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佳看她狀態(tài)不對,小聲問了句:“是誰???”
孫応莎沒反應,只清晰能聽見腦海有東西啪的發(fā)出一聲輕響,好像是有什么東西徹底斷了。
鏡子里那張被脂粉精心雕琢的臉,血色一點點褪下去,只剩下唇上那抹突兀的紅,像一道新鮮的傷口。
她死死盯著那行字,每一個筆畫都扭曲著,帶著冷冷的嘲弄。
原來焦灼的盡頭不是答案,是更深的冰窖。
化妝間的門虛掩著,外面隱約傳來司儀調(diào)試麥克風的聲音:“……請各位來賓就座,儀式即將開始……”
那聲音像隔著一層厚重的玻璃,模糊又遙遠。
孫応莎猛然吸了口氣,冰涼的空氣刺的喉嚨生疼。
手機屏幕暗了下去,映出她模糊的倒影,那一身昂貴的,沉重的白,像個華麗的笑話。
指尖在屏幕上徒勞地滑動,解鎖,又回到那條消息,她想打電話過去,想問問:“有什么事能比今天更重要?”
想聽到哪怕一絲挽留的聲音。
但孫応莎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最終只是顫抖著,一個字一個字地刪掉那條編輯好的,未發(fā)送的追問。
化妝師拿著粉餅,小心翼翼的提出:“妝花了,補一補吧?!?/p>
孫応莎看著鏡中有些狼狽的自己,眼淚快速滑落,留下一道深深的痕。
門外響起小心翼翼的敲門聲,小石頭帶著笑意的聲音透進來,“莎莎姐,好久不見,祝你新婚快樂啊。”
歲月的痕跡在他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曾經(jīng)那個毛頭小子,如今也能獨當一面成為國乒男隊的一號種子選手,在王?欽退役后接下了那面沉重的大旗。
“他呢?”孫応莎開口,聲音出乎意料地平穩(wěn),甚至帶著一絲甜膩的笑意。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崩塌從未發(fā)生。
“不知道。”小石頭沉默片刻。
有些不忍的遞給她一個紅包,“頭哥讓我把這個紅包給你,他說喜酒就不喝了,祝你新婚快樂?!?/p>
孫応莎的視線落在他遞來的那個紅的刺眼的。
紅包上。
那么厚實的一個紅包,燙金的雙喜字在化妝間的燈光下閃著艷俗的光,它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猝不及防地遞到孫応莎面前。
“我知道了?!睂O応莎沒有道謝,沒有客套,只是沉默地接了過來。
那紅包在她手里沉甸甸的,壓的手腕都有些發(fā)酸。
外面司儀的催促透過門縫傳來,更清晰也更急迫了:“請新娘準備入場……”
“麻煩幫我補妝吧,謝謝?!睂O応莎把那個紅包放在旁邊,化妝師連忙上前替她補妝。
由于時間緊迫化妝師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拿頭紗的手也有些顫抖,桌上的紅包也被碰掉,白紗垂落的那刻,鮮紅的鈔票也紛紛揚揚散開。
像下了場鮮紅的雨。
鋪滿了梳妝臺,有的甚至飄落在孫応莎雪白的裙擺上。
紅的錢,白的紗,刺目得如同一種殘酷的諷刺。
孫応莎站在那片狼藉的紅與白中,背脊挺的筆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只是白紗下的那雙眼睛,空洞地望著鏡中破碎的自己,又像是穿透了鏡子,望向某個虛無的,永遠缺席的地方。
門外婚禮的喜慶樂章已經(jīng)奏響,是歡快的調(diào)子。
孫応莎最后看了一眼鏡中那片狼藉的紅,像是確認了某種結(jié)局。
然后,抬起腳,雪白的緞面高跟鞋,毫不猶豫地踩過散落在地上的鮮紅紙片。
一步,一步,頭也不回的推開門。
走進了門外那片喧囂,等待她的鼎沸人聲里。
宴會廳大門外,孫爸爸早早就等在那里了。
雖面色平靜卻又有些緊張局促,時不時整理下西裝又拿著手機透過屏幕整理發(fā)型。
孫応莎走到他身邊停下。
“我的嘟嘟結(jié)了婚就是個大孩子了,以后要是想吃爸爸做的飯了就回來,要是受欺負了就告訴爸爸,知道嗎?”
孫爸爸溫暖寬厚的手掌托著她的手臂,壓低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我們嘟嘟會幸福的,對吧。”
“會的。”孫応莎紅著眼睛微微側(cè)過頭,不敢看他。
孫爸爸摸了摸她的頭,有些心疼這個從小離家打球,什么事都往肚子里咽的女兒。
他怎么都想不通,明明他的嘟嘟這么善良。
每次出去都會帶禮物回家,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身邊的親朋好友帶去祝福,無論做什么都會說謝謝。
可世間萬般苦,沒有一件事放過她。
“放心吧爸爸,我和賀瑾會幸福的?!睂O応莎睫毛垂了垂,笨拙地在孫爸爸面前撒謊,“……我很愛他?!?/p>
孫爸爸側(cè)過頭去,看到她眼中的寂寥,心中倏地縮了一下,針扎一般。
話到了嘴邊,又被他咽了下去。
“其實剛剛我……”
孫爸爸忍了又忍,還是沒有忍住情緒,“我看見楚欽的車了,就是那輛醒目的路虎,從家里出來就跟在車隊后面,他是來送你出嫁的吧?!?/p>
轟——
世界的聲音瞬間被抽空,只剩下血液在耳膜里瘋狂沖撞的轟鳴。
楚欽,路虎,送嫁。
這幾次詞像石頭砸在孫応莎的心上,搭在孫爸爸臂彎里的手指,也冰冷的失去了所有知覺。
他來了?他就在這里?
在那輛她曾無數(shù)次跳上副駕,把笑聲灑滿整個車廂的銀色路虎里?
他不是有事,不是缺席,他只是……選擇躲在暗處,看著她出嫁?
“送你出嫁?!?/p>
這四個字從爸爸口里說出來,帶著長輩對一段過往塵埃落定的釋然和祝福。
可落在孫応莎耳中,卻比那封久遠愛意的信封,比剛才那條冰冷的短信,比那個沉甸甸的紅包,都更殘忍千倍萬倍。
她甚至能想象出那個畫面:車窗搖下一線,那人坐在車里。
冷冷看著她穿著這身精心挑選的婚紗,成了他曾經(jīng)口中最美的新娘,然后一步步走向另一個男人。
“新娘?請新娘入場……”司儀帶著職業(yè)化的笑容,輕聲催促著,試圖挽回孫応莎明顯游離的神志。
門外兩側(cè)的服務生手放在把手上,一動不敢動。
孫爸爸察覺到了孫応莎瞬間僵硬的手臂,他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心疼。
所以說出了和高女士同樣的話:“嘟嘟,如果你后悔了想再試試……也別怕,爸爸媽媽永遠支持你……”
很多事都沒有答案,所以他想孫応莎能大膽一點。
哪怕這一刻她丟下滿屋的賓客,也會有自己和高女士為她承擔后果。
比起無謂的嘲笑與失望,他更在乎的是女兒的幸福。
“那賀瑾怎么辦?”
孫応莎努力揚起笑,可眼淚還是不由自主的往下掉,“算了,埋在心底吧,這次我也沒有辦法?!?/p>
片刻后,她猛地抬起頭。
“打開吧?!?/p>
在她的示意下,服務生唰一下將門打開。
紅毯的盡頭,新郎正微笑著,帶著期待和幸福的光芒看著她。
酒店西側(cè)樹蔭下,停著一輛路虎車。
車內(nèi)后視鏡里,映出王?欽蒼白的臉,他捏著手機眼神里面翻涌著一種無法形容的復雜情緒。
———全是鋪天蓋地的悔恨。
“差一點……”一個破碎的,干澀的聲音從他緊抿的唇間艱難地擠出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像砂紙摩擦過喉嚨,“……就結(jié)婚了。”
他喃喃自語,目光失焦地落在方向盤上那幾道被指甲掐出的痕跡上。
“……真的”王?欽猛地吸了口氣,冰冷的空氣刺的肺葉生疼,聲音也抖得不成樣子,“就差一點……”
只是后來,太陽沉入湖底,玫瑰葬在土里,王?欽的愛人盡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