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入贅蘇家沖喜那夜，岳父當(dāng)眾羞辱：“你不過是件工具?！逼拮犹K清顏視我如無物，
下人們肆意踐踏我的尊嚴(yán)。府中禁地藏書閣內(nèi)，我意外喚醒失傳千年的墨家機關(guān)秘術(shù)。
改造府邸時，我暗中布下重重機關(guān)，連蘇清顏也未察覺。刺客夜襲，岳父被逼至絕境，
府邸防御瞬間啟動，刺客盡數(shù)伏誅。蘇清顏震驚地看著我，我嘴角微揚：“夫人，這場游戲，
才剛剛開始?！蹦切┢廴柽^我的人，一個都跑不掉。第一章：紅燭淚·寒門入贅紅燭高燒，
燭淚如血，一滴一滴，在精雕細鏤的紫檀木燭臺上緩緩堆積、凝固。
濃烈到近乎窒息的喜慶紅色，鋪滿了這間奢華卻冰冷的婚房每一個角落——大紅的錦緞床帳，
繡著繁復(fù)百子圖的被褥，連空氣都仿佛被染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猩紅。蘇萬山，蘇家的家主，
我的岳父，負手而立，背對著我。他身上那件深紫云紋錦袍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
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寒冰。空氣中彌漫著昂貴沉水香的氣息，
卻絲毫壓不住他話語里的刻骨寒意?！傲帜彼_口，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針，
精準(zhǔn)地扎進耳膜深處，“抬起頭來，看著老夫。”我依言抬頭，視線對上他緩緩轉(zhuǎn)過來的臉。
那是一張保養(yǎng)得宜、卻寫滿威嚴(yán)與不耐的面孔，眼神銳利如鷹隼，
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輕蔑，將我整個人從上到下刮了一遍?！斑M了我蘇家的門，
便要牢牢記住你的身份?！彼恳粋€字都吐得清晰無比，砸在滿室虛假的喜慶里，
發(fā)出空洞的回響，“你，不過是一件為清顏沖喜，為蘇家擋災(zāi)的工具。
一個走了天大運、攀上高枝的寒門窮書生罷了?！彼⑽A身，
那股久居人上的壓迫感撲面而來：“守好你的本分，安分守己，莫要生出半點不該有的心思，
更別妄想染指你不配碰的東西。否則……”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
“后果，不是你這賤命能擔(dān)得起的?！背林氐哪_步聲遠去，房門“吱呀”一聲被帶上，
隔絕了外面的喧囂，也隔絕了所有屬于人間的暖意。偌大的新房，只剩下我一個人，
和那兩排燒得正旺、噼啪作響的紅燭。燭影在墻壁上瘋狂跳躍，扭曲，
像一群無聲嘲弄的鬼魅。我緩緩松開袖中早已攥得死緊、指節(jié)發(fā)白的拳頭，
掌心留下幾個深陷的月牙印。指甲縫里，還殘留著拜堂時沾染上的、那象征喜慶的朱砂粉末，
此刻看去，卻紅得刺眼，如同淋漓的血。工具……賤命……這兩個詞在我腦海里反復(fù)沖撞，
帶著蘇萬山施舍般的語氣，帶著滿堂賓客或憐憫或嘲弄的目光，
帶著門外那些仆婦丫鬟毫不掩飾的竊竊私語與鄙夷神色。門外，
刻意壓低的議論聲還是鉆了進來?！啊娌恢蠣斣趺聪氲?，找個這樣的窮酸……”“噓！
小聲點！沖喜嘛，命硬的就行，管他什么出身……你看他那身板，風(fēng)一吹就倒，能頂什么用？
”“就是，小姐那樣神仙似的人兒，配他……嘖嘖，
真是鮮花插在了……唉……”“聽說他連進京趕考的盤纏都沒有，家里就剩個破茅屋，
這不就是來吃軟飯的？”尖刻的議論如同無形的鞭子，一下下抽在脊梁上。我走到窗邊，
輕輕推開一道縫隙。冰冷的夜風(fēng)灌入，吹散了屋內(nèi)沉香的甜膩，
也吹得我額前的碎發(fā)凌亂飛舞。院中，幾個粗使婆子正聚在廊下嗑著瓜子，
對著新房的方向指指點點，臉上是毫不掩飾的輕慢。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恰好路過，
目光掃過新房緊閉的窗戶，鼻子里發(fā)出一聲清晰的冷哼，拂袖而去。這就是我林墨的新身份，
蘇家贅婿，一個頂著“姑爺”名頭，卻連下人都可隨意踐踏的擺設(shè)。
目光越過那些鄙薄的身影，投向庭院深處。夜風(fēng)送來隱約的絲竹聲，
那是前院仍在繼續(xù)的喜宴喧嘩。而在更遠的角落，
一座獨立的小樓在夜色中只顯露出黑沉沉的輪廓，檐角飛翹，
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孤高與神秘——那是蘇府的禁地，藏書閣。
據(jù)說里面藏著蘇家世代積累的孤本典籍，非家主允許，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刻，
它像一個沉默的巨獸，蟄伏在蘇府的心臟。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窗欞上冰冷的雕花，
粗糙的木刺扎進指腹，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工具么？燭火在眼中跳躍，
映出一片深不見底的幽暗。我慢慢合上窗，將那滿院的喧囂與輕賤隔絕在外。
紅燭依舊噼啪作響，燭淚流淌得更急了，仿佛也在為這場荒誕的沖喜婚姻無聲哭泣。而我，
只是轉(zhuǎn)過身，走向那張象征著“歸宿”卻冰冷無比的大床。長夜，才剛剛開始。
第二章：冰顏漠·府邸寒霜清晨，帶著水汽的涼意透過雕花窗欞的縫隙滲入屋內(nèi)。我睜開眼，
身側(cè)的位置冰冷平整，昨夜那所謂的“妻子”，蘇家的大小姐蘇清顏，并未在此留宿。
她自有她精致的繡樓，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居所。這間所謂的“新房”，
不過是我這個“工具”獨居的牢籠。門被不輕不重地叩響三下，隨即推開。
進來的不是伺候洗漱的丫鬟，而是一個穿著靛藍粗布衣裳、挽著袖子、面色黝黑的粗使婆子。
她手里提著一個半舊的食盒，腳步沉重地走進來，看也不看我，
徑直將食盒“哐當(dāng)”一聲撂在屋子中央那張冰冷的紅木圓桌上。蓋子掀開，
一股劣質(zhì)油脂混合著隔夜剩菜的氣味頓時彌漫開來。一碗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糙米粥，
一碟邊緣發(fā)黑的腌蘿卜，還有兩個硬邦邦、顏色發(fā)暗的窩頭。這便是蘇家贅婿的早膳。
婆子叉著腰，下巴抬得老高，用眼角的余光斜睨著我：“姑爺，請慢用。吃完把碗碟放門口，
自有人收。”那“姑爺”二字，從她鼻腔里哼出來，帶著十二分的諷刺。
我沉默地走到桌邊坐下。冰涼的木凳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寒意。剛拿起一個窩頭，
門外便傳來一陣刻意拔高的嬌笑聲?！皢?，張媽媽，這就給咱們新姑爺送早膳來了？
”兩個穿著水紅比甲、容貌俏麗的丫鬟出現(xiàn)在門口，倚著門框，正是蘇清顏的貼身大丫鬟，
春桃和夏荷。春桃手里捏著一方簇新的絲帕，掩著嘴，眼神卻毫不客氣地在我身上掃來掃去，
帶著赤裸裸的挑剔。夏荷則撇撇嘴，目光落在我手里的窩頭上，
嗤笑道：“張媽媽你也太實誠了，給姑爺就吃這個？雖說姑爺是‘寒門’出身，
可如今好歹也是咱們蘇府的‘貴人’了，總得……加點油水不是？
”她故意把“寒門”和“貴人”咬得極重，引得旁邊的春桃又是一陣咯咯嬌笑。
粗使婆子張媽媽臉上也堆起諂媚的笑：“兩位姐姐說笑了，咱們下人也是按規(guī)矩辦事。
姑爺身子金貴，吃得太油膩了，怕是不好克化?！彼@話明著是奉承，
暗里卻把“規(guī)矩”二字咬得死死的，暗示我就該吃這些。春桃扭著腰走進來，
毫不避諱地打量著簡陋的食盒和桌上的東西，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堆垃圾?！耙?guī)矩？
規(guī)矩也是人定的?！彼祥L了調(diào)子，目光落在我洗得發(fā)白、袖口已經(jīng)有些磨損的舊長衫上，
“不過嘛，人也要懂得自己什么身份配什么待遇。穿龍袍也不像太子，有些人啊，
山珍海味擺面前，他也只配啃窩頭！”她說著，竟伸出涂著蔻丹的手指，
用指尖嫌棄地捻起食盒蓋子，又“啪”地一聲蓋上，仿佛碰了什么臟東西，
隨即掏出絲帕用力擦了擦手指?！昂昧?，夏荷，走吧，小姐還等著咱們伺候梳妝呢。
這屋子里的味兒……”春桃夸張地用絲帕在鼻子前扇了扇，拉著夏荷轉(zhuǎn)身就走，
留下滿屋子刺耳的余音和令人作嘔的脂粉香氣。張媽媽也跟著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我和桌上那份冰冷的“早膳”。手指捏著那冰冷的窩頭，硬得硌手。我慢慢地，
一口一口，將粗糙的食物咽下去。粥是冷的，窩頭是硬的，腌蘿卜咸得發(fā)苦。每一口，
都像是在吞咽著蘇家上下給予的屈辱。飯后，按照“規(guī)矩”，我需要去給蘇萬山夫婦請安。
剛走到通往主院的花廊，便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刻意壓低的嗤笑聲。
幾個負責(zé)灑掃庭院的年輕小廝聚在廊柱后，其中一個正捏著嗓子，
夸張地模仿著：“……記住你的身份，不過是沖喜的工具……”他擠眉弄眼，學(xué)得惟妙惟肖，
引得同伴一陣哄笑?！昂伲銈冋f，咱們這位‘姑爺’，昨晚獨守空房，滋味如何？
”“滋味？能有什么滋味？沒聽見春桃姐姐說嘛，穿龍袍也不像太子！癩蛤蟆吃了天鵝肉，
也變不成神仙！”“噓！小聲點，人來了！”有人眼尖看到了我。哄笑聲戛然而止。
那幾個小廝迅速散開，各自拿起掃帚、抹布，假裝忙碌。但當(dāng)我走過時，他們雖低著頭，
肩膀卻控制不住地微微聳動，那強忍的笑意和眼角眉梢流露出的鄙夷，如同芒刺在背。
我目不斜視，步履平穩(wěn)地走過。身后，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再次響起，如同附骨之疽。
“……裝什么清高……”“……看他能撐幾天……”蘇萬山端坐在主位太師椅上，
慢條斯理地品著茶，眼皮都沒抬一下，仿佛眼前只是一團空氣。蘇夫人王氏倒是掃了我一眼，
保養(yǎng)得宜的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淡淡道：“來了？坐吧。
”語氣平淡得像是在吩咐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家具。請安的過程如同走過場。
蘇萬山終于放下茶盞，目光冷淡地掠過我，
帶著一種主人審視物品是否完好的漠然：“在府里，安分些。無事，不必四處走動?！闭f完，
便揮了揮手，像驅(qū)趕一只煩人的蒼蠅。我躬身告退。轉(zhuǎn)身離開時，
眼角的余光瞥見花廳側(cè)門處，一道清冷的身影一閃而過。蘇清顏。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素錦長裙，烏發(fā)如云，只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松松綰住，
側(cè)臉線條精致得如同玉雕，卻也冰冷得沒有絲毫溫度。
她甚至沒有朝我這個名義上的丈夫投來一絲目光，仿佛我根本不存在，徑直帶著春桃和夏荷，
朝著她自己的繡樓方向走去。裙裾拂過門檻，沒有半分停留。那背影，孤高清絕，
拒人于千里之外。回到那座只有我一個人的“新房”，午膳依舊是張媽媽送來的冷飯殘羹。
下午，我踱步到花園僻靜處，想尋個清凈。剛在一處假山石后站定，
便聽到假山另一側(cè)傳來春桃和夏荷的對話聲?！靶〗憬袢諝馍浦枚嗔耍?/p>
可見這沖喜……倒真有些用處？”夏荷的聲音帶著幾分討好?！昂?，”春桃冷哼一聲，
語氣尖刻，“沖喜？不過是個由頭！老爺夫人是心善，看他孤苦無依，
又是個讀書讀傻了的呆子，賞他口飯吃罷了！你還真以為他有什么本事？小姐那樣的人物，
心里能裝得下這種貨色？做夢！不過是個擋煞的物件兒，用完……”后面的話刻意壓低了，
但那份鄙夷和惡毒，隔著假山石，依舊清晰地傳遞過來。我靜靜站在原地，
陽光透過稀疏的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落在身上，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蘇府這金碧輝煌的牢籠里，每一口呼吸都帶著冰碴。夜幕再次降臨。我枯坐在冰冷的桌前，
桌上沒有燈燭，只有窗外透進來的慘淡月光。黑暗中，白日的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
一遍遍沖刷著理智的堤岸。工具？物件？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涼的桌面，發(fā)出單調(diào)的輕響。
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窗外。越過重重屋脊，
那個在夜色中更顯幽深孤寂的輪廓——藏書閣，靜靜地矗立在蘇府的心臟深處。
禁地……那里，會有什么？一絲難以言喻的念頭，如同黑暗中悄然探頭的藤蔓，纏繞上心頭。
蘇府的輕賤和冷漠，像一層堅冰，凍結(jié)了所有表面的情緒，卻在冰層之下，
催生著某種決絕的力量。寒霜凝刃，終需破冰。
第三章：秘閣啟·塵封古卷日子在日復(fù)一日的輕慢與寒冷中流逝，像鈍刀子割肉，無聲無息，
卻痛入骨髓。蘇清顏依舊視我如無物，她的繡樓如同天塹。
蘇萬山夫婦的冷漠如同刻在骨子里的標(biāo)簽。下人們的輕賤變本加厲，送來的飯食越發(fā)敷衍，
有時甚至是餿的。連府里養(yǎng)的幾條看門狗，見了我都懶洋洋地趴著，連叫都懶得叫一聲。
這一日午后，天空陰沉得厲害，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醞釀著一場遲來的秋雨。
我如常去給蘇萬山請安，得到的依舊是揮袖的漠視?；亍靶路俊钡穆飞希?/p>
穿過連接?xùn)|西跨院的抄手游廊時，天空終于兜不住，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砸了下來，
瞬間連成一片雨幕。廊下避雨的下人們立刻騷動起來，紛紛往最近的屋檐下擠。
我正走到游廊中段，離兩頭的房屋都有一段距離。冰冷的雨水被風(fēng)裹挾著，斜斜掃進廊內(nèi)，
打濕了我的肩頭和衣袖?！鞍パ?，真晦氣，這雨說來就來！
”一個管事模樣的中年男人抱著頭，從另一頭小跑過來，看見廊中避無可避的我，
眉頭立刻嫌惡地皺起。他身后跟著兩個小廝?！巴豕苁拢@邊！這邊有地方！
”一個小廝眼尖，指著靠近主院方向、一處有寬大屋檐遮擋的回廊拐角喊道。
王管事看也不看我，抬腳就要往那邊沖?！巴豕苁铝舨?！”另一個小廝忽然開口，
聲音帶著諂媚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惡意，他瞥了我一眼，故意大聲道，“您看，
這廊子中間位置不好，雨都掃進來。不如讓這位……呃……姑爺，往邊上挪挪，
您幾位也好避避？”他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躲雨的下人都看了過來，眼神各異，有麻木，
有好奇，更多的是看好戲的促狹。王管事停下腳步，肥胖的臉上露出一絲不耐煩，
他上下打量著我被雨打濕的舊袍子，仿佛在看一塊擋路的臟抹布，
最終從鼻子里哼出一聲：“嗯，說得也是。林墨，你往旁邊站站，別擋著路！”命令的語氣，
不容置疑。冰冷的雨水順著額發(fā)流下，滑進脖頸，帶來刺骨的寒意。我沉默地看著他們。
王管事見我不動，臉色一沉，聲音拔高：“怎么？聾了？聽不懂人話？讓你挪開！
”那兩個小廝也狐假虎威地往前湊了一步，眼神不善。周圍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身上。
我緩緩地、極慢地，向廊柱更邊緣、雨水掃得更厲害的地方，挪動了一步。這一步，
仿佛踩在燒紅的烙鐵上?！皣K，這才對嘛！”王管事滿意地哼了一聲，帶著兩個小廝，
大搖大擺地占據(jù)了最干爽的位置，還故意用肩膀撞了我一下。那兩個小廝也發(fā)出壓抑的嗤笑。
雨聲嘩嘩，掩蓋了所有的聲音，卻掩蓋不了那如影隨形的屈辱。我站在風(fēng)雨飄搖的邊緣，
衣衫半濕，寒意透骨，如同蘇府里一個被隨意踢到角落的破敗物件。雨水模糊了視線，
也模糊了廊下那些冷漠或譏誚的臉孔。不知過了多久，雨勢稍歇。
王管事罵罵咧咧地帶著人走了。我獨自站在濕冷的廊下，
看著滿地狼藉的水漬和被風(fēng)吹落的殘葉。一股無法言喻的冰冷怒意，如同毒蛇，
在胸中緩緩蘇醒，盤旋，吐著信子。不能這樣下去。這念頭從未如此清晰、如此強烈。
在這座吃人的府邸里，軟弱和忍耐，只會換來更深的踐踏。夜色深沉，烏云遮蔽了星月，
整個蘇府陷入一片沉寂的墨黑。只有巡夜家丁手中燈籠的微弱光芒，
在遠處的院墻下規(guī)律地移動。我悄無聲息地推開房門，像一抹融入夜色的幽靈。
憑著這些時日有意無意的觀察，我避開了巡夜人的路線，貼著墻根和樹木的陰影，
朝著府邸深處那座孤寂的禁地——藏書閣潛行而去。心跳在胸腔里擂鼓，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但白日廊下的那場雨，那聲命令，那撞在肩膀上的力道，
如同燒紅的烙鐵，灼燒著理智，驅(qū)散了所有猶豫。我需要力量，哪怕只是一線微光，
一絲可能。這禁地，是蘇家最深的秘密所在，或許……也是我唯一的生機。
高大的藏書閣在黑暗中如同蟄伏的巨獸。沒有守衛(wèi)。
蘇萬山大約自信于“禁地”的威懾和蘇府的森嚴(yán)，并未在此處安排人手。
沉重的木門上掛著一把巨大的銅鎖。但這難不倒我。白日里，我早已留意過，
這銅鎖看似古老沉重，鎖芯結(jié)構(gòu)卻并不復(fù)雜。
我摸出袖中藏著的、一根用吃飯的劣質(zhì)銅勺偷偷磨成的簡易撬片。
手指因為緊張和寒冷微微顫抖，卻異常穩(wěn)定地將撬片探入鎖孔。黑暗中，聽覺變得異常敏銳。
銅片與鎖芯內(nèi)部簧片摩擦，發(fā)出極其細微的“咔噠”聲。汗水從額角滲出，
混合著夜風(fēng)的寒意。時間仿佛凝固。“咔嗒。”一聲輕響，
鎖舌彈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清晰可聞。我屏住呼吸，輕輕取下銅鎖，推開沉重木門的一道縫隙，
閃身而入，又迅速將門掩上。閣內(nèi)漆黑一片，
濃重的灰塵和陳年紙張混合著木頭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嗆得人幾乎窒息。
我適應(yīng)了片刻黑暗，才勉強借著高窗透進的一絲微弱天光，看清眼前景象。巨大的空間里，
一排排高聳的書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直頂?shù)教旎ò濉?/p>
架上密密麻麻堆滿了各種卷軸、竹簡、線裝古籍，許多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
蛛網(wǎng)在書架之間縱橫交錯?？諝饽郎萌缤瑝?zāi)?。我小心翼翼地往里走，腳下是厚積的灰塵，
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腳印。這里似乎已荒廢多年，蘇萬山顯然并不在意這些故紙堆。
我借著微弱的光線，在書架間快速搜尋。大多是些尋常的經(jīng)史子集，地方志，
或是些早已失傳的孤本詩集，價值不菲，卻并非我所需。
難道……這里真的只是存放舊書的地方？一絲失望涌上心頭。就在我?guī)缀跻艞墸?/p>
轉(zhuǎn)向角落一個不起眼的書架時，腳下忽然一空！一塊看似結(jié)實的地板猛地向下翻轉(zhuǎn)！
身體瞬間失重，向下墜落！電光火石間，求生的本能讓我猛地伸手，五指如鉤，
死死摳住了陷阱邊緣一塊凸起的粗糙木板！整個人懸在半空，腳下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冷風(fēng)嗖嗖地從下方吹上來。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喉嚨。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我奮力掙扎，
用盡全身力氣，終于將身體一點點挪回陷阱邊緣，狼狽地爬了上來。
癱坐在布滿灰塵的地板上，大口喘著粗氣，心有余悸。陷阱！這禁地，果然不簡單！
蘇家藏著的，絕不僅僅是書！這個發(fā)現(xiàn)讓我精神一振。目光銳利地掃向剛才觸發(fā)陷阱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一塊地板的顏色和紋路與其他地方略有不同，極其細微。我屏息凝神，俯下身，
用袖口拂去厚厚的積塵，指尖沿著那細微的差異邊緣仔細摸索。終于，
在靠近墻角的一塊不起眼的青石地磚上，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震動，
像是某種極其精密的機括在深處運行。地磚的紋理也異常規(guī)整，與周圍的天然紋路格格不入。
機關(guān)！我眼中精光一閃。不再猶豫，手指灌注力道，沿著那獨特的紋理走向，
或按、或旋、或推……動作生澀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專注，仿佛在破解一個塵封千年的謎題。
“咔…咔咔…咯噔！”一連串沉悶而清晰的機括咬合聲在寂靜的閣樓深處響起，
如同沉睡巨獸的骨骼在蘇醒。面前那排看似與其他書架無異的巨大書架，
竟從中緩緩無聲地向兩側(cè)滑開！露出了后面隱藏的、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入口！
一股更加強烈的、混合著金屬和古老油脂的奇異氣息撲面而來！我點燃隨身攜帶的火折子，
微弱的火苗跳躍著，驅(qū)散了一小片黑暗。深吸一口氣，我矮身鉆了進去。
里面是一個不大的密室。沒有書架，只有一張布滿灰塵的石案。石案上，
靜靜躺著一個烏沉沉的長條木匣?；鸸庥痴障?，木匣表面沒有任何紋飾，
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厚重與古意。我伸出手，拂去匣蓋上的積塵。匣蓋并未上鎖，
輕輕一掀便開了。匣內(nèi)沒有珠光寶氣，只有一卷非帛非紙、觸手冰涼柔韌的奇特卷軸，
顏色暗沉，如同某種古老的獸皮。卷軸旁邊，
還躺著一枚半個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體烏黑的令牌，入手沉甸甸的，
上面用極其古老的篆體刻著一個復(fù)雜的圖案，線條虬結(jié)，隱隱透出一股肅殺之氣。
我屏住呼吸，拿起那卷軸，緩緩展開?；鹫圩拥墓饷⑻S著，
照亮了卷軸上密密麻麻、用極細墨線描繪的奇異圖案和古奧文字。
發(fā)的弩機、可陷千軍的翻板、利用水流驅(qū)動的巨力錘、以聲波惑敵的銅鐘陣……每一幅圖旁，
都配有蠅頭小楷的注釋，詳細說明其原理、構(gòu)造、材料、驅(qū)動之法以及……如何破解！
文字并非當(dāng)世通用，是更加古拙的篆籀變體，艱深晦澀。
但得益于早年跟隨一位隱士研習(xí)過古文字，我竟能勉強辨識其中十之三四！墨家！機關(guān)秘術(shù)！
卷軸開篇幾個殘缺卻凌厲如刀鋒的古字，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
傳說中早已斷絕傳承、能化腐朽為神奇、以凡人之力撼動天地的墨家機關(guān)術(shù)！
竟藏在這蘇家禁地之中！指尖劃過冰涼的卷軸，撫過那些精妙絕倫的圖樣，
心臟在胸腔里劇烈地搏動，血液奔涌如沸。白日廊下的雨水，王管事輕蔑的眼神，
蘇清顏冰冷的背影……所有屈辱的碎片，在這一刻，
都被這卷軸中蘊藏的、足以打敗一切的力量點燃！我緊緊握住那枚冰冷的玄鐵令牌，
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黑暗中，只有火折子微弱的噼啪聲和我粗重的呼吸。力量！蘇萬山，
蘇清顏，王管事……還有這府里每一個曾將我踩在腳下的人……你們加諸我身的，
我要百倍奉還！第四章：潛龍隱·匠心初試玄鐵令牌冰冷的觸感緊貼著掌心，
那卷沉重古奧的《墨機遺卷》被我貼身藏好，如同在胸膛里揣了一團滾燙的炭火。
從禁地藏書閣潛回那間冰冷的新房，窗外天色已透出灰白。我毫無睡意，坐在冰冷的桌前，
指尖蘸著杯中早已冷透的殘水，在積滿灰塵的桌面上無聲地勾畫。腦海中，
《墨機遺卷》中那些精妙絕倫的圖樣和艱澀的文字瘋狂流轉(zhuǎn)。自動連弩的機括咬合，
翻板陷阱的杠桿聯(lián)動，水力驅(qū)動的齒輪運轉(zhuǎn)……每一個細節(jié)都如同烙印般清晰。
胸中那股被長久壓抑、幾乎凍結(jié)的憤怒與不甘，
此刻找到了一個絕妙的宣泄口——不是匹夫之勇的咆哮，而是以這塵封的智慧為刃，
無聲地重塑這座囚籠！改造蘇府！將這象征著蘇家權(quán)勢與冷漠的金玉牢籠，
變成一張由我親手編織、等待獵物踏入的致命蛛網(wǎng)！讓那些高高在上、視我為螻蟻的人，
在他們自以為掌控一切的地盤上，品嘗恐懼的滋味。首要目標(biāo)，是這間“新房”的窗戶。
它正對著庭院，視野開闊，卻也意味著暴露。蘇萬山的人若有心窺探，一覽無余。我需要的，
是預(yù)警，是第一時間掌握外界的風(fēng)吹草動。接下來的幾日，
我在請安、忍受冷飯和刻意避開人群的間隙里，如同最耐心的獵人，觀察著府邸的運作，
尤其是負責(zé)采買和修繕的下人。機會很快出現(xiàn)。那是一個午后，
負責(zé)修繕庭院水榭欄桿的老匠人，姓李，因年事已高，被管家派了個輕松活計，
在庫房角落清點一批廢棄的舊料。我“恰好”路過庫房后院堆放雜物的地方，
那里散落著一些生銹的鐵釘、斷裂的榫卯木料，
還有幾截不知從何處拆下的、布滿銅綠的風(fēng)鈴銅管?！袄畈χ?？”我走過去，
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謙卑和好奇。李伯抬頭，見是我，渾濁的老眼里沒什么情緒，
只含糊地“嗯”了一聲，繼續(xù)低頭翻檢那些破銅爛鐵。蘇府上下皆知我的處境，
這老匠人雖無惡意，卻也談不上尊重?！斑@些……都是要扔掉的？”我指著那幾截銅管，
故作惋惜，“看著怪可惜的，質(zhì)地好像還不錯？”“破銅爛鐵罷了，占地方。
”李伯頭也不抬?！拔摇曳坷锬谴皯簦估镲L(fēng)大，老有怪響，”我露出幾分苦惱和窘迫，
“李伯您看，能不能……給我一小截？我琢磨著做個擋風(fēng)的小玩意兒？”我的姿態(tài)放得極低，
帶著一種寒門書生特有的、對匠人手藝的笨拙向往。李伯停下動作，看了我一眼，
又看看那堆垃圾，大概覺得這要求既卑微又無傷大雅，便隨意地揮揮手：“拿去吧拿去吧，
不值錢的東西，別來煩我就行。”“多謝李伯！”我連忙道謝，
彎腰撿起兩截長短合適的銅管，
又飛快地從旁邊揀了幾顆大小不一的生銹鐵珠、一小段韌性不錯的牛筋線，這才匆匆離開。
回到“新房”，反手關(guān)緊門。我攤開掌心，看著這堆廢料：銅管、鐵珠、牛筋線。
在《墨機遺卷》中，有一種極其簡易的“聽風(fēng)鈴”，利用氣流穿過特定孔徑的銅管，
帶動內(nèi)部鐵珠撞擊管壁發(fā)聲，其音調(diào)高低、間隔長短，
能清晰反映風(fēng)速、風(fēng)向甚至……接近物體的體積和速度！這簡陋的“預(yù)警器”，
就是我的起點。我用小刀仔細削切銅管端口，
使其形成不同的斜面；將牛筋線小心地穿入鐵珠，
部特定的位置；再用小銼刀在銅管壁上開出幾個細如發(fā)絲的孔洞……每一個步驟都小心翼翼，
精神高度集中。汗水順著額角滑落，滴落在粗糙的木桌上。窗外天色由明轉(zhuǎn)暗。
當(dāng)最后一縷天光消失時，一個其貌不揚、布滿銅綠的小小銅鈴，
靜靜地懸掛在了我窗欞內(nèi)側(cè)最不起眼的陰影角落里。風(fēng)從庭院吹過，
銅鈴內(nèi)部傳來極其輕微的、有節(jié)奏的“叮……?！甭暎缤温淙肷钐?。成了！
我凝神細聽，根據(jù)鈴聲的細微變化，
腦海中竟能清晰地勾勒出庭院中風(fēng)吹草動的景象：一個丫鬟端著水盆匆匆走過，
鈴聲節(jié)奏微快；一只貓躍上墻頭，鈴聲短促尖銳；巡夜家丁沉重的腳步由遠及近，
鈴聲變得沉滯規(guī)律……一種難以言喻的掌控感，如同微弱的電流，瞬間流遍全身。
這小小的成功，點燃了更熾烈的火焰。接下來的日子，我像一個最貪婪的學(xué)徒，
瘋狂地汲取著《墨機遺卷》的養(yǎng)分，同時化身最謹(jǐn)慎的幽靈，在蘇府龐大的軀殼內(nèi)悄然游走。
廢棄花園的角落，假山石的內(nèi)部空腔，回廊不起眼的承重柱底端，
甚至是廚房后堆放柴薪的棚子……都成了我秘密的“工坊”。
每一次“偶遇”負責(zé)修繕的匠人，每一次“幫忙”清理庫房廢料，都成為我獲取材料的契機。
幾塊廢棄的硬木邊角料，在老匠人眼里只能當(dāng)柴燒，在我手中，
經(jīng)過反復(fù)削切、打磨、鉆孔、榫合，輔以幾根韌性極佳的牛筋弦，
變成了一架結(jié)構(gòu)精巧、能連續(xù)激發(fā)三枚淬毒鐵釘?shù)男湔洹扒喾溴蟆薄?/p>
它被巧妙地嵌入了我床頭靠板的夾層內(nèi)，弩機扳機則偽裝成床柱上一個毫不起眼的木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