戲臺之上。
錦筵再起。
捕頭立于戲臺左側,身旁一塊布告板。
布告板上密密麻麻一團小字,滿堂看客只能看清四個大字——
緝拿兇犯!
“鏘!”
一聲鑼響。
捕頭大喝道:“有兇犯二人,于昨夜犯禁,潛入御史府宅,綁走了御史家的小兒郎!”
“哎,你咋知道是兩個人呢?”臺下看客問。
捕頭翻個白眼,道:“看腳印唄,昨夜下雨,不算早上進門的婢女和之后進門的御史夫妻,還剩下兩組腳印,印記尤為明顯?!?/p>
“哦!”臺下看客恍然大悟。
戲臺燈光暗了下去,轉瞬又明亮起來。
一個牙郎走上戲臺,是帶著人來租宅子的。
牙郎熱情地向身后二人介紹著,那二人指著一處問道:“那邊的宅子呢?看著挺破的,能不能便宜點?”
“那邊不行,那邊連著三家都被人租下來了,不過是短租,就這半個月,您要是不著急,也可以等等?!?/p>
“沒聽說就租半個月的,這房主也能同意?”
“人家給的錢多呀,住半個月給三個月的錢,這誰能不同意呢?”
“???還有這樣的,他圖啥呀……”
三個人邊說著,走遠了。
小乞兒快步跑上戲臺,扭頭問鄰人小童:“他說的是那三間破瓦房嗎?”
鄰人小童點頭答道:“好像是的。”
“那三間房在最角落里,都破的都不行了,咋還有人去?。窟€給那么多錢?”
鄰人小童也摸不著頭腦,提議道:“咱們去看看呀!”
“好呀!”
兩個小童子手拉手走下戲臺。
議論聲四起。
臺下看客擔憂道:“那三間房,不會就是人販子租的吧?”
“以我多年看戲經驗,八成就是!”
這時,戲神樓門口傳來一陣吵鬧聲,有幾個人急匆匆擠了進來,問道:“快說說,快說說,這戲唱的是哪一出?”
“哎?你們怎么才來?”
“哎喲,今天這戲里戲外都是戲,我都看不過來了!”
“什么戲呀?”
“你們還不知道吧,官府發(fā)了新的海捕文書,緝拿別宅婦和大徒弟!”
“啥?寫戲人是他倆殺的?”
一瞬間,一傳十,十傳百——
“好一出雌雄雙煞怒殺寫戲人!”
燈光亮起。
戲臺之上,多出一扇破敗不堪的無墻之門。
兩個小童子貓著腰蹲在門口,不多時,門內傳來說話聲。
一個刀疤臉,一個瘦麻桿。
刀疤臉:“一會兒我出去一趟,你在這等著。”
“疤哥是去見家主嗎?”
“是去領賞錢嗎?”
“咋不讓我去?”
瘦麻桿三連問。
“哪他娘的那么多話?”
緊接著便是一聲悶哼,刀疤臉捶了瘦麻桿一拳。
“就你這麻桿樣,要是多看家主一眼,我估計你都得嚇尿了褲子。”
瘦麻桿沒了動靜,猶豫了半晌,嘿嘿笑道:“疤哥說的也是?!?/p>
口是心非的腔調。
“你放心吧,咱都是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不會騙你的……”
刀疤臉的語氣好了很多。
“呸!狼狽為奸,拐人小兒,算什么好兄弟!”臺下一聲大喊。
“誰!”門內一聲低喝。
臺下看客趕緊捂住嘴巴,臺上腳步聲傳來,嚇得兩小兒急忙躲到了樹叢中。
“吱嘎”一聲,門被人打開。
刀疤臉兇神惡煞地探出頭來,看左右無人,又把門關上了。
在他關門時,調轉了木門的角度,讓臺下看客可以看到門里的景象。
眾人又是一聲驚呼。
地上躺著一個小人兒,看起來還沒有兩小兒大。
小人兒被綁著,如待宰羔羊一般。
臺下有怒罵聲、呼喊聲、啜泣聲傳來。
不多時,刀疤臉離開了。
滿堂客屏息凝神。
瘦麻桿開始坐立不安,自言自語道:“干這種勾當?shù)娜四苡惺裁辞榱x可言呢?”
“若是疤哥拿著錢一去不返,那我不是白玩了?”
“若是他把事情再做絕點,拿了錢又去報了官,那我不是撈不到錢還得掉腦袋?”
“不行!”
瘦麻桿快步跑了出去,剛一跑出門就撞上了兩個小童子。
滿堂客倒吸一口涼氣:“危乎!危乎!”
誰知瘦麻桿只是一把把他們倆推到了一邊去,不耐煩道:“閃開,別擋路!”他轉過身鎖了門就跑走了。
兩小兒還站在原地瑟瑟發(fā)抖,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裳。
“快!快!”臺下看客輕聲急呼:“快去救那個小人兒!”
兩小兒嚇了一跳,這才反應過來,小乞兒急忙說道:“我知道這破院子后邊有個狗洞!”
兩小兒轉了一圈,找到狗洞爬進了院內。
“哎呀別去呀!先去報官才對!”
“是呀,怎么能讓兩個孩子去救人,誰出的餿主意!”
臺下罵聲四起。
三間破房子里沒有其他人了,兩個小童子很順利地摸進了屋子里,救出了小兒郎。
另一邊,瘦麻桿剛走到巷子口又猶豫了。
“疤哥應該會回來吧,畢竟這么多年交情了。”
“那個小崽子自己在屋子里不會出什么事吧?”
“不行,我還是得回去看看!”
瘦麻桿轉身就往回走,剛巧碰上了三個小童子。
滿堂客一聲驚呼,撞個正著!
瘦麻桿剛要動作——
“走水了!走水了!”小乞兒突然大喊道。
鄰人小童也反應過來,跟著一起喊。
滿堂客也反應過來,大喊道:“走水了!走水了!”
瘦麻桿被這喊聲給震住了,一時懵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逃跑還是該把他們抓回去,他急得原地跺腳。
他又在猶豫,他總是在猶豫。
就在這時——
“快去救火呀!”
“哪里著火了?”
鄰人們紛紛跑上戲臺,將這一大三小團團圍住。
小乞兒指著瘦麻桿大喊道:“他就是人販子!”
“我們剛才從他手里救出了小兒郎!快把他抓住送到官府去!”
還沒等小乞兒把話說完,鄰人們就一起撲了上去,沖擊力把瘦麻桿撞到了角落里,癱倒在地。
“??!”
瘦麻桿痛叫一聲。
“好!”
臺下看客起哄叫好。
“我有刀!我有刀!”
瘦麻桿還在掙扎大喊,拿出刀子嚇唬眾人,鄰人們紛紛避讓。
瘦麻桿轉頭就往巷子外跑去,正要跑出巷子口,迎面飛過來一個木桶將瘦麻桿打倒在地。
是跛腳郎!
跛腳郎一瘸一拐跑上前來,攔住了瘦麻桿的去路,瘦麻桿拿著刀在他眼前晃悠,威脅道:“快給老子讓路,不然——”
說時遲那時快,跛腳郎一腳踹到了瘦麻桿的肚子上,瘦麻桿吃痛地彎下腰去,跛腳郎又是一個肘擊,瘦麻桿倒地,鄰人一擁而上,制伏了瘦麻桿。
塵埃落定,捕頭帶著官府的人趕到。
“哎喲,跛大俠可以呀!”捕頭贊許地拍了拍跛腳郎的肩膀。
跛腳郎呲牙咧嘴地笑著。
滿堂客一陣歡呼,掌聲此起彼伏,臺下看客不停地往臺上扔著賞錢,呼喊聲久久不停。
幕落再起。
四名獄卒一邊喝酒一邊聊天,一個獄卒勾著另一個獄卒的肩膀,調笑道:“喲,咱們五郎等不及了吧!哈哈哈……”
其他幾個獄卒也跟著調笑起來。
一個獄卒道:“還要半個月才成親呢,這漆黑的夜可怎么熬???”
獄卒們哈哈大笑起來。
那個叫五郎的獄卒也跟著笑,道:“嘿,別再說我啦,劉十三的娘子不是要生了嘛,這杯喜酒得喝在我前頭吶!”
“是啊,弟妹就要生了,這幾日當差,我跟你換換?!币粋€獄卒說道。
劉十三擺擺手,道:“沒那么快,請產婆來看過了,說是還得等幾日呢?!?/p>
幾個獄卒有說有笑,只有監(jiān)牢中的瘦麻桿如喪考妣。
突然——
一道黑影閃過,獄卒五郎手下一頓,一個飛身躍至近前,抽刀應對,大喝一聲:“汝為何人!膽敢劫獄!”
黑影現(xiàn)身。
戲臺燈光忽明忽暗,刀光劍影,到底結果如何,滿堂客急得焦頭爛額。
燈光亮起,四名獄卒應聲倒地。
臺下哀嚎聲四起。
瘦麻桿大喜,叮叮當當跑到黑影面前,笑道:“疤哥,你來救……”話音未落,刀光一閃,瘦麻桿的脖子上多出一道紅色的細線。
黑影消失,只留下五具尸首。
臺下看客唏噓不已,那五郎未過門的娘子和那劉十三的妻兒可怎生是好呀!
下一幕——
“鏘鏘鏘!”臺下銅鑼響起——
“兩小兒現(xiàn)在何處?”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
“什么聲音?誰在說話?”滿堂客四下張望。
戲臺之上,燈光瞬滅,周圍被黑布籠罩,陷入一片黑暗。
不多時,戲臺之上有些微銀色光亮,純白的霧氣飄散出來,滿堂客只覺陰風陣陣,冷汗直冒,不自覺地瑟縮到一處。
霧氣彌漫之間,依稀可見幾個人站在戲臺中間,都戴著羅剎面具。
“那是誰?好像穿的官服?”
“那不是活人的官!那是死人的官,是地府鬼吏!”
眾人大驚。
“他們是來帶那幾個獄卒去見閻王的嗎?”
“應該是吧?!?/p>
地府鬼吏將幾名獄卒和瘦麻桿帶下臺去。
滿堂客剛要松一口氣,站在最前邊的鬼吏抬起頭來,羅剎面具攝人膽魄,沙啞的聲音再次傳來:“兩小兒現(xiàn)在何處?”
滿堂客屏氣凝神,一言不發(fā)。
“哼,你們不說也沒用!兩小兒大限將至,陽壽無余?!?/p>
滿堂客勃然色變,怒罵道:“你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