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血腥氣尚未散盡,在微涼的風中彌漫。蕭寒俯身,毫不遲疑地割下黑虎的頭顱。
礦洞入口幽深,宛若擇人而噬的巨獸之口,隱隱有鐵器碰撞與壓抑的咳嗽聲從中傳出。
蕭寒提著黑虎首級,立于洞前,聲如沉雷:“洞內之人,盡數(shù)出來!”
初時無人應答,片刻后,一些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身影,如同受驚的鼠群,瑟縮著挪出洞口。
他們身上散發(fā)著汗臭與礦石粉塵混合的刺鼻氣味,眼神空洞,布滿血絲。
仿佛早已被抽走了魂魄,恐懼如同附骨之蛆,深深刻在他們佝僂的脊背與顫抖的指尖。
當那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被蕭寒擲于地上,骨碌碌滾到他們腳邊時。
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壓抑的驚呼,旋即化為死寂。
看清頭顱面目的剎那,那些麻木的眼神中,終于透出了一絲難以置信的微光。
“此獠已誅?!笔捄曇舨桓?,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冰冷,“爾等從何處來?為何在此?”
一個年歲稍長的礦工,鼓足了勇氣,顫巍巍地跪倒在地:
“壯士……壯士救命之恩!我等……我等多是臨安縣人,還有左近幾個縣的……都是被擄掠至此,強迫挖礦,稍有不從,便是毒打……”
他的聲音哽咽,渾濁的淚水劃過布滿煤灰的臉頰,留下一道道清晰的痕跡。
其余礦工也紛紛哭訴起來,七嘴八舌,言語混亂,但意思卻驚人的一致。
大部分人確系臨安縣被擄,其余則來自臨安周邊的幾個小縣。
蕭寒的眉頭微微蹙起,臨安縣,竟成了匪徒的后花園么?
這背后牽扯的,恐怕不僅僅是黑風寨這伙蟊賊,一股更深沉的暗流,似乎在臨安縣的地底洶涌。
他目光掃過一張張?zhí)闇I交加的面孔,心中并無太多憐憫。
能救他們脫離此地,已是極限。
“你們速速離去,離開之后,莫對任何人提及此間之事,一字一句皆不可泄露。否則,會有何等下場,想必不用我多言?!?/p>
礦工們聞言,臉上的喜色褪去幾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惶恐與了然。
他們明白,能從這人間地獄逃出生天已是萬幸,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賭。
眾人千恩萬謝,攙扶著,跌跌撞撞地沒入了夜色之中,腳步聲漸行漸遠,直至消失。
蕭寒佇立片刻,夜風吹拂著他被血浸透的發(fā)絲,帶來一絲森然寒意,黑風三煞,已誅其二。
黑虎伏誅于此,黑豹則殞命的更早,若所料不差,那最后一人,應在黑風山老巢。
殺人殺到底,送佛送到西。
他彎腰,一手提著黑虎首級,另一只手則拎起了稍早前斬落的黑豹頭顱。
兩顆猙獰的頭顱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
黑風山上,蕭寒面無波瀾,手中提著一個粗布包裹,沉甸甸的,里面是三顆死不瞑目的人頭。
月色如水,傾瀉在他挺拔的背影上,拉出一道孤寂而冷硬的影子。
一個時辰的廝殺,對于他而言,不過是尋常的熱身。
山腳下,黑曜正低頭安靜地啃食著青草。
偶爾甩動一下烏黑發(fā)亮的尾巴,驅趕著不知名的夜蟲,仿佛山上的腥風血雨與它毫無干系。
蕭寒走近,黑曜抬起頭,打了個響鼻,親昵地蹭了蹭他的手臂。
蕭寒輕撫馬鬃,此時城門早已關閉,蕭寒并不急躁,即便此刻趕回,也只能在城外枯坐一夜。
他尋了一處背風的平坦草地。
“看來今夜要在此處將就了?!笔捄哉Z一句,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他將那包裹著人頭的布袋隨意扔在一旁,仿佛那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頭顱,而是幾塊普通的石頭。
他意念一動,一枚丹藥出現(xiàn)在他手中,這是一枚拇指大小的丹丸。
色澤暗黃,并不起眼,卻散發(fā)著一股沁人心脾的淡淡草藥清香,絕非凡品。
他將丹丸湊到鼻尖輕嗅,那股獨特的藥香鉆入鼻孔,讓他精神為之一振。
“小還丹……”蕭寒低聲念叨,他想起上次服用的百年老參,那股溫和而綿長的藥力至今記憶猶新。
不知這小還丹,與那老參相比如何?
不再猶豫,蕭寒盤膝坐下,五心向天,將小還丹送入口中。
丹丸入口即化,一股遠超百年老參的磅礴藥力轟然炸開,如滾燙的巖漿般順著喉嚨涌入四肢百??!
“嗯?”蕭寒眉峰一挑,心中暗驚,“好霸道的藥力!”
這股藥力之洶涌,遠勝他預料,幾乎是那百年老參數(shù)倍之多!藥力如脫韁的野馬。
蕭寒不敢怠慢,立刻收斂心神,大成境界的九陽神功自行高速運轉。
如同一臺精密的機器,瘋狂地煉化著這股突如其來的龐大能量。
淡金色的內力自體內升騰,沿著特定的經脈路線奔騰流轉,引導、梳理并吸收那股狂暴的藥流。
九陽神功至剛至陽,時間在極致的專注中悄然流逝。
山風拂過,帶來夜的涼意,卻吹不散他周身因內力高速運轉而散發(fā)出的淡淡熱氣。
黑曜似乎察覺到主人的異樣,停止了吃草,安靜地站在不遠處,警惕地注視著四周,像一個忠誠的衛(wèi)士。
一夜無話,當?shù)谝豢|晨曦撕裂夜幕,將金色的光輝灑向大地。
蕭寒緩緩睜開雙眼,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這口氣息悠長,帶著一絲淡淡的焦灼意味,仿佛將體內最后一絲雜質也排了出去。
他能清晰感覺到,經過一夜的修煉,內力又精進不少,原本已至大成的九陽神功似乎更加凝練精純,隱隱有了一絲圓融之感。
“一旦練功,時間過得真快啊,這么快天就亮了?!?/p>
蕭寒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腳,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細密的噼啪聲響,宛如炒豆。
他望向東方天際那輪初升的紅日,眼中閃過一絲滿意。
“這小還丹的藥效,著實驚人。”
“黑曜,走了。”蕭寒吐出一口濁氣,聲音清朗。
他一個跨步,身形矯健如猿,輕盈地躍上馬背,動作行云流水。
那包裹著三顆人頭的布袋被他穩(wěn)穩(wěn)地置于馬鞍之后。
晨風吹拂著他的發(fā)梢,黑曜揚蹄嘶鳴一聲,載著蕭寒,向著遠方城池的方向,踏著晨光而去。
蕭寒一身風塵,徑直走向那座熟悉的二層小樓。
他利落地翻身下馬,韁繩在門前那根被磨得光滑的拴馬樁上繞了三圈,打了個活結。
推開那扇略顯厚重的木門,柜臺后,依舊是那位須發(fā)皆白的老掌柜,正垂著眼皮,撥弄著算盤。
發(fā)出清脆而有節(jié)奏的“噼啪”聲,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囂都與他無關。
聽見門軸轉動的輕響,老掌柜抬起頭,渾濁的老眼微微一瞇,落在蕭寒身上。
他先是有些許的茫然,隨即,那雙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
“是你小子?”老掌柜放下算盤,聲音略帶沙啞,卻透著一股子沉穩(wěn)。
“一天不見,倒是變了副模樣,險些走了眼。”
蕭寒嘴角牽起一抹淡笑,算是回應。
他將肩上那個沉甸甸的包裹解下,不輕不重地放在了柜面上。
包裹的布料有些粗糙,還沾染著暗沉的血跡與泥土。
“老規(guī)矩。”蕭寒言簡意賅。
老掌柜也不多言,枯瘦的手指解開包裹的繩結,布匹攤開。
三顆面目猙獰、死不瞑目的人頭骨碌碌滾了出來,在柜面上留下幾道暗紅的拖痕。
因為沒有經過石灰腌制,又在野外耽擱了一夜。
頭顱已經開始散發(fā)出淡淡的腐臭,混雜著血腥氣,在清晨的空氣中顯得尤為刺鼻。
老掌柜卻似是司空見慣,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
他捻起其中一顆發(fā)髻散亂的頭顱,湊近了細細端詳。
片刻后,他放下那顆頭顱,又依次檢視了另外兩顆。
“黑虎,還有他手下最得力的兩個弟弟,老掌柜的聲音平靜無波,仿佛在說三件尋常的貨物,“手腳倒是干凈利落。”
“七百兩。”
老掌柜嘿了一聲,不再多言,數(shù)夠銀票推到蕭寒面前。“點點看?!?/p>
他并未細數(shù),只是掂了掂份量,便收入懷中。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去之際,一個念頭如電光石火般劃過腦海。
他腳步一頓,心中暗忖:這追風樓,絕非尋常江湖草莽勢力可比。
遍布大越,消息靈通,若說背后沒有朝廷的影子,蕭寒自己都不信。”
“黑風山鐵礦之事,關系重大,若能借追風樓之力查清幕后,遠比自己單打獨斗要穩(wěn)妥得多。
“老掌柜,”蕭寒轉過身,目光沉靜,“我這里還有一個消息,不知追風樓可有興趣一聽?”
老掌柜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他重新坐正了些,語氣也鄭重了幾分:
“哦?小哥但說無妨。只要消息確有價值,追風樓自然不會吝嗇?!彼钪茏屖捄@般人物特意提出的消息,絕非尋常。
蕭寒略一沉吟,組織了一下語言,緩緩開口:
“我在黑風山附近,具體說,是黑風山旁邊那座無名山中,發(fā)現(xiàn)了一座私采的鐵礦。”
此言一出,老掌柜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驟然一變,那雙渾濁的老眼猛地睜大了幾分。
緊緊盯住蕭寒,仿佛要從他臉上看出這話的真?zhèn)巍?/p>
蕭寒并未理會他的驚愕,繼續(xù)說道:
“而且,據(jù)我所見,那些黑風山匪當時正在組織人手開采。礦洞規(guī)模不小,山下還建有簡易的營地,關押著至少數(shù)百名礦工??礃幼?,開采已非一日之功?!?/p>
“什么?!”老掌柜的聲音陡然拔高,身體猛地前傾,雙手撐在柜面上,渾濁的眼中精光一閃而逝,語氣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私采鐵礦?數(shù)百礦工?這…這怎么可能!”他連連搖頭,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數(shù)百人無故失蹤,地方衙門豈會毫無察覺?再者,區(qū)區(qū)一伙山匪,盤踞深山,嘯聚山林已是極限,他們要那鐵礦何用?難道他們還想私鑄兵器不成?”
老掌柜被這個消息徹底驚住了。鐵礦乃國家命脈,私采已是重罪。
若再加上私鑄兵器,那便是誅連九族的大罪!這其中的水,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