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完畢,蕭寒這才回到床邊。王麻子依舊瞪大著雙眼,死不瞑目的臉上凝固著驚恐與不甘。
血污將破舊的床板浸染得不成樣子,空氣中彌漫的血腥與先前的惡臭交織,濃烈得令人窒息。
蕭寒微微皺眉,心中暗忖,下次須得注意些,這收拾起來,著實麻煩。
在王麻子身上摸到幾兩銀子,呸,窮鬼,那么多錢都揮霍干凈了,你死的還真不冤!
他緩緩抬起右手,心念微動,一股淡金色的內(nèi)力自體內(nèi)涌向掌緣。
那原本尋常的肉掌,此刻竟仿佛凝練成一柄無堅不摧的利刃。
邊緣泛著淡淡光暈,沒有絲毫猶豫,蕭寒手掌如刀,對著王麻子頸項輕輕一劃。
“噗嗤?!?/p>
沒有想象中的阻滯,也無骨骼碎裂的聲響,只如快刀切豆腐般順暢。
王麻子的頭顱應聲而落,滾落在床榻一角,切口平滑如鏡,不見一絲毛糙。
這便是”九陽神功“大成后的威力么?
蕭寒心中微凜,旋即扯過染血的床單,將那顆尚帶著余溫的頭顱仔細包裹起來,打了個死結(jié)。
提著這份特殊的“戰(zhàn)利品”,蕭寒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午后的陽光有些刺眼,他微微瞇了瞇眼。
巷弄里靜悄悄的,一個人影也無,方才王麻子小弟那般凄厲的慘叫,竟沒有驚動任何一個街坊。
蕭寒嘴角勾起一抹難以言喻的弧度,這王麻子平日魚肉鄉(xiāng)里,作威作福,想來積怨已深,鄰里們怕是巴不得他早些橫死,又怎會多管閑事?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就這么提著一顆人頭,從容不迫地走出了兇案現(xiàn)場。
這臨安縣的治安,當真是“好”得令人心頭發(fā)寒。
蕭寒向著臨安縣的黑市行去,提及黑市,人們往往想到陰暗、骯臟、充斥著見不得光交易的地下巢穴。
然而,實際上的黑市,它竟光明正大地開設在縣衙四五條街之外。
蕭寒前往的地方正是黑市的一家追風樓,追風樓是一座三層高的木質(zhì)建筑。
飛檐斗拱,漆紅的柱子,門臉不大,卻透著一股古樸沉穩(wěn)的氣息。
與周圍相比,這里顯得異常安靜。
蕭寒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異樣,提著手中的包裹,邁步走了進去。
樓內(nèi)光線有些昏暗,彌漫著一股淡淡的檀香與陳舊木料混合的氣味。
一樓廳堂頗為寬敞,卻空無一名顧客,只有兩個垂手侍立的青衣丫鬟,以及一個伏在柜臺后撥打算盤的老者。
那老者須發(fā)皆白,穿著一件漿洗得發(fā)白的深色長衫,神情專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蕭寒走到柜臺前,將手中用床單包裹的重物輕輕放在了上面。
暗紅色的血跡早已干涸,在床單上暈開一片片褐色的斑駁。
老掌柜撥打算盤的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皮,渾濁的目光在蕭寒身上打了個轉(zhuǎn)。
隨即落在那個包裹上,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仿佛那只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貨物。
“憑證?!崩险乒衤曇羯硢。院喴赓W。
蕭寒從懷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的黑色鐵牌,正是他的任務憑證。
老掌柜接過鐵牌,隨意瞥了一眼,便伸手解開床單。
王麻子那張血肉模糊的臉暴露在空氣中,老掌柜只淡淡掃過,便將床單重新裹好,隨手將包裹扔到柜臺之下,仿佛丟棄一件垃圾。
然后,他從抽屜里摸出一小塊碎銀,估摸著約有一錢重,扔到了蕭寒面前的柜面上,發(fā)出“?!钡囊宦曒p響。
一錢銀子,蕭寒看著那塊銀子,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
這點錢,對于如今擁有“九陽神功”的他而言,不值一提。
但他知道,對于某些人來說,這或許是救命的錢。
那個懸賞王麻子的人,究竟是抱著怎樣的絕望,才愿意付出這筆錢,來買王麻子一條命?
老掌柜那雙看似渾濁的眼睛,此刻卻銳利如鷹,仿佛看穿了蕭寒的心思。
嘴角扯出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拿著吧,出錢的人,已經(jīng)死了?!?/p>
蕭寒一怔,抬眼望向老掌柜。
“三天前,她來這里下了暗花,許了一錢銀子買王麻子的命?!?/p>
老掌柜慢悠悠地說道,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
“回去之后,當天夜里,就在自家屋梁上吊死了,許是覺得,大仇得報無望,又或許,是不想再茍活于世了吧?!?/p>
蕭寒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塊巨石壓住。
“你既然干了捉刀人這一行,便莫要有菩薩心腸?!崩险乒竦穆曇魩е唤z洞悉世事的滄桑。
“你初入此道。老頭子我多句嘴,咱們這行當,心軟,是最要不得的東西。今日你可憐她,明日,誰又來可憐你?”
蕭寒默然不語,只是伸出手,將那塊冰冷的銀子攥入掌心。
他的手指緩緩收緊,再收緊,堅硬的銀塊在他掌中竟被他生生捏得變了形狀。
“我要接任務。”蕭寒的聲音平靜無波,在這間略顯昏暗的鋪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柜臺后,那位被歲月磨平了棱角的老掌柜,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手中烏沉沉的算盤珠子撥得噼啪作響,仿佛蕭寒吐露的字句不過是穿堂而過的微風,未在他心中激起半分漣漪。
他終于停下手中的算盤,從手邊取出一本紙頁泛黃的冊子,不輕不重地推到蕭寒面前。
“喏,這些‘暗花’,你自己選吧。都是些輕松活計,風險小,來錢也穩(wěn)當?!?/p>
蕭寒的目光在那本冊子上一掃而過,并未伸手去接?!?/p>
我想要的不是這些,”他再次開口,語氣依舊沉穩(wěn),“而是真正的通緝犯?!?/p>
算盤珠子驟然停歇,鋪子內(nèi)陷入一種奇異的寂靜。
老掌柜那雙始終半瞇著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睜開,渾濁的眼珠里透出一絲銳利,審視般地落在蕭寒年輕而平靜的臉上。
他似乎想從這張臉上找出些許魯莽、無知,或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狂妄。
“真正的通緝犯?”老掌柜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告。
“小兄弟,那可不是鬧著玩的。臨安縣地面上,能上得了通緝榜文的,哪個不是手上沾滿血腥、武功高強的江湖悍匪?便是經(jīng)驗老到的捕快,遇上了也得掂量掂量?!?/p>
他頓了頓,枯瘦的手指點了點那本暗花冊子,“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你未必扛得住。還是看看這些,銀子雖少些,但勝在穩(wěn)妥?!?/p>
“莫要才啃下幾根硬骨頭,就覺得自己能吞象了。有這種念頭的人,在這行當里,通?;畈婚L久?!?/p>
蕭寒微微垂眸,似乎在思索老掌柜的話,片刻后,他抬起頭,眼神清澈而堅定。
“多謝前輩提點。但我意已決,仍是想接通緝犯的任務?!彼穆曇舨淮螅瑓s透著一股不容轉(zhuǎn)圜的執(zhí)拗。
老掌柜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復雜難明,既有惋惜,又有幾分看透世情的淡漠。
他緩緩搖了搖頭,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終究是沒再多言。
他慢吞吞地彎下腰,從柜臺底下又摸索出另一本冊子。
這本冊子比先前那本厚實不少,封面是深褐色,透著一股森然與沉重。
“也罷,”老掌柜將冊子攤開在柜面上,“這上面記錄的,便是臨安縣地界上大大小小的通緝要犯。既有官府明文緝拿的江洋大盜,也有一些富商豪紳私下懸賞的亡命之徒?!?/p>
他的手指停在一處,“譬如這臨安縣外的黑風山,盤踞著一伙黑風盜,打家劫舍,無惡不作。其三位當家的,皆是榜上有名的積年悍匪。臨安城里不少商戶對其恨之入骨,聯(lián)名懸賞。只是……”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帶著一絲嘲弄,“前去黑風山想揚名立萬的英雄好漢,骨頭怕是都叫山里的野狼叼去做了窩。”
蕭寒的目光隨著老掌柜的指引,落在那“黑風三煞”的名號上,以及其后跟著的累累罪行和高額賞金。
他心中并無波瀾,反而一絲念頭清晰浮現(xiàn):這種有固定巢穴的最好,省去了四處奔波尋覓的功夫。不然,光是搜尋那些行蹤詭秘的通緝犯,便不知要耗費多少時日與精力。
“就他們了?!笔捄斐鍪种?,點在了黑風盜三位首領的名字上,語氣干脆利落。
老掌柜的視線從冊子移向蕭寒的手指,又緩緩抬起,凝視著蕭寒平靜無波的臉龐,眼神中最后一點勸誡的意圖也消散了。
“這樁買賣,眼下無人敢接。你若執(zhí)意,便只能一人獨自完成任務?!?/p>
“嗯。”蕭寒點了點頭,算是應承。
老掌柜不再多言,默默地開始登記。
他心中暗自搖頭,只覺得眼前這個年輕人怕是腦子缺了根弦,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再多說一句,便是要從閻王爺手里搶人了,那是折陰德的勾當。
這種不知天高地厚、一意孤行的愣頭青,他見得多了,下場大多凄慘。由他去吧,是死是活,皆是自身造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