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愿站在原地,感覺血液在發(fā)冷。所有的偽裝,所有的自我說服,所有的“NPC”“劇情退場”的標(biāo)簽,在這一刻被那清晰無比的笑臉狠狠撕碎……
她猛地轉(zhuǎn)過身。
視線看向洞穴深處——安全屋的方向。
那里,沒有千千的身影。
沒有血跡
沒有破碎的衣料。
她甚至沒有感覺到自己是怎么移動的。
她的身體如同離弦的箭,帶起一陣風(fēng),瞬間掠過呆滯的“隊友”,朝著安全屋的方向疾沖而去,速度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殘影。
“常愿?!苯陷扼@喝出聲,下意識想阻攔,劇烈的頭痛卻讓他動作慢了半拍。
常愿沖到那片巖壁前,堵門的巨大巖石被撞開了一道足夠一人通過的縫隙,歪斜地倒在一邊。安全屋的凹洞里空空如也,里面沒有人存在過的痕跡,只有一朵蔫噠噠的千鳥花,那朵花像是原本就躺在那里,像一個被遺棄的墓碑。。
常愿動作僵硬地彎下腰。
左眼的灼痛狠狠燙著她的神經(jīng),但此刻有另一種更冰冷的痛楚正從心臟的位置蔓延開來……
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虔誠的觸碰到了那朵千鳥花——和每一次醒來,千千遞到她面前的一樣。
她將它小心翼翼地拾起,緩緩的收緊手指,將那朵染著暗紅痕跡的花攥在了掌心,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種被碾碎后又拼湊起來的決絕,在死寂的洞窟里響起,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們,重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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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后,村子邊緣。
常愿帶著千千,身后跟著沉默的江上荻和一臉“被迫營業(yè)”表情的霍譽,站在千千右側(cè)的陸熙涔。
千千蹦蹦跳跳地穿梭在簡陋的村舍間,她似乎和每個村民都很熟絡(luò),遞木柴給佝僂的老阿婆時,會得到一小塊用樹葉包著的麥芽糖;路過鐵匠鋪,光著膀子打鐵的大叔會哈哈笑著用大手揉揉她的腦袋;看到一群孩子在玩簡陋的藤球,她也會眼巴巴地看一會兒,然后被常愿拽走。
一切都好像和往常一樣,NPC們重復(fù)著固定的動作和臺詞,這個游戲世界如同一場設(shè)定好的默劇。
他們路過村子西頭,一個坐在自家破敗小院門口埋頭雕刻著木頭的老人。
老人須發(fā)皆白,臉上布滿深刻的皺紋,如同風(fēng)干的樹皮。
他手里拿著一塊形狀奇特的木頭,刻刀緩慢而穩(wěn)定地移動著,木屑簌簌落下,他雕刻的東西很抽象,看不出具體是什么,但線條粗獷有力。
這一刻老人像往常一樣,對路過的人視若無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陸熙涔陪著千千湊過去,蹲在老人身邊,眼睛盯著他手里的刻刀和逐漸成形的木塊。
霍譽百無聊賴地踢著腳邊的石子,江上荻的目光習(xí)慣性地掃視著周圍可能存在的威脅點。常愿則站在稍遠(yuǎn)處,右眼平靜地觀察著這個老者——得出結(jié)論這只是一個標(biāo)準(zhǔn)的背景板式的NPC。
直到常愿感覺觀察不出什么后,往這邊走近了幾步,這個老者刻刀的動作,毫無征兆地停頓了一下。
他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像是一個很久沒有運行過的機器人,有點卡殼。
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像是被什么東西擦亮了一瞬,目光不再是渙散無神,而是帶著一種極其微弱的穿透感,精準(zhǔn)地越過了蹲在腳邊的千千和陸熙涔,越過了百無聊賴的霍譽,最后盯住在了江上荻身上。
不對,更準(zhǔn)確地說,是盯在在江上荻那個由他異能維持著尚未完全消散的蓮花上,那朵冰花只有巴掌大小,在陽光下折射著微光。
老人布滿皺紋的嘴唇,極其輕微地嚅動起來。他的聲音干澀沙啞,像是許久未曾開口的齒輪在轉(zhuǎn)動,帶著一種不屬于這個村莊韻律的頓挫感,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冰系芯核的味道,你們的隊友呢?”
他的刻刀無意識地在木塊上劃出一道深深的刻痕,然后像是程度錯誤一樣發(fā)出了原本屬于老人的聲音……
“十五年前……”老人的聲音低沉,仿佛陷入了某種遙遠(yuǎn)的回憶,渾濁的眼瞳里倒映著冰蓮的折射的光,“……血月……特別紅……獸潮……像發(fā)了瘋……”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北方,動作僵硬。
“……啃塌了……霧斂山……那座…石橋……”
話音落下,老人眼中的那點微弱的光芒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迅速熄滅,他重新低下頭,刻刀再次緩慢地移動起來,發(fā)出單調(diào)的沙沙聲,仿佛剛才那番話從未發(fā)生過。他又變回了那個背景板式的木雕老頭。
“什么山?爺爺,可是那邊沒有山啊?!鼻б苫蟮目戳丝蠢先藙倓傊赶虻姆较颍沁呏挥袕潖澋男∠?,然后是一片樹林。
老人只是低頭摸著手上的木頭,不言語。
待了片刻確定老人不會再次出聲后,所有人都是帶著滿心的疑惑默默一起往山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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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穴盡頭臨時搭建的營地里,彌漫著一種奇異的寧靜。洞口被邢越用厚重的冰層封堵,隔絕了外面偶爾傳來的野獸聲音和腥氣,只留下冰層散發(fā)的柔和淡藍(lán)光暈,空氣中飄散著烤土豆的焦香和草木的微澀氣息。
陸熙涔坐在一塊鋪著獸皮的平整石頭上,深綠色的眼眸低垂,指尖捏著一根磨尖的獸骨針,正將幾塊顏色鮮艷的碎布仔細(xì)地縫合在一起。
她的動作很穩(wěn),帶著一種醫(yī)者特有的專注和細(xì)致。
旁邊的千千像只乖巧的小貓,盤腿坐著,黑曜石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陸熙涔的手,臉上滿是好奇和期待,偶爾又會吸著鼻子跑到冰墻旁邊疑惑的嗅一會,又回來坐著繼續(xù)盯著陸熙涔的手。
常愿靠在對面的巖壁上,閉著眼,指腹習(xí)慣性地按壓著左眼窩。
她掀開眼皮,右眼的目光掃過安靜縫娃娃的陸熙涔和千千,又掠過另一邊。
霍譽盤腿坐在一小堆篝火旁,新長出的紅發(fā)在跳躍的火光下像一簇不安分的火焰,他嘴里叼著一根草莖,指尖跳躍著一小簇橘紅色的火苗,正翻烤著幾塊埋在火堆灰燼里的土豆,濃郁的焦香隨著熱氣彌漫開來。
江上荻則獨自站在靠近冰墻的一側(cè),他嘗試著操控身前的半空中那兩把冰藍(lán)色的冰刃虛影,冰藍(lán)色的刃尖劃過空氣,帶起細(xì)碎的冰晶和微弱的破空聲,隨著他指尖細(xì)微的牽引,冰屑簌簌落下,一個新的冰雕蓮花在虛空中緩緩成型。花瓣的脈絡(luò)仿佛都清晰可見,散發(fā)著陣陣寒氣。
他全神貫注,冰藍(lán)色的瞳孔里倒映著旋轉(zhuǎn)的冰雕蓮花,眉宇間因精神高度集中而緊蹙,似乎連神經(jīng)反噬的頭痛都暫時被壓制了,只是那不斷飄落的細(xì)碎冰屑突然落在了走過來嗅嗅的千千頭上和肩膀上。
“哎呀!”千千感覺到頭頂?shù)臎鲆?,縮了縮脖子,正要抬手拍掉卻又好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一樣,湊到江上荻身前嗅了嗅,然后不滿的瞪了專注于冰雕的江上荻一眼,小聲嘟囔了一句:“這個笨!味道不對?!?/p>
然后轉(zhuǎn)身又回到了陸熙涔身邊,眼巴巴的看著她在縫兔子玩偶的耳朵。
常愿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的左眼深處,幽藍(lán)的光快速閃動,那里滾動的是邢越的檔案。
目標(biāo)檔案:邢越(實驗體編號:低溫-9)
身份確認(rèn):人體低溫休眠實驗唯一幸存者。低溫自毀型孤獨癥患者。
實驗記錄:
實驗事故L-07:科考隊在霧斂山遭遇極端暴風(fēng)雪,實驗體9號因低溫癥發(fā)作失去行動能力,目擊隊友(7人)因體溫過低相繼凍死形成冰雕,覺醒冰系異能,體溫永久性降至28℃以下,并伴隨體貌特征異化(疑似異能異化,待收容觀察。)
心理評估:重度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伴隨強烈幸存者內(nèi)疚及自我厭棄。
極限實驗L-X:實驗體9號被單獨置于-80℃超低溫環(huán)境艙72小時,實驗體9號呈現(xiàn)逆生命體征,細(xì)胞活性(可能是被刪除了的一段空白過后)...建議立即終止。
后面被批注“危險等級:極高【能力破壞性強,精神狀態(tài)極不穩(wěn)定,繼續(xù)觀察至極限狀態(tài)】”
心理評估:自我認(rèn)知障礙加劇,出現(xiàn)“自毀型孤獨”傾向
這個“隊友”的經(jīng)歷……全部都是從一個現(xiàn)實中叫霧斂山的地方開始……
她調(diào)出了游戲地圖,試圖找尋到這個地名,卻毫無相關(guān)的文字。
“霧斂山。你們手上的地圖有這個地方嗎?我們的地圖是不一樣的。”常愿突然出聲問道。
“沒有?!苯陷鹅o默片刻,回答了2個字,繼續(xù)著自己的雕花事業(yè)。
陸熙涔疑惑的開口,“會是口音問題嗎?我的地圖上有個五蓮山……就是我們現(xiàn)在待在的這里?!?/p>
“橙子姐姐錯啦,爺爺說的不是五蓮山,是北邊,北邊?!鼻蝗婚_口,手指指著北面的冰墻,聽起來很有道理的樣子,結(jié)果她又默默說了一句“這里是后邊?!?/p>
“……”陸熙涔無語的笑了將手中耳朵稍微有點歪的兔子玩偶遞到了千千手上,“喜歡嗎?”
“喜歡喜歡,謝謝橙子姐姐?!鼻Пе媾伎吭陉懳蹁沟募珙^蹭了蹭。
然后是安靜了幾秒,霍譽扒拉土豆的手突然停下。
“媽的……邪了門了真的……地圖上哪有那玩意,但是好耳熟,讓我思考思考。”霍譽咬了一口手中的土豆,焦糊味彌漫在口腔里,“那老棺材瓤子,刻木頭刻得好好的,突然就跟中邪似的說啥呢!”他模仿著老者的語氣,聲音刻意壓低,“‘十五年前…血月特別紅…獸潮啃塌了霧斂山那座橋……”
““霧-斂-山?!被糇u騰的站起來,“我在現(xiàn)實里聽過,是幾年前的新聞,好像還挺慘的,死了7個人呢?!?/p>
他狠狠把剩下的土豆塞進(jìn)嘴里,用力咀嚼著,含糊不清地繼續(xù)發(fā)泄:“霧斂山??!那現(xiàn)實里的鬼地方!你們說,一個破NPC,他怎么會知道?啊?還在說十五年前?我們穿越了?!那地方到底……”
霍譽的話還沒完全說完。
一聲極其細(xì)微的碎裂聲,從那堵厚重的的冰壁上傳來。
聲音很輕。
常愿的眼睛猛地看下向聲音來源——
霍譽撥弄火堆的手僵在半空,陸熙涔放下了手中的骨針和碎布,江上荻握緊了冰刃
只見冰壁深處一道細(xì)如發(fā)絲的裂痕,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開來,裂痕所過之處,原本渾然一體的慘白冰晶內(nèi)部,折射出細(xì)微的光線扭曲。
透過那道迅速擴大的冰裂縫隙,借著冰壁內(nèi)部折射的幽藍(lán)微光——
常愿清晰地捕捉到了突然出現(xiàn)在冰壁外側(cè)的身影。
邢越!
他沒有如往常般沒被召喚便徹底隱匿在黑暗里。他站在離冰壁很近的地方,身體微微前傾,他的那雙如同深潭般死寂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地透過冰壁的裂縫,聚焦在……霍譽身上。
常愿覺得,更準(zhǔn)確地說,他是聚焦在霍譽剛才話語所指向的“霧斂山”方向。
他的瞳孔不再是毫無波瀾的圓形,而是如同遭遇了極致的恐懼般劇烈地收縮……
溫度,以邢越為中心,驟然狂降!
“邢越!”江上荻低喝一聲,冰刃瞬間橫在身前,警惕地盯著冰壁后那個瀕臨失控的身影。
霍譽被這驟降的寒冷和邢越那恐怖的目光嚇得一個哆嗦,手里的樹枝都掉進(jìn)了火堆里,濺起幾點火星。他張著嘴,想說什么,喉嚨卻像是被凍住了。
陸熙涔下意識地將千千護(hù)在身后,深綠色的眼眸里充滿了擔(dān)憂和一絲恐懼。
就在這大家都不敢出聲的時候。
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從陸熙涔身后鉆了出來。
是千千!
她似乎完全感受不到那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恐怖寒意和瀕臨爆發(fā)的危險。她的注意力,完全被那個站著不動的身影吸引了。
她的大眼睛里瞬間盛滿了純?nèi)坏膿?dān)憂,像看到了受傷的小動物,她懷里還抱著那個歪耳朵的布偶兔子
在所有人來不及阻止的目光注視下,千千邁著腿跑到了那個散發(fā)著刺骨寒意的冰壁面前,隔著冰壁看著里面的邢越。
“涼涼!”她仰著臉,對著冰壁后那個模糊的白發(fā)身影脆生生地喊道,聲音里沒有恐懼,只有一種孩子氣的關(guān)切,“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