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浦江頭：洪門商道＞1925年寒冬，蘇州河畔凍僵的童工尸體旁，
洪幫新晉當(dāng)家顧連山攥緊拳頭。＞幫內(nèi)元老們沉迷煙館妓院分紅時，
他卻變賣祖?zhèn)饔衽遒I下破舊貨輪。＞“洪幫要活，就得洗白上岸！
”遭遇青幫截殺、親信背叛、軍閥勒索。＞他利用租界法律漏洞做空洋行棉紗，
以漕運結(jié)交北伐軍需官。＞十年沉浮，碼頭苦力成了航運大亨，煙館變作銀行。
＞1937年淞滬烽火連天，所有商船懸掛洪幫旗幟駛向炮火。＞當(dāng)日軍炸彈撕裂甲板，
他笑著對船員喊：“這船沉了，也是我顧連山最賺的一票！”---蘇州河的晨霧，
是上海灘冬日特有的灰白與凝滯。那霧不是飄的，是沉甸甸地壓著污濁的水面，
裹挾著碼頭特有的腥臊、煤灰和若有若無的腐爛甜膩氣息。天光吝嗇，
只在黃浦江對岸的萬國建筑群尖頂上，涂抹出幾縷慘淡的金邊。
顧連山緊了緊身上半舊的灰鼠皮袍子領(lǐng)口，寒氣無孔不入，順著衣縫鉆進骨頭縫里。
腳下的薄冰在靴子下發(fā)出細(xì)碎又刺耳的碎裂聲，每一步都走得又穩(wěn)又沉。他要去十六鋪碼頭，
那里有洪幫名下最大的一處貨倉，堆滿了過冬的棉紗包，像一座座灰白色的小山。
他習(xí)慣性地繞開大路，貼著河岸那些雜亂無章的貨堆陰影行走。
水邊浮著些凍硬了的爛菜葉、破布片，還有幾只肚皮朝天的死老鼠。
幾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遠(yuǎn)處刨著垃圾堆，發(fā)出嗚嗚的低狺。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沉寂，只有遠(yuǎn)處黃浦江上輪船粗啞的汽笛，
偶爾撕破這死水般的寧靜。就在一個被雨布半蓋著的廢棄棉紗堆旁，顧連山猛地停住了腳步。
不是野狗。聲音太細(xì)，太弱，像耗子在瀕死前的嗚咽，斷斷續(xù)續(xù)，
被冰冷的空氣切割得支離破碎。顧連山的心沉了一下。他屏住呼吸，側(cè)耳細(xì)聽。
那微弱的啜泣聲，仿佛來自棉紗堆的深處。他遲疑了一瞬，隨即伸出戴著黑色皮手套的手，
用力掀開那塊厚重油膩的破雨布。一股濃烈的惡臭和血腥氣撲面而來。三個小小的身體，
緊緊蜷縮在幾個被撕開的棉紗包空隙里。身上裹著的破布片早已凍硬，顏色污濁難辨，
勉強能看出是單薄的夏衣。兩張小臉埋在冰冷的棉絮里，已沒了動靜，青紫僵硬，
皮膚上覆著一層薄薄的白霜，像一層死亡的釉彩。只有中間那個最小的，約莫七八歲光景，
身體還在極其微弱地抽搐，枯瘦如柴的手指無意識地?fù)钢硐碌拿藜啠?/p>
發(fā)出那幾乎聽不見的嗚咽。他的眼睛半睜著，瞳孔已經(jīng)散了，映著灰蒙蒙的天光，空空蕩蕩，
倒映不出這殘酷世界的半點影子。顧連山像被釘在了原地。一股寒氣，
比這冬日的晨霧更刺骨，瞬間攫住了他的心臟，狠狠攥緊。他認(rèn)得這身破布，
是附近那家日商紗廠“大和紗廠”童工的統(tǒng)一號衣。這幾個孩子，
大概是從那活地獄般的車間里逃出來，想找個暖和點的地方，卻一頭扎進了這致命的寒冷里。
他下意識地摸向懷里，那里揣著幾個早上出門前剛蒸出來的熱騰騰的肉包子，還帶著點余溫。
太晚了。他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微發(fā)顫。他看著那最后一點微弱的抽搐也徹底停止，
小小的身體歸于死寂，和旁邊兩個同伴一樣，被這徹骨的寒夜永遠(yuǎn)地吞噬。這無言的死亡，
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地砸在他的心上。他猛地閉上眼，下頜線繃緊如刀削。再睜開時，
那雙素來沉靜如深潭的眸子深處，燃起兩點冰冷的、壓抑著風(fēng)暴的火焰。就在這時——“砰！
”一聲尖銳的槍響，撕裂了蘇州河畔的死寂，緊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槍聲的方向，
正是十六鋪碼頭深處，洪幫香堂所在的區(qū)域。那聲音在空曠的河面上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驚得遠(yuǎn)處刨食的野狗夾著尾巴嗚咽著逃竄。顧連山霍然轉(zhuǎn)身，目光如電，
射向槍聲傳來的方向。他臉上最后一絲為那些小小亡魂而生的悲憫瞬間凍結(jié)、剝落，
只剩下鐵一般的冷硬和了然。那槍聲，不是外人闖入的警報，是內(nèi)斗的喪鐘。
是“義”字堂口里那些所謂的“叔伯元老”，
又在為了一季度的煙館、賭檔、妓寨那點帶血的“花紅”而拔槍相向！
爭奪著這口染血的飯食！他最后看了一眼棉紗堆里那三具小小的、被凍僵的軀體，
像三塊被隨手丟棄的破布。然后，他猛地拉下皮袍的風(fēng)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只露出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轉(zhuǎn)身大步離開。沉重的靴子踩在薄冰上，發(fā)出更響亮的碎裂聲，
每一步都帶著一股壓抑不住的、即將爆發(fā)的戾氣，朝著香堂的方向，朝著那片血腥的泥潭，
決絕地走去。---洪幫香堂的大門敞開著，里面透出昏黃的光線，
混合著濃烈嗆人的劣質(zhì)煙草味、汗酸味和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門外的冷風(fēng)灌進去，
卷起地上散落的煙蒂和紙屑。顧連山一步踏進門檻，里面的喧囂像被掐住了脖子，驟然一靜。
堂內(nèi)煙霧繚繞。正中的關(guān)二爺神像前，香爐傾倒，香灰撒了一地。幾張八仙桌被掀翻在地，
碎瓷片和潑灑的酒菜狼藉一片。幾張幸存的桌子旁，歪歪扭扭地坐著或站著七八個漢子，
多是幫中“義”字輩的元老。他們有的敞著懷，露出胸口猙獰的刺青；有的臉色赤紅，
顯然是酒意上頭；有的則眼神陰鷙，手指還按在腰間鼓囊囊的槍套上。
地上還躺著兩個年輕些的幫眾，一個抱著手臂哀嚎，指縫里滲出血；另一個蜷縮著，
額頭腫起老大一個包。死寂只維持了一瞬?！斑B山！你來得正好！
”一個粗嘎的聲音率先響起，是坐在上首、身材肥碩的“肥膘”陳三爺。他臉上橫肉抖動，
指著對面一個干瘦的老頭，“看看！看看你‘叔’！媽的為了一點分紅，
就敢朝自己兄弟動家伙？反了天了！”被他指著的干瘦老頭“鐵算盤”趙四爺，三角眼一翻，
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幾個空酒瓶叮當(dāng)作響：“放你娘的屁！陳老三！賬目清清楚楚！
你那邊的**這個月少了三成！錢呢？喂狗了還是養(yǎng)婊子了？老子按規(guī)矩辦事，
你的人先拔的攮子！”他身后兩個彪悍的漢子立刻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間的斧柄上。“規(guī)矩？
規(guī)矩就是老子定的！”陳三爺也站了起來，唾沫星子橫飛，
“碼頭貨倉那筆‘平安費’老子還沒跟你算！你他媽……”“夠了！”一聲斷喝，不高，
卻像一把冰冷的快刀，瞬間切斷了所有嘈雜的爭吵。聲音來自門口。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聚焦在顧連山身上。他依舊站在門口的光影交界處，
風(fēng)帽遮住了他大半張臉，只能看到緊抿的嘴唇和線條冷硬的下頜。他緩緩抬手，摘下風(fēng)帽，
露出一張年輕卻毫無表情的臉。
他的眼神平靜地掃過堂內(nèi)每一張或憤怒、或心虛、或驚疑的臉，
最后落在關(guān)二爺神像前那一片狼藉和地上的傷者身上。那眼神里沒有怒火，
卻比怒火更讓人心頭發(fā)寒，是一種極致的失望和冰冷的審視?！俺惩炅?？
”顧連山的聲音異常平穩(wěn)，聽不出絲毫波瀾，一步步走向香堂中央。靴子踏過地上的碎瓷片，
發(fā)出清脆的碎裂聲，在死寂的大堂里格外刺耳。他走到那抱著手臂哀嚎的年輕幫眾身邊，
蹲下身?！笆濉骞蹦悄贻p幫眾疼得齜牙咧嘴，臉色慘白，看著顧連山，
眼神里帶著畏懼。顧連山?jīng)]說話，伸手，捏住他受傷手臂的關(guān)節(jié)處。
那幫眾頓時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豆大的汗珠瞬間從額頭滾落。顧連山的手穩(wěn)如磐石，
猛地一拉一松?！斑青?！”一聲令人牙酸的骨節(jié)復(fù)位聲。那幫眾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急促的喘息，驚疑不定地看著自己瞬間不再劇痛的手臂。顧連山站起身，
掏出一塊素白的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剛才沾到的一點血跡。他的動作從容不迫，
仿佛剛才只是拂去了一點灰塵?！傲x字當(dāng)頭？”顧連山抬起頭，
目光緩緩掃過陳三爺、趙四爺?shù)纫槐娫?，嘴角勾起一絲極淡、極冷的弧度，
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誚，“關(guān)二爺在上，香火未斷。這就是我們洪幫的‘義’？
為著煙館妓寨那點子沾著血淚的銅鈿，在自家香堂里拔刀動槍，讓外人看盡笑話？
”他的聲音依舊不高，卻字字清晰，如同冰冷的石子砸在每個人心頭。陳三爺臉上橫肉抽動，
想說什么，卻被顧連山那毫無溫度的眼神看得心頭一凜，話堵在喉嚨里。
趙四爺?shù)娜茄垡膊[了起來，閃爍著陰晴不定的光?！巴饷妫鳖欉B山抬起手，
指向大門外蘇州河的方向，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壓抑的、火山爆發(fā)前的震顫，
“就在剛才！就在咱們洪幫的碼頭邊上！三個大和紗廠的童工，凍死了！
活活凍死在棉紗包里！像三條沒人要的野狗！他們身上的破布，還帶著‘大和’的戳子！
”他猛地回身，目光如電，逼視著眾人：“外面是洋人的槍炮，
是東洋人的紗廠吸干咱們的血！是滿大街凍餓倒斃的同胞！我們呢？我們在干什么？
在為了誰多抽一口大煙，誰多睡一個婊子，爭得頭破血流！祖宗的臉，洪門的‘義’字，
都被你們丟進蘇州河喂王八了嗎？！”最后一句，顧連山幾乎是吼出來的。
壓抑了一路的怒火、悲憤和那刺骨的寒意，在這一刻轟然爆發(fā)。
整個香堂被這聲怒吼震得嗡嗡作響，連關(guān)二爺神龕上的灰塵似乎都被震落了一層。
幾個年輕幫眾嚇得一哆嗦，連陳三爺和趙四爺這樣的老江湖，
也被顧連山此刻爆發(fā)出的氣勢所懾，一時竟無人敢應(yīng)聲反駁。堂內(nèi)只剩下粗重的喘息聲，
和地上那個額頭腫包的幫眾壓抑的呻吟。顧連山胸膛起伏，他深吸一口氣，
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他走到主位那張唯一還算完好的太師椅前，沒有坐，只是轉(zhuǎn)過身，
背對著眾人，面朝著關(guān)二爺?shù)纳裣?。沉默像沉重的鉛塊，壓在每個人心頭。過了許久，
久到香爐里最后一縷殘煙都徹底消散。顧連山的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
冰冷、堅硬、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洪幫要活命，要在這上海灘立住腳跟，
再不是靠煙土、靠窯子、靠收‘平安費’的時候了。這些玩意兒，沾著血，招著禍，
遲早把我們都拖進黃浦江喂魚！”他猛地轉(zhuǎn)過身，銳利的目光掃過堂內(nèi)每一張驚疑不定的臉。
“洗白，上岸！走商道！”---“洗白？上岸？”陳三爺最先反應(yīng)過來，
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臉上的肥肉因為錯愕和憤怒而劇烈抖動，
粗短的手指幾乎戳到顧連山的鼻尖，“顧連山！你他媽腦袋被蘇州河的冰碴子凍壞了吧？啊？
我們是什么？洪幫！吃的就是刀頭舔血的飯！上岸？上他媽什么岸？
去跟那些穿長衫、戴金絲眼鏡的買辦老爺們點頭哈腰？還是去給洋行大班擦皮鞋？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碗跳起老高：“祖宗傳下來的基業(yè)，刀口上拼出來的碼頭！
你說扔就扔？那些賭檔、煙館、堂子，一年下來多少白花花的銀子流水？啊？
你一句話就想斷了兄弟們的財路？你問問在場的叔伯兄弟，答不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
”幾個依附陳三爺?shù)脑狭⒖恬肫饋?，臉紅脖子粗?！熬褪?！沒了這些進項，
拿什么養(yǎng)活這么多兄弟？拿什么孝敬上面的老頭子？”“商道？說得輕巧！
那都是人家?guī)状说馁I賣！我們這些粗人，玩得轉(zhuǎn)嗎？別到時候被人賣了還幫人數(shù)錢！
”“鐵算盤”趙四爺?shù)故菦]立刻發(fā)作。他捻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山羊胡，三角眼里精光閃爍，
慢悠悠地開口，聲音帶著慣有的算計：“連山啊，年輕人有想法，是好事。不過呢，
步子太大，容易扯著蛋?！窗住?？呵呵，這上海灘的水，渾著呢。白的未必干凈，
黑的未必不賺錢。你說走商道，具體怎么個走法？總得拿出點章程，讓大家伙兒看看，
是不是比咱們現(xiàn)在的買賣……更有‘錢途’？”他刻意加重了“錢途”二字。
質(zhì)疑、嘲諷、赤裸裸的反對，像冰冷的潮水涌向顧連山。
香堂里剛剛被壓下去的火藥味又濃了起來。顧連山站在主位前，身形挺拔如松，
對洶涌的反對聲浪恍若未聞。他臉上沒有任何被激怒的表情，眼神反而更加沉靜銳利，
如同淬火的寒鐵。等那些聒噪聲浪稍歇，他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
卻清晰地蓋過了所有雜音：“錢途？好，我就說錢途?！彼蚯耙徊?，
目光如鷹隼般盯住趙四爺：“四叔，您號稱‘鐵算盤’。那我問您，
法租界新頒的‘治安條例’您看了嗎？里面明文寫著，嚴(yán)打煙館**，
尤其是靠近洋人學(xué)校和教堂的區(qū)域！
咱們在霞飛路和福煦路交口那兩間最大的煙館、一間**，就在新劃定的嚴(yán)打區(qū)！下個月，
巡捕房的‘規(guī)費’至少要翻三倍！您算算，這三處場子，以后是賺錢，還是賠錢？
”趙四爺捻胡子的手猛地一僵，三角眼里的精光閃爍不定。顧連山說的條例，他確實知道，
只是還沒細(xì)算到這一步。翻三倍？那幾乎就是無利可圖！顧連山不等他回答，
目光又轉(zhuǎn)向臉色鐵青的陳三爺：“三爺，您手下的碼頭貨倉，
這半年被青幫、被斧頭幫、甚至被巡捕房明里暗里敲了多少次竹杠？‘平安費’層層加碼！
貨損率節(jié)節(jié)攀升！貨主怨聲載道！長此以往，碼頭這塊肥肉，您還守得住幾天？
青幫的杜月笙，早就對十六鋪虎視眈眈了！”陳三爺張了張嘴，想反駁，
卻發(fā)現(xiàn)顧連山句句戳在他的痛處，一時竟說不出話來，臉色由青轉(zhuǎn)紅。顧連山環(huán)視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