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三月,草長鶯飛。崔府后院的梧桐樹抽出嫩綠的新芽,崔清梧立于樹下,
纖纖玉指撫過粗糙的樹皮。這棵梧桐是她出生那年父親親手所植,如今已亭亭如蓋。"小姐,
夫人喚您去前廳。"丫鬟春桃匆匆而來,打斷了她的思緒。崔清梧收回手,
整了整月白色繡蘭花的裙裾,步履端莊地向前廳走去。她今年剛滿十五,及笄禮才過不久,
眉目如畫,膚若凝脂,舉手投足間盡是世家嫡女的風范。前廳中,
崔夫人正與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交談甚歡。見女兒進來,崔夫人笑著招手:"清梧,
快來見過謝夫人。"崔清梧心頭一跳。謝家,正是與她有婚約的江南另一望族。
她不動聲色地行了一禮,眼角余光瞥見謝夫人滿意的目光。"好一個標致的人兒。
"謝夫人拉著她的手細細打量,"明遠那孩子有福氣。"崔清梧面上飛起一抹紅霞,
低垂著眼簾。謝明遠,她未來的夫君,謝家嫡長子,據(jù)說才華橫溢,溫潤如玉。雖從未謀面,
這個名字卻伴隨她長大。"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吧。"謝夫人笑著說,
"明遠已過了弱冠之年,就等著清梧及笄呢。"崔夫人點頭應允,兩位夫人又說了些家常。
崔清梧安靜地坐在一旁,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的繡花。她從小就知道自己會嫁給謝明遠,
這是世家子女的宿命。只是想到即將離開生活了十五年的家,心中不免泛起一絲惆悵。
婚期轉(zhuǎn)眼即至。崔清梧穿著大紅嫁衣,頭戴鳳冠,在喜娘的攙扶下踏入謝府。
紅蓋頭遮擋了視線,她只能看到自己腳尖前的一小片地面和偶爾閃過的繡鞋。
拜堂、行禮、入洞房,一切如儀。當喧囂散去,新房內(nèi)只剩下她一人時,
崔清梧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悄悄活動了下僵硬的脖頸,手指絞緊了嫁衣的衣角。
門外傳來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門被輕輕推開,又輕輕關上。崔清梧的心跳陡然加快,
她能感覺到有人站在她面前,淡淡的檀香氣息縈繞鼻尖。"娘子。"溫潤的男聲響起,
如清泉流過山澗。蓋頭被輕輕挑起,崔清梧下意識地抬眼,對上一雙如墨般深邃的眼睛。
謝明遠身著大紅喜袍,面如冠玉,眉目間透著書卷氣,正含笑看著她。"夫君。
"她輕喚一聲,又迅速低下頭去,耳尖紅得幾乎透明。謝明遠在她身旁坐下,
卻沒有進一步動作。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聽得見紅燭燃燒的輕微噼啪聲。
崔清梧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謝明遠注意到了她的小動作,溫聲道:"娘子不必緊張。
我們雖已成婚,但彼此尚不熟悉。今夜...我們就說說話可好?
"崔清梧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輕輕點頭。那一夜,紅燭燃盡,他們談詩論詞,聊到東方既白。
婚后的日子比崔清梧想象的要輕松許多。謝明遠待她極為尊重,從不勉強她做任何事。
他們住在謝府的東院,謝明遠每日去書房讀書,
準備來年的科舉;崔清梧則掌管院中大小事務,閑暇時彈琴作畫,日子倒也愜意。這日清晨,
崔清梧正在院中修剪一盆蘭花,謝明遠從書房出來,手中拿著一卷書。"娘子好雅興。
"他站在她身后說道。崔清梧回頭,陽光透過梧桐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襯得他眉目如畫。"夫君今日不讀書了?""讀得有些乏了。"謝明遠揉了揉太陽穴,
"娘子可愿陪我去園中走走?"崔清梧放下剪刀,凈了手,隨他一同往花園走去。
謝家的花園比崔家的還要大些,假山流水,亭臺樓閣,處處透著江南園林的精致。
"娘子可會下棋?"路過一座涼亭時,謝明遠問道。"略懂一二。""那我們來一局如何?
"崔清梧點頭,兩人在亭中石桌旁坐下。丫鬟很快送來棋盤和茶水。謝明遠執(zhí)黑,
崔清梧執(zhí)白,棋局漸開。起初謝明遠落子如飛,崔清梧則步步為營。中盤時,
謝明遠的速度慢了下來,眉頭微蹙。崔清梧抿唇一笑,落下一子,吃掉了謝明遠一大片黑子。
"娘子好棋藝。"謝明遠驚訝地看著棋盤,"我竟不知娘子如此厲害。
"崔清梧眼中閃過一絲俏皮:"夫君不知道的事還多著呢。"謝明遠怔了怔,隨即朗聲大笑。
這是崔清梧第一次見他如此開懷,不由得也笑了起來。陽光灑在兩人身上,
棋盤上的黑白子閃爍著微光,仿佛也在為這難得的和諧歡欣。自那日后,
兩人的關系親近了不少。謝明遠常常邀崔清梧下棋、賞花、論詩,
崔清梧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拘謹,偶爾會流露出少女的俏皮。一個月后的傍晚,
崔清梧正在房中繡花,謝明遠匆匆歸來,臉色不太好看。"夫君怎么了?"她放下針線,
關切地問道。謝明遠搖搖頭:"沒什么,只是今日與幾位同窗討論文章,意見相左,
有些不快。"崔清梧示意丫鬟上茶,親自為他斟了一杯:"夫君才華橫溢,
何必在意他人看法?"謝明遠接過茶杯,苦笑道:"娘子有所不知,科舉之路艱難,
我雖出身謝家,但若不能金榜題名,終究有愧家族期望。"崔清梧看著他緊鎖的眉頭,
忽然起身走到琴案前:"我給夫君彈一曲可好?"不待回答,她已撫琴而坐,指尖輕撥,
一曲《高山流水》傾瀉而出。琴音時而如高山巍峨,時而似流水潺潺,謝明遠漸漸放松下來,
閉目聆聽。曲終,他睜開眼,目光灼灼:"娘子琴藝竟如此精湛。
"崔清梧微微一笑:"我六歲學琴,至今已有九年。每當心中煩悶,彈琴總能讓我平靜下來。
"謝明遠若有所思:"難怪娘子總是如此從容。""夫君過獎了。"崔清梧低頭,
露出一段雪白的頸項,"其實我也有不安的時候。""哦?什么時候?
""比如...新婚之夜。"她聲音幾不可聞。
謝明遠眼中閃過一絲溫柔:"那時我也緊張得很,生怕唐突了娘子。"兩人相視一笑,
空氣中有什么東西悄然改變了。轉(zhuǎn)眼到了端午,謝府上下忙著準備節(jié)日。
崔清梧指揮丫鬟們包粽子、掛艾草,忙得不亦樂乎。謝明遠從外面回來,
手中拿著一個小巧的香囊。"娘子。"他喚住正要往廚房去的崔清梧,"這個給你。
"崔清梧接過香囊,只見上面繡著精致的梧桐葉,針腳細密,顯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這是...""今日在街上看到的,覺得適合娘子。"謝明遠有些不好意思,
"娘子名中有'梧'字,這梧桐葉正相配。"崔清梧心頭一暖,
將香囊系在腰間:"多謝夫君,我很喜歡。"謝明遠看著她低頭系香囊的樣子,目光柔和。
忽然,他伸手拂去她發(fā)間不知何時落下的一片樹葉,指尖不經(jīng)意擦過她的耳廓。
兩人都是一怔,崔清梧的耳尖立刻紅了,謝明遠也迅速收回手,輕咳一聲。"我去書房了。
"他匆匆說道,轉(zhuǎn)身離去。崔清梧望著他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撫過耳畔被他觸碰的地方,
心跳如擂鼓。端午過后,謝明遠的表妹柳如煙來訪。柳如煙是謝明遠姑姑的女兒,年方十七,
生得明艷動人,一來就拉著謝明遠說個不停。"表哥,聽說你最近在準備秋闈?
我特意給你帶了些上好的徽墨。"柳如煙從丫鬟手中接過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謝明遠。
謝明遠接過,禮貌地道謝。崔清梧站在一旁,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心里卻有些不自在。
柳如煙看謝明遠的眼神太過熱切,讓她莫名地不舒服。"這位就是表嫂吧?
"柳如煙終于將目光轉(zhuǎn)向崔清梧,上下打量著她,"果然如傳言般端莊秀麗。
"崔清梧微微頷首:"柳小姐遠道而來,辛苦了。"柳如煙笑了笑,
忽然湊近謝明遠:"表哥,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的約定嗎?"謝明遠面露疑惑:"什么約定?
"柳如煙故作嬌嗔:"你答應過要娶我的呀!"說完還挑釁地看了崔清梧一眼。
崔清梧面色不變,手指卻悄悄攥緊了帕子。謝明遠尷尬地看了妻子一眼,
對柳如煙道:"表妹莫要胡說,那都是兒時戲言。"柳如煙不依不饒:"可我是當真的。
若不是姑父姑母給你定了崔家的親事...""表妹!"謝明遠聲音嚴厲起來,"慎言。
"柳如煙這才悻悻地住了口,但眼中滿是不甘。崔清梧心中翻涌著莫名的情緒,
卻依然保持著完美的微笑:"柳小姐遠道而來,想必累了。春桃,帶柳小姐去客房休息。
"待柳如煙離開后,謝明遠轉(zhuǎn)向崔清梧:"娘子,表妹年幼無知,言語冒犯,還望娘子海涵。
"崔清梧淡淡道:"夫君多慮了,我豈會與小姑娘計較。"說完便借口有事離開了。
回到房中,崔清梧終于卸下偽裝,眉頭緊鎖。柳如煙的話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
謝明遠與她成婚,只是因為父母之命嗎?他心中是否真的另有所屬?她走到梳妝臺前,
打開一個小抽屜,里面放著一方素白手帕,角落繡著一朵小小的梧桐花。
這是她及笄那年繡的,本想送給未來的夫君,卻一直沒好意思拿出來。正當她出神之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