顧身后人僵直的身體。
“我便真是孌童又如何?將軍帶著孌童都能百戰(zhàn)不殆、擊退敵軍,還能在你的陷害中全身而退,兩相對比,不是顯得你更加廢物無用?”
他最是懂得戳心之語,只一句話便比其他反駁的更有效果,孫廣目眥欲裂,若非被人壓著,恨不能將他除之后快。
“賤人!走后門的賤貨!你別……”
孫廣的話沒能說完,長孫墨翻身下馬,按著他的頭直接撞向地面,'砰'的一聲,讓人毫不懷疑孫廣會頭破血流。
“通敵賣國、謀害將軍,還對扭轉(zhuǎn)局勢的功臣出言不諱……”
長孫墨每說一條,手上力道就加重一分,手背上青筋凸起,看也知道用了多大的力。
“孫廣,你雖不是我?guī)нM軍營,卻也是我一手提拔,如今看來,倒是我眼瞎,當初沒能看出你是條養(yǎng)不熟的白眼狼,才讓你有機可乘,害我性命?!?/p>
難過嗎?肯定是有的,長孫墨今年十八,孫廣跟了他三年。三年,放在人的一生中或許不算很長,但對于十八歲的青年來講,卻著實占據(jù)了記憶中不小的分量,長孫墨如何也想不通,他以為性命相托的戰(zhàn)友,緣何恨他至此。
而除了難過,更多的卻是憤怒。怒孫廣為殺他竟不惜與東夷人合謀,怒孫廣全然不顧數(shù)百戰(zhàn)士的性命,怒孫廣對祁術(shù)字字貶低、句句骯臟。
他怎么敢?!
長孫墨根本不給孫廣抬頭的機會,膝蓋狠狠擊下,跪著的人徹底趴在地上,腳代替手踩在頭上,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對待一個人。
這也是眾人第一次看到長孫墨暴怒。
沒有人為孫廣求情,他做了什么從長孫墨剛才的話中已經(jīng)清清楚楚,且不說與東夷人合作,單單是謀害將軍這一點,孫廣在他們心里已經(jīng)同死人無疑。
得勝回來,卻是沒有半點喜慶。
祁術(shù)翻身下了馬背。
“將軍何必在這種人身上多花精力?!?/p>
其他人被長孫墨周身的氣勢震懾,祁術(shù)卻仿佛尋常談天。
“罪名既定,直接按軍法處置便是,氣大傷身,實在不值?!?/p>
自始至終,他都是最冷靜的那個,長孫墨沉默兩秒,后退了一步。
“言之在理?!?/p>
按軍法處置,那就是死罪了,孫廣早已在長孫墨腳下窒息昏迷,士兵們將其拖走,長孫墨調(diào)整了一下情緒,走到祁術(shù)身邊。
“方才我的話想必你們也都聽到了,這次孫廣與東夷人合謀設計,將我等騙至一瘴氣林中……此番九死一生,多虧祁術(shù)力挽狂瀾,其功不可沒,讓炊房備好酒肉,晚上我們開慶功宴,好好慶祝一番,也去去晦氣?!?/p>
“好!”
眾人皆是響應積極,腿腳快的跑去通知了炊房,有留在軍營的士兵向去的人詢問當時的具體情況,其余副將也有許多問題,想與長孫墨討論商議。
“進去說吧,祁術(shù),你也一起?!?/p>
若說誰對這次的交手最有發(fā)言權(quán),那就非祁術(shù)莫屬了,他跟著長孫墨一起走進帳篷的時候,沒有人有異議。
密林、瘴氣、用以克制的草藥,這些對他們來講極其陌生的東西,祁術(shù)卻了如指掌,無論面對什么問題,他都對答如流。
“祁術(shù),你怎么知道得這么清楚?”
陳梓垚不是想懷疑什么,祁術(shù)的所作所為也沒有可懷疑之處,但他確實好奇這些知識的來源,也好奇祁術(shù)的身份。
不僅是他,帳篷里的其他人也滿臉好奇,祁術(shù)只說是以前遇到的一位先生教自己的,先生學識淵博,但年歲已高,兩年前就壽終正寢,更多的,祁術(shù)就再沒透露了。
這話聽上去半真半假,眾人當他不想說,也沒多問,話題重新繞回東夷,祁術(shù)起手幫他們調(diào)整策略,他說的不算多,可總能一針見血,不知不覺間,一帳篷的人都跟著他的思路商談,隱隱有以他為準的架勢。
“……好了,大致就是這樣,剩下的明天再說?!?/p>
門外有士兵傳來慶功宴準備好的消息,祁術(shù)抿了一口茶,結(jié)束了話題。
“可……”
有人意猶未盡,還想要說些什么,長孫墨抬手,止住他的話頭。
“先去慶功宴吧,飯菜都準備好了,別讓他們等太久。”
“是,將軍?!?/p>
慶功宴辦得很豐盛,酒水烤肉一應盡有,祁術(shù)照例是坐在長孫墨身邊,只是這次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多了些,有感激也有欽佩,都是正面積極的情緒。
“祁術(shù),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杯我敬你,我干了,你隨意?!?/p>
“祁術(shù),我也敬你一杯!以后有機會,定要找你討教討教?!?/p>
“我陪一杯!”
敬酒是從第一個出頭的人開始,繼而迅速蔓延,酒水溫熱,酒香四溢,對于這些常年駐守邊關(guān)的士兵們來說,是極少能擁有的,畢竟喝酒誤事,若不是慶功宴,軍法禁酒令可寫得分明。
但對祁術(shù)來講,酒水再好,敬酒的士兵們再熱情,他也不能多喝。
盛情難卻,祁術(shù)仰頭喝下一碗,正思索著推辭的理由,手中的碗被長孫墨接過,倒?jié)M酒水一飲而盡。
“祁術(shù)身上受著傷,不能多飲,你們誰要敬他,找我便是?!?/p>
嗯,足夠的義正辭嚴,祁術(shù)側(cè)頭看向長孫墨,后者拍了拍他的頭,遞來一個'放心'的眼神。
“將軍威武!”
“我就說,將軍和祁術(shù)果真是兩情相悅?!?/p>
“我敬將軍一杯!”
熟悉的言論再次響起,混在各式各樣的聲音里,被祁術(shù)輕而易舉地捕捉,他執(zhí)筷的手一頓,慢吞吞夾起一片烤肉,放入長孫墨的食盤中。
“將軍多吃點?!?/p>
這個動作倒沒有什么格外的意義,不過是炊事兵給他的那份烤肉不好浪費,托長孫墨幫忙解決罷了。長孫墨心里也是知曉,然而前腳才聽到那句話,后腳祁術(shù)就加了烤肉,再清楚不能多想,還是禁不住思緒一歪。
他都如此,其他不知個中緣由的人更是腦補許多,不過礙于長孫墨的威嚴沒把那些話說出口,與身邊人對視時,卻是心照不宣。
祁術(shù)垂眸安靜喝酒,半點沒有罪魁禍首的自覺。
他喝得不多,宴席結(jié)束了也還不到兩碗,盤子里的肉消滅干凈,倒是全進了長孫墨肚子里,因其夾肉的動作并不頻繁,眾人只覺得祁術(shù)真是心系將軍,沒發(fā)現(xiàn)他半口未動的事實。
“祁術(shù)?”
“嗯?”
一只手在眼前晃了晃,祁術(shù)抬眸,長孫墨看著他,神色有些擔心。
“將軍緣何如此看我?”
他說著,從長孫墨眼中找到了答案。
火光下,那墨色的瞳孔裝滿了他的身影,雖不甚清晰,也依稀能看到他臉上的紅暈,微霞的色澤在白皙的肌膚上格外明顯,也襯得他仿佛喝醉了一般。
“祁術(shù),這是幾?”
大概從古自今判斷一個人是否喝醉的辦法都是數(shù)數(shù),長孫墨比了兩根手指在他眼前,祁術(shù)張口欲答,心念一動,轉(zhuǎn)而瞇了瞇眼,握住那只手。
“吃飽了?!?/p>
他答非所問,不等長孫墨說什么,又緩緩打了個哈欠。
“該就寢了……將軍怎么不熄燈?”
“……祁術(shù),你醉了?!?/p>
長孫墨嗓音微啞。
喝醉的祁術(shù)很好看。
瑩白的小臉幾乎全染上了粉色,唇瓣沾著酒水,嬌艷欲滴得像是剛從樹上摘下的、還帶著清晨露水的脆桃,讓人想咬一口,嘗嘗是不是想象中的滋味。
那雙藍綠色的眼眸平日里就好看得不行,此時因為醉酒不太清明,朦朧間仿佛盈著水汽,叫人移不開目光。
至少長孫墨移不開目光。
他覺得自己也有些不是很清醒了,不然為何一開始只想帶祁術(shù)回去休息,此刻卻半跪著,伸手撫上那妃色的臉頰。
“好冰。”
暴露在夜風中的手自然是冰的,貼在因為酒氣發(fā)熱的臉上,帶來幾分涼爽。
喝醉的人是會貪戀那抹冰涼的,祁術(shù)輕輕蹭了蹭長孫墨的手,很小的動作,卻讓失神的人清醒過來,驀然縮回手,退了半步。
因為這個動作,原本牽在一起的手也隨之松開,祁術(shù)眨了眨眼睛,坐在原地茫然的看著他,對上那懵懂的視線,長孫墨捂住臉,幾乎無地自容。
他剛才在做什么?
他剛才想做什么?!
看著自己的手,長孫墨驚疑不定。
如果沒有及時回神,如果任由心里的欲念控制,他是不是,已經(jīng)吻上了眼前人?
他對祁術(shù),竟是有這般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