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寂靜中流逝，窗外的天色由鉛灰漸漸轉(zhuǎn)為墨黑。城市的燈火依次亮起，腹中的饑餓感和小腹深處細微的不適感將關(guān)雎爾拽回現(xiàn)實。
她扶著玻璃窗，有些吃力地站起身。雙腿因為久坐而微微發(fā)麻。慢慢走向廚房，打開嵌入式的巨大冰箱，里面只有幾瓶礦泉水和蘇打水整齊地排列著。
——「這就是孟宴臣所說的可以直接入??？鬧呢？」
必須得吃點東西。不是為了自己，是為了孩子。
她拿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指尖在屏幕上滑動，選了一家評分還不錯的粵式粥鋪，點了一份清淡的雞茸粟米粥和幾個蝦餃。地址定位在這個陌生又不含煙火氣的新家。
等待外賣的時間格外漫長。
關(guān)雎爾躺在沙發(fā)上，拿過一旁放著的毯子蓋在小腹上，打開電視，隨意調(diào)到一個財經(jīng)頻道，主持人刻板的聲音在空曠的房間里回蕩，更添了幾分寂寥。
不知過了多久，門鈴響起。
關(guān)雎爾起身打開門拿過外賣，對著騎手說了句“謝謝。”
關(guān)上門，拎著走向餐廳區(qū)域，拉開一張沉重的餐椅坐下，打開包裝。食物的香氣稍稍驅(qū)散了周遭的冰冷。
關(guān)雎爾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溫熱的粥送入口中。米粒綿軟，帶著淡淡的咸鮮。胃里那點不適似乎被熨帖下去一些。她小口小口地吃著。偌大的空間里，只有她一個人細微的咀嚼聲，顯得格外清晰和……孤單。
就在這時，玄關(guān)處傳來一陣極其輕微的、鑰匙轉(zhuǎn)動鎖芯的“咔噠”聲。
關(guān)雎爾握著勺子的手猛地一僵，抬頭看向玄關(guān)方向。
厚重的入戶門被推開，孟宴臣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他身上還穿著白天那件深灰色西裝，只是領(lǐng)帶微微扯松了些，外套搭在臂彎。
室外的寒氣裹挾著他身上熟悉的冷冽木質(zhì)香調(diào)一同涌入。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疲憊，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在掃過餐廳區(qū)域、看到獨自坐在巨大餐桌前吃東西的關(guān)雎爾時，似乎微微頓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慣有的沉靜無波。
他沉默地走進來，換了鞋，將西裝外套隨手搭在玄關(guān)柜上。然后，他邁步走向餐廳，然后斜倚在通往客廳的隔斷柜邊，目光沉沉地落在關(guān)雎爾身上，確切地說，是落在她面前那份吃了不到一半的外賣上。
“怎么就吃這個？”他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在空曠的空間里顯得格外清晰。
關(guān)雎爾握著勺子，低聲道：“……不太餓?！?聲音干澀。
孟宴臣沒有再追問。
他站在那里，她能清晰地感覺到他目光看向她護著小腹的手上。那目光里似乎翻涌著太多復雜的情緒——審視？不悅？疲憊？還有……一絲她無法解讀的、更深沉的東西？
關(guān)雎爾強迫自己又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溫熱的粥滑過喉嚨，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她食不知味，只想盡快結(jié)束這場無聲的折磨。
“這里……”孟宴臣的聲音再次響起，緩緩掃過這空間，語氣平淡，“缺什么，列個單子，告訴林淵，他會置辦?！?/p>
林淵？關(guān)雎爾在心底默念這個名字，好像是他的特助。是了，他怎么可能親自過問這些瑣事。她輕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澳悄愕盟碾娫挵l(fā)給我?！?/p>
孟宴臣一置，又是一陣沉默。
關(guān)雎爾放下勺子，抬起頭，看向那個倚在陰影里的男人。
“宴臣哥，關(guān)于孩子……關(guān)于我們……關(guān)雎爾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清晰。
孟宴臣的目光瞬間轉(zhuǎn)回鎖定了她。那眼神深不見底，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讓關(guān)雎爾的心猛地一縮。
“你想說什么？”他的聲音平穩(wěn)。
關(guān)雎爾深吸一口氣，目光直直地迎向他：“這兩個孩子，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她頓了頓，手指下意識地撫上小腹，“只是一個意外？一個必須承擔的責任？還是一個……用來維系兩家關(guān)系的籌碼？”
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毫不留情地剖開了包裹在“責任”二字外面那層冰冷的、冠冕堂皇的殼。
孟宴臣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
他依舊保持著斜倚的姿勢，但關(guān)雎爾清晰地看到，他手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瞬間泛起了青白色。
金絲眼鏡后的雙眸，瞳孔似乎微微收縮了一下，里面翻涌起極其復雜的暗流——有被冒犯的冰冷怒意，有深沉的疲憊，甚至還有一絲……一閃而過的、近乎狼狽的痛楚？但更深處，似乎還壓抑著一簇微弱卻倔強的火星，那是連他自己都在極力否認和抗拒的東西。
他沉默著，沒有立刻回答。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關(guān)雎爾以為他不會回答，或者會用更加冰冷的話語將她推開時，孟宴臣的嘴唇抿了抿，終于開口了。
“責任，”他的聲音異常沙啞，“是我的責任。這一點，不會改變?！?他再次強調(diào)了這一點，仿佛在提醒自己，也像是在砌起一道高墻。
他避開了“意外”和“籌碼”這兩個尖銳的詞，但“責任”二字，依然像寒冰重重砸下。
“至于我們……”孟宴臣的目光沉沉地落在關(guān)雎爾臉上，帶著近乎殘酷的清醒，“關(guān)關(guān)，你我都清楚這場婚姻的本質(zhì)。它因何而起，因何延續(xù)?！?/p>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像在宣讀一份法律條文，“基于責任，基于利益，基于……腹中的這兩個孩子?！?/p>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關(guān)雎爾護著小腹的手，那眼神深邃難辨，似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被強行壓抑的異樣悸動。
“我所能承諾的，”孟宴臣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更加低沉清晰，“是法律和道義賦予的一切身份和保障。我會盡一個父親……和丈夫的‘義務(wù)’。”
“義務(wù)”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不帶一絲情感，仿佛要將他心底那點微弱的異樣徹底凍結(jié)。
“至于其他……不要奢望?！彼⑽⑼ｎD了一下，唇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帶著無盡自嘲的弧度，像是嘲笑自己內(nèi)心深處那點不該有的動搖。
不要奢望。
四個字，讓關(guān)雎爾的臉色瞬間褪盡了最后一絲血色，變得慘白如紙。
她甚至感覺到腹中的小生命似乎也感受到了母親巨大的悲傷和絕望，不安地、微弱地動了一下，帶來一陣細微的抽痛。
同時，一股強烈的、無法抑制的惡心感猛地從胃里翻涌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