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姜小九,侯府最小嫡女,因出生時辰?jīng)_撞府里老太君,被送上山16年,
被接回侯府那天,才知道要嫁給昏迷的暮少將軍沖喜。被迫穿上嫁衣,獨(dú)自拜堂,
獨(dú)自入洞房。將軍府的主母日日以淚洗面,直到我開始用山上學(xué)來的土方照料丈夫。
那夜累趴在床邊,突然被一只滾燙的手抓住,暮少將軍睜眼沙啞道,夫人,壓到我傷口了。
婆母聞訊趕來,抱著我哭喊心肝, 瞬間懵了,說好的沖喜工具人呢?后來我才知道,
暮少將軍昏迷時能聽見所有聲音,包括我每晚偷偷罵他,再不醒,
我就卷鋪蓋回山上當(dāng)野人去。(一)霧山的初秋,空氣里已有寒意。我光著腳丫子,
踩在溪邊滑溜溜的石頭上,那冰涼的溪水一漫過腳踝,激得腳趾頭自己就縮成了一團(tuán),
直打哆嗦!小樣兒,看你能逃到哪兒去。我嘴里念叨著,雙手可沒閑著,
又快又準(zhǔn)地往水里一探,五指猛地一收。嘿!再抬手時,
一條肥嘟嘟的山溪魚已經(jīng)在手里撲騰了。“豁!勁兒不小嘛!我樂了,這身板兒,
夠我跟啞嬤嬤燉鍋鮮湯,美美喝上一天了。就在這時,一陣不屬于山林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直起腰,支棱起耳朵聽。是車轱轆碾著山道上碎石頭的聲音,正由遠(yuǎn)及近,
目標(biāo)明確直奔我們這間小木屋。小心臟,它不爭氣地“咯噔”了一下。
手中掙扎的魚逮著這機(jī)會,“噗通”落回水里,尾巴一甩,眨眼就溜得沒影兒。得,
侯府的車馬,到底還是找上門來了。就在我差點兒以為他們把我這號人忘到九霄云外的時候。
那車輪碾石子的聲音越來越響,最后,準(zhǔn)準(zhǔn)地停在了我們小院外那道搖搖晃晃的破木門前。
一個穿著綢緞、一看就是管事的中年男人,推開了我們那破院子的木門。嘖嘖,
他那眉頭皺得呀,雖然極力掩飾,但嫌棄都快從眼睛里溢出來了,活像踩到了什么臟東西。
最后,他那雙“高貴”的眼睛總算定格在木屋后,站在溪水里的我身上。九小姐?
奉侯爺夫人之命,接您回府。聽聽,那語氣,跟念公文似的,沒點人味兒。
啞婆婆的手死死攥著我濕漉漉的胳膊,渾濁的眼睛里寫滿了“別去”。
我用力回握她冰涼的手,咧嘴一笑,放心啦,等我回來吃您烤的糊地瓜。
轉(zhuǎn)頭對著那位管事回復(fù),知道了,等我拾掇拾掇?;鼐┑鸟R車,顛得我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車?yán)锏故卿佒浐鹾醯腻\墊,熏著一種甜得發(fā)齁、悶死人的香。
身上這套侯府“施舍”的新綢裙,滑溜溜、涼颼颼,穿著渾身不得勁。
我扒開那厚重得能當(dāng)棉被的錦簾一角,瞅著外面大街上的繁華盛景,
高門大戶、綾羅綢緞……呵,跟霧山那糙了吧唧卻自在透風(fēng)的日子一比,這地方,假模假式。
永寧侯府到了。嚯,那朱漆大門,門匾上“永寧侯府”幾個金燦燦的大字,
門口蹲著的那倆石獅子,齜牙咧嘴的,生怕別人不知道它家有錢有權(quán)。我跟在管事屁股后頭,
邁過了那道能絆死人的高門檻。腳下是滑溜秋的水磨青磚,兩邊杵著跟木頭樁子似的仆役。
想象中親人抱頭痛哭、噓寒問暖的感人場面?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這“家”回的,
可真是……憋屈。被引著穿過一道又一道垂花門,繞過回廊,
最終來到一處陳設(shè)精雅的院落正廳。上首端坐著一位衣著華貴、面容保養(yǎng)得宜的貴婦人,
唔……,應(yīng)該是我的生母大人,永寧侯夫人王氏。她老人家身邊,依偎著兩個花兒似的姑娘,
一個身著鵝黃衣裙,眼睛滴溜溜轉(zhuǎn),另一個穿著水綠衫子,眼神嘛……嘖,
正把我從頭發(fā)絲打量到腳后跟。小九回來了。王氏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像上好的絲綢,
但目光落在我身上嘛……卻像隔著層紗,帶著疏離的打量。她打量著我,那眼神,
仿佛在確認(rèn)一件失而復(fù)得,但不太確定真假的古董。這些年,在山上,委屈你了。
我趕緊把進(jìn)府前管事匆匆教導(dǎo)的規(guī)矩“大家閨秀屈膝禮”搬出來,
動作大概僵硬得像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鴨子。夫人......喉嚨有點干,
那句排練好的“不委屈”死活卡在嗓子眼兒??炱饋恚约胰瞬槐囟喽Y。
王氏象征性地抬了抬手,那“自家人”三個字飄過來,輕飄飄的沒啥實感。
她指向鵝黃小裙子,這是你三姐姐姜瑤。姜瑤立刻綻放一個甜度爆表的笑容,
眼睛彎成小月牙,嗯,標(biāo)準(zhǔn)模板。這是你四姐姐姜玥,水綠衫子微微的點點頭。
王氏的目光又在我臉上停了片刻,仿佛在對照什么遺失物品的畫像,最后輕輕嘆了口氣。
那嘆息聲,有那么一丟丟“這娃長得還行,就是氣質(zhì)太野生”的惋惜?;貋肀愫谩?/p>
只是……府里眼下有件大事,關(guān)乎你的終身。廳內(nèi)的氣氛瞬間變得凝滯,
姜瑤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姜玥則微微垂下了眼瞼,端起手邊的茶盞,掩飾著什么。
王氏的聲音沉緩下來,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說道,鎮(zhèn)國大將軍府那位少將軍,暮沉舟,
為國征戰(zhàn)重傷,昏迷一年有余,藥石罔效。將軍府的老夫人,得高人指點,
言道需得一位……命格相契、福澤深厚的女子沖喜,方能轉(zhuǎn)危為安。她頓了頓,
目光定定地看著我。小九,你便是那個命定之人。哈!我就知道,十六年放逐山野,
家族里查無此人,好不容易被“召回”,還以為是親情大禮包呢。
結(jié)果等我的是嫁給一個活死人。
在峭壁上采藥采得跟猴兒似的、在星空下聽啞嬤嬤用手語講完八百個無聲故事的……自由呢?
打包喂狗了嗎?一股透心涼的寒氣,從腳底板“噌”地竄到天靈蓋。
不……一個干巴巴的音節(jié),艱難地從我喉嚨里擠出來。我不……我想吼“我不嫁!
想拍著桌子問“這十六年你們當(dāng)我是什么?
想立刻、馬上、原地轉(zhuǎn)身一路狂奔回我的霧山老家!小九!王氏的聲音陡然拔高,溫和褪盡,
只剩下不容抗拒的威嚴(yán)“這是侯府的決斷,亦是你的命數(shù)。暮家滿門忠烈,為國負(fù)傷,
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少將軍……看著將軍府無望?此事關(guān)乎兩府顏面,更關(guān)乎朝廷體統(tǒng),
豈容你任性胡言!得,我的意愿?一個被家族放逐了十六年、可有可無的棄女。
在侯府那金光閃閃的“體統(tǒng)”和“利益”面前,大概連根草都算不上。眼風(fēng)掃過,
姜玥嘴角那絲若有似無的的嘲諷。姜瑤眼中一閃而過的“謝天謝地不是我”的慶幸。
還有我親娘王氏,哦不,永寧侯夫人,眼中那層“慈愛”,
露出底下冰冷的“命令”……好家伙,要素齊全。喉嚨里那個小小的“不”字,徹底卡死,
連個氣音都擠不出來了。(二)鎮(zhèn)國大將軍府,這座用赫赫軍功堆起來的豪華大宅子,
此刻籠罩的氣氛……嗯,怎么說呢?飛檐斗拱?氣派!朱漆廊柱?鮮亮!
但行走的仆婢個個跟踩了貓尾巴似的,輕手輕腳,
臉上統(tǒng)一掛著“愁云慘淡”和“小心謹(jǐn)慎”的表情。而我姜小九的“婚禮”,
就在這片死寂里,倉促得如同趕集買白菜。沒有鑼鼓喧天,沒有賓客如云。
只有正廳里幾根粗壯的紅蠟燭,照著正中間那個巨大又刺眼的“囍”字。
幾根紅綢子有氣無力地掛在梁柱上,襯得整個廳堂空曠得像剛被洗劫過。
我身上這套大紅嫁衣,厚重的錦緞壓得我?guī)缀醮贿^氣,紅蓋頭一蒙,
眼前只剩下一片晃悠的紅光和腳下冰冷的地磚。一個人杵在廳堂中央,
活脫脫就是祭臺上那只待宰的羔羊。司儀的聲音平板無波。一拜天地——我僵硬地屈膝,
對著空茫的前方拜下。鳳冠上的珠翠隨著動作撞擊,發(fā)出細(xì)碎而冰冷的聲響。
二拜高堂——高堂之上,只坐著將軍府的主母,暮夫人。
這位曾經(jīng)以剛強(qiáng)果決著稱的將門主母,此刻面容憔悴。她穿著一身深紫色的錦袍,
竭力維持著儀態(tài),然而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黑洞洞的絕望。她看著我,
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滴下一滴淚。夫妻對拜——司儀的聲音司儀拖長了調(diào)子。
禮成——送入洞房!司儀的聲音終于落下,帶著一絲解脫般的輕松。所謂的洞房,
布置得比正廳還敷衍。紅燭燒著,帳幔垂著,桌上象征性地擺了幾盤干果點心。
空氣里混著新漆味、熏香味,還有那股陰魂不散苦了吧唧的藥味。
丫鬟們動作粗魯?shù)匕抢挛翌^上的鳳冠霞帔,扯得我頭皮發(fā)麻。然后,
她們便像完成了任務(wù)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關(guān)上了房門?!斑菄}”一聲輕響,
門被從外面反鎖了。偌大的房間,瞬間只剩下我一個人。啊,不對,
還有那張鋪著大紅龍鳳喜被上躺著的“夫君大人”。我慢慢抬起頭,
目光聚焦在那位昏迷不醒的少將軍臉上。出乎意料,那是一張極為英挺的面容。輪廓分明,
鼻梁高挺,只是臉色過于蒼白。我環(huán)顧這間新房,
目光最終落在墻角一張鋪著薄墊的貴妃榻上。沒有絲毫猶豫,快步走過去,
和衣蜷躺在榻上睡去。這一天,從霧山的溪水到侯府的冰冷,再到這將軍府死寂的洞房,
像做一場夢。暮夫人幾乎每日都會來暮沉舟的院子。她不再像婚禮那日強(qiáng)撐著儀態(tài),
眉眼都是憔悴和絕望。她常常只是無聲地坐著,用手一遍遍撫過暮沉舟的手背。有時,
她會喃喃低語,訴說著從前的點滴,哀求著兒子醒來。起初我也只是沉默地待在角落,
看著暮夫人日復(fù)一日的絕望。直到那天午后,讓我親眼看見一個婆子因用力過猛,
試圖掰開暮沉舟緊握的拳頭擦拭掌心,動作粗魯?shù)脦缀跻氖种戈P(guān)節(jié)。
那布滿繭子、骨節(jié)分明的手,曾是握槍執(zhí)劍,如今卻只能無力地被人這般粗暴對待。
一股莫名的怒火,“騰”地一下竄上我的心頭,比在霧山被野豬追時還要強(qiáng)烈。
伺候暮沉舟的活兒,主要由幾個粗壯的婆子和一個沉默寡言的老軍醫(yī)負(fù)責(zé)。她們動作麻利,
卻帶著麻木的機(jī)械,翻身擦洗時,動作也談不上輕柔。住手!聲音不大,
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硬。那婆子嚇了一跳,動作頓住,
有些愕然又帶著幾分不屑地看我這位沖喜少夫人。他是人,不是木頭!擦洗便擦洗,
這般用力做什么?弄傷了,你擔(dān)待得起?婆子被我的氣勢懾住,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囁嚅著辯解。少夫人息怒,老奴……老奴也是怕擦不干凈……滾開。我再也忍不住了,
徑直在床邊坐下,小心地托起暮沉舟那只被弄紅的手腕,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怒意,
抬頭看向旁邊端著水盆、同樣有些愣神的丫鬟,語氣不容置疑,“去打盆溫水來,要燙手的。
再去廚房,尋些上好的山茶油來。丫鬟被我的語氣懾住,下意識地應(yīng)了聲“是”,匆匆去了。
很快,熱水端來,親自試了溫度,又讓丫鬟兌涼些。擰干溫?zé)岬牟冀恚?/p>
動作生澀但輕柔地避開暮沉舟手腕上那道舊傷疤,擦拭他的手掌、指縫。擦干后,
倒出一點山茶油在掌心搓熱,力道均勻地開始按摩他僵硬的手臂肌肉,從肩膀到手腕,
一遍又一遍。老軍醫(yī)不知何時過來,站在門口靜靜看著。
當(dāng)看到我用溫?zé)岬牟冀矸笤谀撼林哿硪粋?cè)因長期固定而有些僵硬的膝蓋關(guān)節(jié)處,
并開始用揉按松解的手法時,少夫人……老軍醫(yī)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您……懂推拿松解之術(shù)?我懶得搭理他,頭也沒抬,專注于手下僵硬的肌肉,聲音平淡回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