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臉上，刺骨的寒意瞬間貫穿全身。
馮昊猛地從混沌中驚醒，喉嚨里火燒火燎，泛起一股濃重的血腥味。
刺鼻的腐臭混合著雨水的土腥，像無數(shù)根鋼針，狠狠扎進鼻腔。
“呃……嘔……”
胃里劇烈翻騰，他干嘔著，卻什么也吐不出來。
他想動。
四肢沉重得像灌了鉛，連抬起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勉強睜開被雨水糊住的眼睛，視野模糊一片。
灰蒙蒙的天空是唯一的背景。
然后……是堆疊的陰影。
那些陰影逐漸清晰——是臉！
層層疊疊、扭曲猙獰的臉！
尸體的臉！
腐爛的眼窩爛成黑洞，無聲地凝視著他。
稍新鮮些的，臉上凝固著臨死前的驚恐與不甘。
皮肉在雨水沖刷下泛著詭異的慘白。
更多的已經(jīng)腐敗不堪，黃綠的膿水混著蠕動的蛆蟲，散發(fā)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里是……萬人坑？！
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馮昊的心臟！
他下意識地想逃離這尸骸地獄，身體卻像被釘在原地。
指尖無意間觸碰到身側(cè)一片冰冷滑膩的東西——是半腐爛的皮肉！
“嗬！”馮昊猛地一哆嗦，用盡殘存的力氣向旁邊滾去。
“嘩啦！”
身下的尸堆被雨水泡得松軟如泥，隨著他的動作塌陷下去。
一具冰冷的尸體手臂滑落，軟塌塌地搭在他的脖頸上，
滑膩的觸感讓他頭皮瞬間炸開！
“滾開！”
他嘶吼著，爆發(fā)出驚人的意志力，手腳并用向上攀爬。
每一次發(fā)力，腳下腐肉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噗嗤”聲。
斷裂的肋骨如同隱藏的刀鋒，輕易劃破了他的掌心和小腿。
鮮血混著泥水淌下，帶來鉆心的疼。
他看到那些尸體身上殘破的衣物——全是男修！
零碎的記憶碎片涌入腦海：
合歡宗、外門弟子、藥渣……
被采補榨干后棄如敝履的廢物！
原來，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不甘和憤怒在絕望中燃燒。
他咬著牙，不顧一切地向上。
腳下猛地一滑，一具早已腐朽的尸骸大腿骨應(yīng)聲而斷！
“咔嚓！”
整片尸堆如同流沙般垮塌！
馮昊慘叫著，再次重重摔回坑底。
腥臭的泥水、污血和內(nèi)臟碎片濺滿全身。
冰冷的絕望如同毒液，瞬間侵蝕了所有力氣。
他癱在腐臭的泥濘里，雨水無情地抽打著他的臉。
難道……真要爛死在這里？
就在這時，他的手無意中按到了一個堅硬圓潤的物體。
一個沾滿血污的光禿禿的骷髏頭。
被他剛才的掙扎從尸堆里帶了出來。
嗡！
就在他沾滿鮮血的掌心觸及骷髏頭眉心的剎那！
一點微弱卻純粹的金光，驟然自骷髏眉心亮起！
那金光仿佛嗅到了活人的氣息。
如同一條靈動的游魚，快得不可思議。
倏地一下射向馮昊的眉心！
馮昊根本來不及反應(yīng)！
金光入體的瞬間，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轟然炸開！
瞬間驅(qū)散了刺骨的寒意和深入骨髓的虛弱感。
仿佛干涸的河床被注入甘泉。
“……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
一段玄奧的經(jīng)文如同洪鐘大呂，在他腦海中轟鳴回蕩。
同時，一個虛幻的金色面板清晰地浮現(xiàn)在他眼前：
【欲望值系統(tǒng)】
【精：-10[+] 氣：1[+] 念：-1[+] 欲：23】
系統(tǒng)？
金手指？！
馮昊心神劇震！
旋即被那刺眼的負值屬性驚得倒吸一口涼氣。
精元枯竭，念力衰微，油盡燈枯！
看著精、氣、念后面的加號，馮昊瞬間明悟！
“加！全加上去！”
絕境之中，他毫不猶豫，意念瘋狂催動！
所有的欲望點瞬間清零！
【精：5 氣：4 念：4 欲：0】
轟！
一股遠比之前金光更加磅礴的生命洪流，從身體最深處轟然爆發(fā)！
酸軟無力的肌肉如同吹氣般微微鼓脹，充滿了久違的力量感。
沉重的呼吸變得沉穩(wěn)悠長。
冰涼僵硬的四肢百骸重新被溫?zé)岬难罕剂鳑_刷。
昏沉的頭腦瞬間清明！
狂喜如同火山噴發(fā)，瞬間沖垮了絕望！
他能動了！
有力量了！
“我能出去！”
馮昊低吼一聲，眼中燃燒著前所未有的求生火焰。
他猛地從泥濘中躍起，重新選定一個方向。
手腳并用，如同矯健的猿猴般向上攀爬！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身體里奔涌！
他的動作變得迅捷有力，每一次抓握都更穩(wěn)，每一次蹬踏都更有力！
腳下的尸體依然濕滑松軟，
但他已經(jīng)能巧妙地避開那些易塌陷的區(qū)域，
借助相對穩(wěn)固的支點快速上升！
二十米……十五米……坑口那灰蒙蒙的光線似乎越來越近！
希望從未如此清晰！
只是體力也在快速下降，他只能停下來喘一口氣。
就在這時，他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個虛幻的面板：
【精：5 氣：4 念：4 欲：90】
九十點！
欲望值竟然暴漲到了九十點！
剛才那番生死邊緣的掙扎與對生命的極致渴望，轉(zhuǎn)化成了如此龐大的力量！
狂喜瞬間淹沒了所有疲憊和冰冷！
腦海中冰冷的面板一閃而過。
欲望值跳動著，散發(fā)著誘人的微光。
全部投入，換來片刻的巔峰？
不。
馮昊壓下心頭的沖動。
剛才那種瀕死的無力感還烙在骨子里，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他意念微動，只是將精和氣兩項加到10點。
一股暖流再次自丹田升起，迅速流遍干涸的四肢百骸，驅(qū)散了部分深入骨髓的寒意。
原本灌了鉛的雙腿，終于有了一絲屬于自己的知覺。
雨，漸漸細了。
從鞭子般的抽打，變成了牛毛似的斜織。
他再次手腳并用，繼續(xù)向上攀爬。
這一次，動作不再那么滯澀。
腥臭依舊，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劫后余生的貪婪。
希望，像一株從尸骸爛肉里鉆出的野草，在他心底瘋狂滋長。
攀爬的機械動作中，一幕畫面毫無征兆地撞入腦海。
……
“媽的，廢物！幾天了？
讓你找具和尚的尸骨都找不到！
老子要你何用？”
一個尖嘴猴腮的男人，正一腳踹在他的胸口，眼神里滿是鄙夷與不耐。
他記得那人的名字，虬千嶂手下的一個狗腿子，叫劉三。
“劉管事，這坑太深，下面的尸體都爛透了，滑的很。
再給我點時間……”
他當(dāng)時正卑微地乞求。
“時間？老子的時間就是讓你這種藥渣浪費的？”
劉三啐了一口唾沫，又一腳把他踹翻在地：
“滾下去自己當(dāng)肥料吧！
弄死你，老子正好去管事堂再領(lǐng)個新的，說不定比你這廢物中用點！”
最后的記憶，是天旋地轉(zhuǎn)的墜落，和劉三那張幸災(zāi)樂禍的臉。
……
“嗬……嗬……”
記憶的碎片如同尖刺，扎得馮昊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猛地晃了晃頭，指尖終于觸碰到一片堅實的、帶著草根的土地！
上來了！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翻滾著爬上尸坑的邊緣。
整個人呈一個“大”字形，癱在冰冷的泥地里。
貪婪地呼吸著雖然混雜著腐臭、卻無比新鮮的空氣。
胸膛劇烈起伏，像一個破舊的風(fēng)箱。
也就在這時，頭頂?shù)挠杲z，毫無征兆地，停了。
灰蒙蒙的天空似乎亮了一線，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
只有尸坑里，雨水匯成細流，沖刷腐肉發(fā)出的“嘶嘶”聲。
馮昊的心猛地一沉！
雨停了。
那個把他踹下來的劉三隨時可能會回來查看！
甚至，他可能根本就沒走遠，只是在某個地方避雨！
必須馬上離開這里！
這個念頭如同一道電流，讓他瞬間從脫力的狀態(tài)中彈起。
他踉蹌著，不辨方向地向前沖去，只想離那個地獄越遠越好。
才跑出七八步，他的腳步卻像被釘子釘死在原地。
不遠處，泥濘的小徑上，一個瘦高的身影轉(zhuǎn)了過來。
那人手里拎著一把還沾著新鮮泥土的鐵鎬，臉上帶著一種百無聊賴的煩躁。
正是那張刻在馮昊記憶里的，幸災(zāi)樂禍的臉。
劉三！
馮昊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糟糕！
不像自己只是剛剛煉皮入門，劉三可是煉皮巔峰的存在！
如果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沒死，會不會擔(dān)心自己向女修告發(fā)他的行為？
自己還能有活口嗎？
劉三顯然也看到了馮昊。
他先是一愣，隨即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怪物，眼睛一點點瞪大。
劉三揉了揉眼睛，確認自己沒看錯后。
臉上那份驚訝迅速被一種獰惡的狠厲所取代。
“操！你這雜種，命還真硬！”
劉三將鐵鎬往地上一插，發(fā)出沉悶的“噗”聲。
他一邊獰笑著，一邊朝馮昊逼近。
像一只貓在戲弄剛從捕獸夾里掙脫出來的耗子。
“怎么，還想跑？老子親手把你踹下去的，還能讓你活著從我眼皮子底下溜了？”
“正好，省得老子再下去找，你自己爬上來了?！?/p>
他掰了掰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咔吧”的脆響。
“這次，老子一定把你腦袋拍進脖子里！”
冰冷的殺意像實質(zhì)的針，刺得馮昊皮膚陣陣發(fā)麻。
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劉三那張扭曲的臉。
和自己身后那片埋葬了無數(shù)同門的尸坑。
跑？
雙腿像是被凍在泥地里，連一絲力氣都提不起來。
和劉三這種煉氣期圓滿，常年做著粗活的外門管事相比。
自己這副被榨干的身體，連一陣風(fēng)都能吹倒。
“劉……劉管事……”
馮昊喉嚨干澀，擠出卑微的聲音。
臉上強行堆起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我……我命大，沒摔死。
我什么都沒看見，什么都不會說。
您就當(dāng)我是個屁，把我放了吧……”
“放了你？”劉三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聲尖銳刺耳。
“讓你回去嚼舌根，說老子辦事不利。
連個和尚骨頭都找不到，還把人給弄死了？
你當(dāng)老子是傻子嗎？”
他停在馮昊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
眼神里的輕蔑像在看一灘爛泥。
“藥渣就該有藥渣的覺悟。
你的用處，就是爛在坑里，當(dāng)下一批廢物的墊腳石?！?/p>
劉三說完，再不廢話，猛地拔起地上的鐵鎬。
沉重的鎬頭帶著破風(fēng)聲，朝著馮昊的腦袋就砸了下來！
沒有半點猶豫！
這一刻，死亡的陰影前所未有地清晰！
馮昊瞳孔驟縮！
求饒無用，逃跑無望！
那股被踹下尸坑時的絕望與不甘，
如同地底的巖漿，轟然噴發(fā)！
去你媽的藥渣覺悟！
老子不想死！
“加點??！”
馮昊在心底瘋狂咆哮！
那股強烈的求生欲，幾乎要撐爆他的腦子！
眼前的虛幻面板瘋狂閃爍！
【欲望值系統(tǒng)】
【精：10 氣：10 念：4 欲：90】
九十點欲望值，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精！氣！全給我加上去??！”
沒有絲毫保留！在鐵鎬落下的瞬間，他將所有點數(shù)盡數(shù)灌入！
嗡——！
【精：55 氣：55 念：4 欲：0】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的熱流，從丹田深處炸開！
不再是涓涓細流，而是決堤的洪水！
洶涌的生命力沖刷著每一寸干涸的血肉、筋骨、經(jīng)脈！
身體深處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肌肉纖維在撕裂與重組中瘋狂鼓脹！
力量！
前所未有的力量！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在劉三眼中，馮昊只是嚇傻了，呆立在原地等死。
他甚至能想象到下一刻，這顆骯臟的腦袋像西瓜一樣爆開的場景。
然而，就在鐵鎬即將觸及頭皮的剎那！
原本癱軟如泥的馮昊，身體以一個詭異的角度向后一仰！
整個人幾乎貼著地面，險之又險地避開了這致命一擊！
“轟！”
鐵鎬重重地砸在馮昊剛才站立的泥地里，迸濺的泥漿甩了他滿臉！
“嗯？”劉三一擊落空，眼中閃過一絲意外。
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后仰倒地的馮昊，
竟像一頭被逼入絕境的野獸，手腳并用。
以一種驚人的速度猛地撲向他的下盤！
劉三只覺得腳踝一緊，整個人重心不穩(wěn)，踉蹌著向前撲去。
“找死！”他勃然大怒，反手將鐵鎬向后掄去！
可馮昊根本不給他機會！
他死死抱著劉三的小腿，用盡全身力氣，
用頭向著劉三的小頭狠狠頂了過去！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響徹這片死寂的荒地！
劉三做夢也想不到，這個任他欺凌的藥渣，竟然敢還手。
而且用的是這種街頭無賴般的打法！
劇痛讓他瞬間失力，握著鐵鎬的手一松。
“哐當(dāng)”一聲，鐵鎬掉落在旁邊的泥水里。
機會！
馮昊眼中爆出駭人的兇光！
他猛地抬頭，嘴角滲血，一個翻滾撲向那把決定生死的鐵鎬！
冰冷、沉重、沾滿泥污的觸感傳來，馮昊的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膛！
“雜種！我殺了你！”
劉三捂著鮮血淋漓的小腿，面目猙獰地撲了過來。
馮昊雙手緊握鎬柄，腰腹發(fā)力。
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沉重的鐵鎬從泥濘中拔起。
轉(zhuǎn)身，對著撲來的劉三，橫掃而去！
沒有章法，沒有技巧，只是最原始的，為了活下去的瘋狂！
“噗嗤！”
沉重的鎬頭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劉三的胸口。
骨骼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劉三的撲勢戛然而止，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
看著自己塌陷下去的胸膛，嘴里涌出大口的血沫。
“你……你……”
他眼中的狠厲迅速被恐懼和不解所取代。
馮昊卻已殺紅了眼，他知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他嘶吼著，再次舉起鐵鎬，用盡全身的力氣，朝著劉三的頭顱，狠狠砸下！
一下！
又一下！
鮮血和腦漿迸濺了他一身。
溫?zé)岬摹⑿瘸舻囊后w糊住了他的眼睛。
直到身前的人徹底不動了，變成一具和尸坑里沒什么區(qū)別的爛肉，馮昊才力竭般地停了下來。
“呼……呼……呼……”
他拄著鐵鎬，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膛劇烈起伏。
殺了人。
他親手殺了一個人。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從胃里翻涌上來，他丟開鐵鎬，跪在地上劇烈地干嘔起來。
片刻后，嘔吐帶來的虛脫感被一陣刺骨的寒意所取代。
他慌亂地環(huán)顧四周。
荒野，尸坑，一具新的尸體。
這里是合歡宗！
外門弟子私下斗毆致死，按照門規(guī)，不論緣由，殺人者，死！
雖然他是自衛(wèi)，可誰會聽一個“藥渣”的辯解？
沒人會為他出頭！
也沒人會聽他講理！
劉三的尸體，就是最致命的證據(jù)！
必須處理掉！
這個念頭讓他瞬間冷靜下來。
他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污，重新?lián)炱鹉前颜礉M血肉的鐵鎬。
不能埋在這里，太顯眼了。
他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尸坑。
最好的藏尸地，不就是尸體最多的地方嗎？
他拖著劉三的尸體，來到尸坑邊緣，一腳將其踹了下去。
尸體翻滾著，很快便消失在層疊的腐肉之中。
只留下一道新鮮的拖拽痕跡。
還不夠！
馮昊舉起鐵鎬，開始瘋狂地挖掘坑邊的泥土。
將帶著血的泥塊全都推進坑里，
掩蓋住那道痕跡和剛才打斗時留下的血跡。
他要將這里恢復(fù)原狀，就好像……劉三只是不小心失足掉了下去。
對，就是這樣！
他挖得滿頭大汗，心中的慌亂漸漸被一種奇異的冷靜所壓制。
只要沒人發(fā)現(xiàn)，他就能活下去！
他就能有時間！
就在他將最后一塊泥土推進坑里，準備用腳踩實時。
一個清冷的、帶著幾分疑惑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在他身后響起。
“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