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深秋的晨風(fēng)帶著桂花的甜香,卻也裹著刺骨的涼意。林穗縮在美術(shù)教室老舊的窗臺邊,
牙齒輕輕磕著手里早已冷透的飯團。玻璃窗蒙著一層薄薄的水汽,
模糊了外面操場上晨跑歸來的喧鬧人群。第七次了,她又成功避開了那要命的晨跑。
“吱呀——”畫室厚重的木門被推開,帶進一陣更濃郁的桂花風(fēng)和一個頎長的身影。
林穗嚇得差點把飯團整個塞進嘴里,手忙腳亂地想把手里的“罪證”藏到攤開的速寫本后面。
慌亂中,黏膩的糯米蹭到了速寫本邊緣一張半干的畫紙上,牢牢粘住。“第七次晨跑缺勤,
林同學(xué)?!?江敘的聲音沒什么起伏,像他一絲不茍扣到最上面一顆的校服扣子。
他手里夾著深藍色的紀(jì)律檢查記名冊,袖口隨意地挽到了小臂中間,
露出一截緊實流暢的線條,以及那抹在熹微晨光下顯得格外突兀的——純黑色護腕。
林穗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一半是因為被抓包的窘迫,另一半,
則是那護腕下隱約透出的、極其眼熟的、一小點藍色的油墨痕跡。她強作鎮(zhèn)定,
試圖把粘著飯粒的畫紙扯下來,卻只是徒勞地讓米粒在紙面上滾了一圈?!皠e動。
” 江敘的聲音近了些。林穗僵住,眼看著他幾步走近。他身上有淡淡的、干凈的皂角味,
混著清晨微涼的空氣,很好聞,卻讓她更緊張了。他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伸過來,不是拿記名冊,
而是直接抽走了那張被她“玷污”的畫紙。林穗倒抽一口冷氣——紙上,
是她昨天下午偷偷畫的江敘側(cè)影?;@球場上,他彎腰去撿滾出場外的球,后頸棘突微微凸起,
在夕陽下拉出一道利落的陰影,像一只暫時收斂了羽翼、還未完全舒展的蝶骨。
線條雖然潦草,但那種瞬間捕捉到的、屬于少年人特有的緊繃與力量感,躍然紙上。
這要是被當(dāng)事人看到……“……” 江敘的目光落在畫紙上,沉默了幾秒。
林穗感覺自己的臉頰快燒起來了,恨不得原地消失。她垂著眼,
盯著自己帆布鞋上的一點顏料污漬,祈禱他快點記完名離開?!帮埩?,” 他忽然開口,
聲音依舊平淡,卻似乎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沾到學(xué)生會公章了。
” 他指的是畫紙一角被她不小心蹭上的、一個模糊的紅色印泥痕跡,
那是她之前夾在本子里忘了取出來的廢紙留下的。林穗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只見江敘抬起另一只手,用修剪得干凈整齊的指甲,
輕輕刮掉了那顆粘在“公章”旁邊的糯米粒。動作自然得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他的指尖離她的手背很近,近到林穗能感受到他動作帶起的細微氣流,
皮膚下的神經(jīng)末梢一陣酥麻?!爱嫷貌诲e?!?他忽然說,目光從紙上的“公章”移開,
終于落在了那張速寫本尊——他的側(cè)影上。林穗猛地抬頭,撞進他深潭般的眼睛里。
那眼神里沒有她預(yù)想的揶揄或質(zhì)問,反而像在認(rèn)真審視一件作品,平靜無波。距離太近了,
他溫?zé)岬暮粑坪醴鬟^了她的耳尖,帶來一陣細微的戰(zhàn)栗。就在這時,
她的視線再次不由自主地落回他左手腕的黑色護腕上。因為抬手的動作,
護腕的邊緣向上滑動了微不可察的一點點。就在那純黑的布料邊緣之下,
緊貼著他冷白皮膚的地方,那點藍色的油墨印記清晰地露了出來!不是模糊的污漬,
而是一個小小的、清晰的、藍色的……太陽笑臉的半個圓?。?/p>
嗡——林穗的腦子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記憶的閘門轟然打開。三年前,
市體育館剛翻新完畢的雪白墻壁上,一個背著畫板、被媽媽嘮叨得心煩意亂的初中女生,
偷偷用隨身攜帶的藍色油性馬克筆,
在墻角不起眼的地方畫下了一個歪歪扭扭、卻咧著大大笑容的太陽。畫完她就跑了,
只留下那個小小的、藍色的、傻乎乎的笑臉,像一個小小的叛逆印記。后來聽說,
體育館管理員發(fā)現(xiàn)后大發(fā)雷霆,揪住了幾個在附近打球的倒霉男生,
其中就包括當(dāng)時還在初中的江敘。他們被罰清理墻面,據(jù)說江敘清理得最賣力,
手都磨破了……難道……那個藍色笑臉……最后是被他……刮了下來?
還一直……藏在護腕下面?這個念頭荒謬又帶著某種強烈的直覺沖擊力,
讓林穗瞬間忘記了畫紙被抓包的尷尬,
只是呆呆地看著那護腕邊緣露出的、她無比熟悉的、屬于她自己筆跡的藍色圓弧。
江敘似乎察覺到了她過于專注的視線,不動聲色地放下了手,
那截護腕重新嚴(yán)絲合縫地蓋住了手腕,連同那個小小的藍色秘密。
他修長的手指在記名冊上利落地寫下一行字:“高三(7)班 林穗,晨跑缺勤(第七次)。
”寫完,他合上冊子,目光再次掃過林穗因震驚而微張的唇和瞪圓的眼,
嘴角似乎極快地向上牽動了一下,快得像林穗的錯覺?!跋麓?,藏好你的‘公章’,
還有……” 他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她藏在速寫本后面、只露出一個角的冷飯團,
“早餐?!绷粝逻@句意味不明的話,江敘轉(zhuǎn)身離開了畫室,像一陣捉摸不定的風(fēng)。
門輕輕合上,隔絕了外面的喧囂,也帶走了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氣息。
畫室里只剩下林穗一個人,對著粘著飯粒的畫紙,心跳如擂鼓。窗外,陽光徹底穿透了云層,
金燦燦地灑滿窗臺。那點藍色的油墨印記,卻像一枚投入心湖的石子,
在她腦海里激蕩起一圈又一圈混亂的漣漪。江敘……他到底知不知道?
那個笑臉……是巧合嗎?2江敘那句“畫得不錯”和護腕下的秘密,像兩顆投入心湖的石子,
在林穗心里持續(xù)發(fā)酵了好幾天。她畫速寫時總?cè)滩蛔》稚?,筆下的線條多了幾分猶豫和飄忽。
更讓她心煩意亂的是,江敘似乎并未把畫室那次偶遇放在心上,走廊上遇見時,
他依舊是那個一絲不茍、目不斜視的紀(jì)律部長,
仿佛那天在晨光中俯身、指甲刮過她畫紙的人,只是林穗臆想出來的幻影。
這讓她既松了口氣,又莫名地……有點失落。那個藍色笑臉的謎團,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找不到出口。直到周五下午的素描課。美術(shù)教室里彌漫著鉛筆灰和松節(jié)油混合的獨特氣味。
今天畫靜物,一組造型別致的石膏幾何體擺在中央。林穗支好畫架,
習(xí)慣性地在速寫本空白角落畫了個Q版的自己,正托著腮對著石膏體愁眉苦臉?!傲炙搿?/p>
” 班主任周老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帶著點無奈的笑意,“來幫個忙。
江敘同學(xué)代表學(xué)生會來收集一下我們藝術(shù)節(jié)展板的意見反饋,你跟他溝通一下,
把大家的建議匯總給我?!绷炙胄睦锟┼庖幌?,抬頭望去。江敘果然站在門口,
手里拿著文件夾,身姿挺拔。他目光掃過教室,在林穗身上停留了一瞬,
隨即禮貌地朝周老師點頭:“好的,周老師。”周老師交代完就離開了。
教室里其他同學(xué)都在專注自己的畫板,沒人注意這個小小的插曲。
林穗?yún)s覺得空氣瞬間變得稀薄起來。她深吸一口氣,放下鉛筆,盡量自然地走向門口。
走廊上相對安靜。江敘打開文件夾,里面是展板的設(shè)計圖和一份打印好的意見征集表。
“這是設(shè)計稿,周老師說你們班同學(xué)已經(jīng)看過了,麻煩收集一下具體的修改意見,
尤其是色彩和布局方面。” 他的聲音公事公辦,聽不出情緒?!芭叮?。
” 林穗接過設(shè)計稿,指尖不經(jīng)意間碰到了他的手指。冰涼,干燥。
她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縮回手。江敘似乎沒在意這個小插曲,翻到記名冊那頁,
修長的手指點了點林穗的名字后面那一串醒目的“缺勤”記錄?!傲硗?,” 他抬眼,
目光平靜地鎖住她,“關(guān)于你的晨跑問題。累計缺勤七次,按校規(guī),
需要通報批評并扣除相應(yīng)德育分。”林穗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通報批評……她幾乎能想象到媽媽看到通知單時的表情。她攥緊了手里的設(shè)計稿,
紙張邊緣硌著掌心。“不過,” 江敘話鋒一轉(zhuǎn),聲音壓低了些,
帶著一種奇異的、近乎蠱惑的節(jié)奏,“學(xué)生會也不是完全不講人情。
給你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林穗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似乎藏著一絲極淡的、難以捉摸的笑意?!跋轮荛_始,每天放學(xué)后,
” 江敘的目光掃過她身后的畫室,落在那堆靜物上,“來畫室,做我的速寫模特。一小時,
連續(xù)一周?!?他頓了頓,補充道,“姿勢我來定。如果你能堅持下來,這七次缺勤記錄,
我可以幫你……‘技術(shù)性’處理掉。”林穗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做他的模特?
還是每天一小時,姿勢由他定?這算哪門子“將功補過”?這簡直是……是陷阱!
“我……我不……” 拒絕的話幾乎要脫口而出。可一想到通報批評和媽媽的嘮叨,
她又猶豫了。而且……那個護腕下的秘密……也許這是一個接近真相的機會?“怎么?
” 江敘微微挑眉,那點若有似無的笑意似乎加深了,“怕了?
還是覺得……‘紀(jì)律委員’會趁機刁難你?” 他刻意加重了“紀(jì)律委員”四個字。
他激將的語氣反而讓林穗混亂的思緒沉淀下來。她深吸一口氣,迎上他的目光,
帶著點破罐破摔的倔強:“成交!一周!說話算話?
”江敘看著她微微發(fā)紅卻強裝鎮(zhèn)定的臉頰,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光芒?!爱?dāng)然。
” 他合上文件夾,指尖在記名冊林穗的名字上輕輕敲了敲,“明天放學(xué),畫室見。別遲到,
林同學(xué)?!?說完,他轉(zhuǎn)身離開,背影挺拔利落。林穗站在原地,手里捏著皺巴巴的設(shè)計稿,
感覺像是剛簽下了一份“賣身契”。臉頰還在發(fā)燙,心跳快得不像話,一半是氣惱,
一半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緊張和……隱隱的期待。3第二天放學(xué)鈴一響,
林穗幾乎是抱著赴刑場的心情磨蹭到了畫室。夕陽的金輝透過高大的窗戶斜斜地灑進來,
給空曠的教室鍍上了一層暖融融的橘色??諝饫锲≈毿〉膲m埃,在光柱里緩緩舞動。
江敘已經(jīng)在了。他支好了畫架,調(diào)好了畫板角度,正在削鉛筆,動作不疾不徐。聽到腳步聲,
他抬起頭,夕陽的余暉落在他半邊臉上,勾勒出清晰流暢的輪廓線,另一半則隱在陰影里,
顯得深邃莫測。“挺準(zhǔn)時。” 他放下小刀,指了指畫室中央擺好的一把舊木椅,“坐那兒。
側(cè)身,對著窗戶方向,抬頭看窗外?!绷炙胍姥宰?,身體有些僵硬。木椅很硬,
硌得她不太舒服。她側(cè)過身,努力按照他的要求抬起頭,望向窗外被夕陽染紅的天空。
視線卻忍不住偷偷瞟向畫架后的江敘。他坐在高腳凳上,長腿隨意地屈著,手里拿著炭筆,
目光專注地在她和畫紙之間移動。夕陽的光線勾勒著他專注的側(cè)臉,鼻梁挺直,下頜線繃緊,
褪去了平日里的冷峻,多了一份沉靜的、屬于創(chuàng)作者的氣息。“放松點?!?江敘頭也沒抬,
聲音平靜,“脖子太僵硬了,自然一點。想象你在看云,或者……看一只飛過的鳥。
”他的聲音似乎有種魔力,讓林穗緊繃的神經(jīng)稍稍松懈。她試著調(diào)整了一下姿勢,
讓脖子更舒服些,目光放空,真的投向窗外漂浮的云朵。畫室里安靜極了,
只有炭筆劃過粗糙紙面發(fā)出的沙沙聲,像某種低沉的絮語。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林穗維持著姿勢,感覺脖子和肩膀開始發(fā)酸。夕陽的光線在她臉上移動,帶來溫暖,
也帶來細微的癢意。她不敢有大動作,只能小幅度地眨眨眼。視線偶爾掃過江敘,
他始終垂著眼,眉宇微蹙,沉浸在光影的捕捉中。他的手指修長有力,握著炭筆時骨節(jié)分明,
每一次落筆都顯得果斷而精準(zhǔn)。林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左手腕的黑色護腕上,
那個關(guān)于藍色笑臉的疑問又悄悄浮上心頭。突然,窗外傳來一聲悶雷!緊接著,
豆大的雨點毫無預(yù)兆地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瞬間連成一片水幕,天空迅速陰沉下來。
林穗被雷聲驚得一顫,下意識地縮了下脖子,目光從窗外收回?!皠e動!
” 江敘的聲音幾乎是同時響起,帶著一絲少有的急促。他停下了筆,眉頭皺得更緊,
“光影變了?!绷炙虢┳。桓以賱?。然而窗外的雨勢越來越大,風(fēng)裹挾著雨絲,
竟然從一扇沒關(guān)嚴(yán)的窗戶縫隙里鉆了進來,直直地吹向林穗所在的位置!
幾滴冰冷的雨水瞬間打在她裸露的頸側(cè)和手臂上,激起一陣細小的雞皮疙瘩?!皣K。
” 江敘低低地發(fā)出一聲,顯然也看到了那扇漏風(fēng)的窗。他放下炭筆,
利落地從高腳凳上下來,幾步走向那扇窗戶。林穗看著他挺拔的背影,
感受著頸側(cè)冰涼的濕意,正猶豫著要不要動一動。
一件帶著體溫的、寬大的校服外套突然從天而降,帶著干凈清爽的皂角氣息,
瞬間罩住了她的頭頂和肩膀,隔絕了冷風(fēng)和雨絲的侵襲。她愕然抬頭。
江敘已經(jīng)關(guān)好了那扇漏風(fēng)的窗,正站在她面前。他里面只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T恤,
勾勒出少年人緊實流暢的肩線。他微微傾身,雙手?jǐn)n住校服外套的衣襟,幫她裹緊了些。
這個姿勢,仿佛將她半圈在了懷里。距離瞬間拉近。
林穗能清晰地看到他T恤領(lǐng)口上方微微凸起的喉結(jié),
感受到他身上散發(fā)出的、不同于皂角味的、更溫暖也更真實的熱度。還有他微沉的呼吸,
輕輕拂過她的額發(fā)。畫室里光線昏暗,只有窗外灰蒙蒙的天光和雨聲。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兩人之間那點微妙的、幾乎能聽到彼此心跳的寂靜。
“謝謝……” 林穗的聲音細若蚊吶,臉頰滾燙,幾乎要埋進那帶著他體溫的校服領(lǐng)口里。
江敘沒說話,只是垂眸看著她。他的目光很深,像窗外沉沉的雨幕,讓人看不透。
他維持著那個半攏著她的姿勢,沒有立刻退開。林穗甚至能感覺到他校服布料下,
手臂肌肉微微繃緊的弧度。時間仿佛被拉長。沙沙的雨聲是唯一的背景音。林穗屏住呼吸,
感覺自己的心跳聲在這狹小的、被校服籠罩的空間里被無限放大。咚咚,咚咚,敲打著耳膜。
她垂著眼,視線無處安放,最終落在他撐在她身側(cè)椅子扶手上的左手。黑色的護腕近在咫尺,
仿佛一個無聲的邀請。就在這曖昧的、令人窒息的靜默中,江敘忽然動了。他沒有退開,
反而伸出了右手。林穗的心跳瞬間飆到了嗓子眼。然而,他的目標(biāo)不是她,
而是她旁邊畫架上的——一支削尖的鉛筆。他拿起鉛筆,筆尖在指間靈巧地轉(zhuǎn)了個圈。然后,
在林穗完全沒反應(yīng)過來時,他握著鉛筆,隔著那件罩在她身上的、屬于他的寬大校服襯衫,
筆尖輕輕地、極其精準(zhǔn)地,點在了她左側(cè)鎖骨微微凹陷的位置!
微涼的、堅硬的觸感透過薄薄的校服布料傳來,帶著一種奇異的電流感,
瞬間竄遍林穗的四肢百??!她猛地一顫,幾乎要跳起來。“別動。
” 江敘的聲音低沉地響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度,就在她耳邊。他握著鉛筆的手很穩(wěn),
筆尖依舊輕輕抵著那個位置,
目光銳利地審視著她校服衣領(lǐng)下被筆尖點出的那個小小凹陷的陰影。“這里的結(jié)構(gòu)線,
”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近乎耳語的磁性,氣息若有似無地拂過她的耳廓,
“剛才的光影變化,讓陰影加深了零點五毫米?!?他一邊說,握著鉛筆的手腕微微轉(zhuǎn)動,
筆尖沿著她鎖骨那條優(yōu)雅的弧線,極其緩慢地、若有似無地向下劃了微乎其微的一小段距離,
像是在確認(rèn)光影的走向。那微涼的觸感,那緩慢的移動,
近在咫尺的呼吸和專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藝術(shù)品的眼神……讓林穗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臉頰,
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連呼吸都忘記了。校服上屬于他的氣息和溫度將她緊緊包裹,
鉛筆尖隔著布料帶來的奇異觸感如同一個微小的、持續(xù)放電的源頭。
她能感覺到的只有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聲,和他筆尖下那一片被無限放大的、灼熱的皮膚。
窗外的雨聲似乎都變得遙遠了。整個世界,
只剩下畫架前這一方被校服籠罩、被鉛筆尖點亮的、充斥著曖昧光影和紊亂心跳的狹小空間。
4那場突如其來的雨和畫室里被鉛筆尖點亮的曖昧,像一場高燒后的夢魘,
持續(xù)灼燒著林穗的神經(jīng)。接下來幾天的“模特時光”,
空氣里總彌漫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張力。江敘依舊要求嚴(yán)格,姿勢依舊由他定,
但林穗總能在他平靜的指令下,捕捉到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同。比如,
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的時間似乎長了零點幾秒;比如,
他偶爾會提醒她“脖子累了可以微微動一下”,雖然語氣依舊平淡;再比如,他削鉛筆時,
指腹會無意識地摩挲左手腕上的黑色護腕邊緣。那個動作,像一根羽毛,
反復(fù)搔刮著林穗的好奇心。那個藍色的笑臉印記,到底是不是她畫的?他為什么一直藏著?
還有……他左手腕,是不是真的受過傷?第六天下午,林穗的疑惑幾乎達到了頂峰。
江敘讓她換了一個更復(fù)雜的姿勢——坐在窗臺上,一條腿曲起踩在窗沿,一條腿自然垂下,
身體微微后仰,一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目光望向遠方。這個姿勢對腰腹力量要求很高,
沒多久林穗就感覺腰側(cè)開始發(fā)酸?!靶菹⑽宸昼??!?江敘放下筆,揉了揉眉心,
似乎也有些疲憊。他站起身,活動了一下手腕,目光掃過林穗微微蹙起的眉頭,“腰酸?
”“嗯,有點?!?林穗小聲承認(rèn),趁機從窗臺上跳下來,活動著僵硬的腰肢。
“器材室有軟墊,去拿一個墊著。” 江敘指了指畫室角落那扇通往隔壁器材室的小門,
“鑰匙在門框上面。”林穗如蒙大赦,連忙走向那扇小門。踮起腳,
果然在門框上方摸到了一把冰冷的鑰匙。她打開門,
器材室里堆滿了蒙塵的石膏像、畫架和雜物,光線昏暗,只有一扇高窗透進些許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