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雨夜救王爺冰冷的雨水像是從天上倒下來似的,砸在破廟殘缺的瓦片上,噼啪作響,
蓋過了廟內(nèi)那堆茍延殘喘的篝火發(fā)出的微弱噼啪聲。潮濕的霉味和血腥氣混在一起,
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口鼻上,幾乎令人窒息。我,此刻正用盡全身力氣,
把一塊還算干凈的布條死死按在一個男人胸口那猙獰的傷口上。血,
溫熱的、帶著鐵銹味的血,依舊透過布料的縫隙,頑固地滲出來,
染紅了我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手指。這男人穿著價值不菲的錦袍,
雖然被泥濘和血污糟蹋得不成樣子,但那料子騙不了人,是頂頂好的云錦。
他身份絕對不簡單。更要命的是,他腰上那塊被血浸透的玉佩,
龍紋的爪子清晰得刺眼——這是位王爺!這哪是救了個貴人,分明是撿了個天大的麻煩!
一個不好,我這小小的腦袋就得搬家??裳巯?,不救,他馬上就得死透。
我咬了咬凍得發(fā)紫的下唇,手上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斑馈币宦晧阂值耐春咄蝗豁懫?,
低沉沙啞,像砂紙磨過喉嚨。我嚇得手一抖,差點把布條扔了。猛地抬頭,正對上一雙眼睛。
那雙眼睛不知何時睜開了,在跳躍的昏暗火光映照下,深不見底,像兩口結了冰的寒潭。
里面翻涌著濃稠的痛苦,但更深處,卻是冰封千里的警惕和一種近乎野獸般的兇狠,
死死地攫住了我,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釘在原地。那眼神里的重量,壓得我?guī)缀醮簧蠚狻?/p>
“你是誰?”他開口了,聲音又低又啞,每一個字都像從喉嚨深處擠出來,帶著血腥氣。
他的右手極其緩慢地、卻又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道抬起,冰冷得像塊鐵,
猛地扼住了我的脖子!指尖的力道瞬間收緊,卡在我的喉骨上,窒息感如同冰冷的潮水,
瞬間滅頂?!罢f!”他逼視著我,那眼神銳利得能穿透皮肉,直刺靈魂深處。
死亡的恐懼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我的心臟,血液似乎都在倒流。我被他掐得眼前發(fā)黑,
徒勞地扒著他鐵鉗般的手腕,從牙縫里擠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放…放手!
我…我是救你的人!藥…藥簍…旁邊…”我的手指拼命地指向丟在旁邊的藤編藥簍。
他布滿血絲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掃過那只沾滿泥濘的藥簍,
又落回我因缺氧而憋得通紅的臉上。那眼神里的暴戾和殺意,如同退潮般緩緩消散了一些,
但那份冰冷的審視和深不可測的警惕,卻絲毫未減。扼住我喉嚨的手,力道終于松了一線。
新鮮的空氣猛地涌入肺葉,嗆得我劇烈地咳嗽起來,眼淚都咳了出來。
“救…救我……”他喘著粗氣,每一個字都帶著胸腔里血沫翻涌的嗬嗬聲,
那只手雖然松開了我的脖子,卻依舊冰冷地搭在我的肩頸處,仿佛隨時準備再次發(fā)力擰斷它。
他死死盯著我,眼神銳利得驚人,仿佛在評估一件貨物的價值,
“條件…你開…”我捂著火辣辣的脖子,大口喘息,心臟還在瘋狂擂鼓。開條件?
跟一個隨時能捏死自己的王爺開條件?這簡直是刀尖上跳舞!“我……”我嗓子疼得厲害,
聲音嘶啞,“小女子只求…只求活命!絕不敢……不敢奢求其他!”“活命?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冰冷而諷刺,牽動了胸口的傷,又是一陣壓抑的悶哼。他緩了緩,
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牢牢鎖住我,一字一頓,如同冰冷的鐵錘砸下,“好,當本王的王妃,
或者……現(xiàn)在就死!”什么?!我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王妃?他在說什么瘋話?
這身份,這血海深仇的處境……讓我當他的王妃?這和直接把我架在火上烤有什么區(qū)別?
“王…王爺?”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您…您傷得很重,燒糊涂了吧?
小女子只是個鄉(xiāng)野醫(yī)女,粗鄙不堪,怎敢……”“本王清醒得很!”他打斷我,
眼神凌厲如刀鋒,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聽著,只三年!三年假鳳虛凰,
做場戲給外面的人看。三年后,本王放你自由,保你一世富貴平安。他喘息著,
眼神卻銳利地刺向我,“這是你唯一能活命的機會。”“點頭,活。”“搖頭,死?!薄斑x!
”他搭在我肩頸處的手,指尖微微收緊,那冰冷的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
瞬間讓我全身的血液都凍住了。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迫近。破廟外,
冷雨依舊傾盆,嘩啦啦地沖刷著整個世界。廟內(nèi),
只有篝火燃燒的噼啪聲和他壓抑的、帶著血腥味的喘息。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
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我的心臟,幾乎要把它捏碎。當王妃?假扮的?
這根本就是一條通往懸崖的獨木橋!可……不答應?我毫不懷疑,
下一刻我的脖子就會被他輕易折斷,像碾死一只螞蟻。活命。只有活命才有以后。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里,我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極其輕微地、幅度小到幾乎看不見地,
點了一下頭?!昂谩焙韲道飻D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他似乎耗盡力氣,
緊繃的身體驟然松懈下來,那只扼住我命運咽喉的手也無力地垂落下去。
那雙深潭般的眼睛緩緩閉上,濃密的睫毛在火光下投下兩片陰影,氣息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
“契約……”他唇瓣翕動,吐出最后兩個字,便徹底昏死過去。
2 契約王妃看著那張即使昏迷也透著凜冽寒意的俊臉,我渾身脫力,
癱坐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篝火的光芒跳躍著,
映照著他蒼白的臉和我自己同樣慘白的臉。王妃?
我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污和泥濘、凍得通紅的雙手。這雙只會搗藥、采草的手,
怎么去握住那象征著潑天富貴和滔天風險的金冊寶???冷雨敲打著殘破的屋檐,那聲音,
一下下,像是敲在我的心上,沉重得讓人喘不過氣?!八弧p點!
”一聲壓抑著不耐的低喝在靜室內(nèi)響起,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我跪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拔步床邊,手里捏著蘸了溫水的軟布,
正小心翼翼地擦拭著床上男人手臂上一道猙獰的刀傷邊緣。布料的摩擦似乎牽動了傷口深處,
引得他眉頭緊鎖,薄唇抿成一條鋒利的線?!巴鯛斔∽铩蔽伊⒖炭s回手,垂下眼睫,
聲音放得又輕又平,“這處傷口太深,粘連了血污,若不清理干凈,恐會生膿潰爛。
”我頓了頓,補充道,“奴婢……會盡量再輕些?!蓖蹂??在他眼里,
我大概連個得臉的婢女都不如,不過是件暫時用得順手的工具罷了。這“王妃”二字,
此刻叫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諷刺。床上躺著的,
正是那夜破廟里用死亡逼我簽下賣身契的煞神——靖王蕭珩。
距離那場驚心動魄的雨夜已過去月余,他身上的致命傷在我的全力救治下已無性命之憂,
但失血過多加上傷口反復,讓他整個人依舊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蒼白和揮之不去的陰沉戾氣。
“哼”蕭珩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算是回應。他閉著眼,俊美卻凌厲的側臉線條繃得很緊,
顯然在極力忍耐著疼痛和不耐煩。他不再說話,
室內(nèi)只剩下我極輕的動作聲和他偶爾壓抑的抽氣聲。終于處理完手臂的傷,
我拿起一旁溫著的藥碗。濃黑的藥汁散發(fā)著刺鼻的苦味。我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
遞到他唇邊。蕭珩睜開眼,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掃過藥勺,又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
他沒有立刻喝,反而開口,聲音因傷痛而低啞,
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迫感:“府里……近來如何?”來了。我心中了然。這月余他重傷臥床,
王府內(nèi)外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我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救命恩人”兼“準王妃”,
不知被多少雙眼睛盯著,明里暗里的試探和刁難從未停過。我穩(wěn)穩(wěn)端著藥勺,
垂眸恭敬回稟:“回王爺,府中諸事……大體安泰,只是……”我斟酌著用詞,
“柳側妃昨日遣人送來一支百年老參,說是給王爺補身。還有趙夫人,
送來幾匹江南新貢的云錦……都收在庫房了?!薄傲鐭??”蕭珩眉梢極細微地挑了一下,
唇角似乎勾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嘲,“她倒是‘有心’。”他頓了頓,
目光銳利地釘在我臉上,“沒人為難你?”為難?我心中苦笑。何止是為難。
柳側妃送來的那支參,內(nèi)侍監(jiān)的老太監(jiān)私下驗過,參是好參,但那裝參的錦盒夾層里,
卻浸染了極淡的、與參藥相沖的寒毒。趙夫人送來的云錦,
其中一匹的絲線用特殊藥水浸泡過,接觸久了會讓人身上起紅疹奇癢難耐。這些手段,
既陰毒又隱蔽,若非我自小學醫(yī),嗅覺和觸覺都遠超常人,恐怕早已著了道?!盎赝鯛?,
”我面上依舊平靜無波,將藥勺又往前遞了半分,“奴婢身份低微,謹守本分,不敢逾越。
諸位貴人……待奴婢都甚是和善?!焙蜕疲磕切θ荼澈蟮牡蹲?,我每一日都感覺得清清楚楚。
蕭珩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銳利得似乎能穿透我的偽裝,直看到心底去。他沒有再追問,
只是微微偏頭,就著我的手,將那勺苦澀的藥汁含了進去。
他的薄唇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溫熱的瓷勺邊緣。我的指尖微微一顫?!斑@藥……”他咽下藥汁,
眉頭皺得更緊,語氣是毫不掩飾的嫌棄,“苦得倒胃口。”“良藥苦口利于病,王爺。
”我又舀起一勺,“您失血太多,元氣大傷,這方子加了黃芪、當歸、熟地,最是補氣養(yǎng)血。
再喝三劑,您就能試著下床走動了。”這藥里,我還特意加了一味極珍稀的“血竭”,
化淤生肌有奇效,只是那味道……確實令人作嘔。蕭珩沒說話,只是皺著眉,一口接一口,
就著我的手,沉默地把那一碗濃黑的苦藥喝得干干凈凈。藥碗見底,
他額角已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更白了幾分,顯是忍耐到了極限?!跋氯グ?。
”他疲憊地閉上眼,揮了揮手,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笆?。”我如蒙大赦,
迅速收拾好藥碗布巾等物,起身準備退下。剛走到門邊,身后又傳來他低沉的聲音,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你叫……蘇妙?”我腳步一頓,心猛地一跳。他記得我的名字?
那夜破廟,我似乎只提過一次。我轉過身,垂首應道:“是,奴婢蘇妙?!彼琅f閉著眼,
仿佛只是隨口一問,再無下文。我輕輕帶上房門,隔絕了內(nèi)室的氣息。背靠著冰涼的門板,
才驚覺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每一次靠近他,都像在萬丈深淵的邊緣行走。那雙眼睛,
即使閉著,也仿佛能洞察一切。蘇妙……他為什么特意問這個名字?
僅僅是因為……需要記住這個契約工具的名字嗎?
……3 深宮驚魂日子在表面的平靜與暗地的洶涌中滑過。蕭珩的身體恢復得比預想中更快,
那碗碗苦得鉆心的湯藥功不可沒。他已能在侍從的攙扶下在室內(nèi)行走,
眉宇間的陰鷙雖未散去,但那股縈繞不散的沉疴死氣,已淡了許多。這意味著,
我作為“醫(yī)女”的價值正在減弱。而作為“契約王妃”的戲碼,似乎也該提上日程了。
這日午后,陽光難得晴好。我正坐在自己那間狹小卻收拾得干凈整潔的偏房里,對著銅鏡,
笨拙地嘗試挽一個稍顯復雜的發(fā)髻。鏡中人眉眼清秀,只是膚色帶著點不健康的蒼白,
眼神里也總藏著一絲揮之不去的謹慎和疏離。王妃?看著鏡子里這張臉,
連我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手指繞了幾次發(fā)絲,卻總是滑脫,弄得一團糟。
“嘖”我有些懊惱地放下手?!巴蹂@是要學梳妝了?
”一個帶著笑意的溫婉聲音在門口響起。我驚得手一抖,梳子差點掉在地上?;仡^望去,
只見一位麗人扶著門框,巧笑倩兮地看著我。她穿著水紅色繡纏枝蓮的宮裝,身段玲瓏,
面若芙蓉,一雙水盈盈的眸子顧盼生輝,
正是靖王府如今后院地位最高的女人——側妃柳如煙。她身后還跟著一個端著托盤的丫鬟,
托盤上放著一碗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羹湯?!傲鴤儒俊蔽疫B忙起身,屈膝行禮。
“不知側妃駕臨,有失遠迎,請側妃恕罪?!毙闹芯彺笞?。柳如煙主動來找我?
黃鼠狼給雞拜年。“快起來,快起來?!绷鐭熒彶捷p移,親自上前虛扶了我一把,
笑容溫婉得無懈可擊,“都是自家姐妹,何須如此多禮?
”她的目光在我臉上和凌亂的發(fā)髻上掃過,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
“妹妹這發(fā)髻……可是想梳個‘朝云近香’?這式樣是有些難為妹妹了。要不要姐姐幫你?
”她說著,竟真的伸手要來碰我的頭發(fā)。我下意識地微微側身避開,
低聲道:“不敢勞煩側妃,奴婢……我自己慢慢學就好。
”她的指尖帶著一股淡淡的、甜膩的脂粉香,卻讓我莫名地脊背發(fā)涼。柳如煙的手停在半空,
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不悅,但轉瞬即逝,
又被更濃的笑意取代:“瞧妹妹說的,什么奴婢不奴婢的。王爺既然開了金口,
妹妹遲早是咱們王府正經(jīng)的主子,這‘王妃’的稱呼,早晚要習慣的。”她話鋒一轉,
示意身后的丫鬟,“姐姐今日新得了一罐上好的血燕,想著妹妹日夜照料王爺辛苦,
特意燉了碗燕窩羹送來,給妹妹補補身子?!蹦茄诀吡⒖躺锨耙徊?,將托盤奉到我面前。
白瓷碗里,晶瑩剔透的燕窩羹冒著熱氣,香氣撲鼻,看著誘人至極。我看著那碗羹,
心中冷笑。血燕?恐怕是加了料的“毒燕”吧?柳如煙的手段,我領教過不止一次了。
上次的寒毒參,上上次的癢疹絲線……這次又是什么?“側妃厚愛,奴婢感激不盡。
”我垂眸,語氣惶恐,“只是……只是奴婢剛用過午膳,此刻實在腹中飽脹,
怕辜負了側妃的一片心意。不如……”“哎呀,一碗羹湯而已,
妹妹莫不是嫌棄姐姐手藝粗陋?”柳如煙立刻打斷我,笑容帶上了一絲委屈和不容置疑,
“還是說,妹妹覺得姐姐送來的東西……不干凈?”她最后三個字說得又輕又慢,
眼神卻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帶著審視和壓迫??諝馑查g凝固。她這是拿話在擠兌我,
逼我不得不喝。我心中飛快盤算。硬抗?她畢竟是側妃,身份壓我一頭。喝?
誰知道里面加了什么要命的東西?我目光掃過那碗羹湯,
鼻翼微不可察地翕動了一下——除了燕窩的清甜,
似乎……還夾雜著一絲極淡的、幾乎被掩蓋過去的酸澀氣。是夾竹桃的花粉!劑量極微,
一次兩次吃不死人,但會慢慢沉積在體內(nèi),損傷心脈!好一個溫水煮青蛙的毒計!
冷汗瞬間浸濕了后背。怎么辦?喝是死路一條,不喝……眼前這關怎么過?就在我騎虎難下,
柳如煙眼中得意之色漸濃時,
一個低沉冷冽、帶著明顯不悅的男聲驟然在門口響起:“吵什么?”如同冰水澆頭,
屋內(nèi)的空氣瞬間凍結。我和柳如煙同時轉頭望去。只見蕭珩不知何時已站在門口,
身上只披著一件玄色暗紋的常服,臉色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蒼白,但身姿挺拔,
那股久居上位的威勢已恢復了大半。他眉峰緊蹙,目光冷冷地掃過屋內(nèi),
最后落在我和柳如煙身上,帶著明顯被打擾的不耐煩。“王…王爺!
”柳如煙臉上的得意和凌厲瞬間消失無蹤,
換上的是恰到好處的驚喜、關切和一絲絲被驚擾的惶恐。她連忙屈膝行禮,
聲音柔得能滴出水來,“您怎么起身了?您身子還未大好,
太醫(yī)說要多靜養(yǎng)……”她一邊說著,一邊快步走向蕭珩,伸手想去攙扶他。
蕭珩卻像是沒看到她伸過來的手,目光越過她,直接落在我身上,語氣平淡無波,
聽不出喜怒。“怎么回事?”柳如煙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臉色微微一白。我心中念頭電轉。
柳如煙逼我喝毒羹,蕭珩突然出現(xiàn)……這是個機會!一個或許能暫時擺脫柳如煙糾纏的機會,
但更可能……是把自己推向更危險的境地。我深吸一口氣,屈膝行禮,
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回王爺,柳側妃體恤奴婢辛苦,特意送了燕窩羹來。
奴婢……感激不盡?!蔽冶苤鼐洼p,只提好意,不提逼迫。柳如煙立刻接口,
聲音帶著委屈:“王爺,妾身只是心疼妹妹??擅妹盟坪酢惶I情呢?!彼鄄鬓D,
楚楚可憐地看向蕭珩。蕭珩的目光在我低垂的臉上停留片刻,
又瞥了一眼丫鬟手中那碗猶自冒著熱氣的燕窩羹。他薄唇微啟,聲音不高,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王妃親手熬的藥,本王都一滴不剩地喝了?!彼D了頓,
目光轉向柳如煙,眼神陡然變得銳利如刀鋒,語氣也沉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怎么,本王王妃的手藝,還比不上你一碗燕窩羹?”這話一出,如同平地驚雷!
柳如煙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嬌軀晃了晃,難以置信地看著蕭珩,又猛地看向我,
那眼神里充滿了震驚、怨毒和一絲被當眾羞辱的難堪。王妃……他竟當著柳如煙的面,
直接稱我為“王妃”!雖然契約里定了名分,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府中其他人面前如此明確地宣示!我猛地抬頭看向他,心臟狂跳,
幾乎要沖破胸腔。他瘋了嗎?這戲……演得是不是太過了?!蕭珩卻不再看柳如煙,
徑直朝我走了過來。他的腳步還有些虛浮,但每一步都帶著迫人的氣勢。
在柳如煙慘白如紙的臉色和幾乎要噴出火的目光中,他走到我面前,停住。然后,
在所有人驚愕的注視下,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掌心帶著病后初愈的微涼,力道卻大得驚人,不容我絲毫掙扎,猛地將我往前一帶!
我猝不及防,整個人踉蹌著撞進了他懷里!
一股混合著淡淡藥味和冷冽松柏氣息的男性氣息瞬間將我包圍?!巴酢鯛??
”我驚得魂飛魄散,下意識地掙扎,聲音都變了調(diào)。他卻置若罔聞,
一只手已經(jīng)拿起我方才慌亂中放在旁邊矮幾上的、那碗我給自己熬的、晾涼了些的補氣藥湯。
他垂眸,目光落在我因為掙扎而微微抬起的手上。我的指尖,
還殘留著一點剛剛不小心沾上的深褐色藥漬。在柳如煙幾乎要殺人的目光里,
在滿屋子死一般的寂靜中,蕭珩低下頭,
做了一個讓所有人血液都幾乎凝固的動作——他竟伸出舌尖,輕輕舔舐過我指尖的那點藥漬!
溫熱的、濡濕的觸感,如同電流般瞬間竄遍我的全身!我整個人僵在他懷里,大腦一片空白,
連掙扎都忘了。他抬起頭,薄唇上沾染了一點藥汁的深褐色,
配上他那張蒼白俊美卻冷厲的臉,竟有種驚心動魄的邪氣。
他看也沒看旁邊面無人色的柳如煙,目光只沉沉地鎖在我因極度震驚而瞪大的眼睛上,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落針可聞的房間里,
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霸道和……詭異的親昵:“王妃親手熬的,一滴都不許浪費。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碗被我喝了一半的藥湯,又落回我臉上,
唇角似乎勾起一個極淺、卻足以讓柳如煙如墜冰窟的弧度,“也包括這一碗。
”柳如煙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被身后的丫鬟死死扶住才沒摔倒。她死死地盯著蕭珩,
又死死地盯著被他強行禁錮在懷里的我,那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劇毒的利刃,
要將我千刀萬剮。蕭珩卻已不再理會她,仿佛剛才那場無形的交鋒從未發(fā)生。
他松開鉗制我的手,卻順勢將我手里那半碗溫涼的藥湯拿了過去,當著所有人的面,仰頭,
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碗底見空。他隨手將空碗丟回矮幾上,發(fā)出清脆的一聲響。那聲響,
像是砸在柳如煙的心上,也砸在我混亂不堪的心上。“都出去”他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目光甚至沒有在柳如煙身上停留一秒,“本王乏了。”柳如煙嘴唇哆嗦著,臉色由白轉青,
最后狠狠地剜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恨意幾乎要化為實質。她終究沒敢再多說一個字,
帶著滿腔的怨毒和羞憤,在丫鬟的攙扶下,踉蹌著退了出去。房門被輕輕帶上。
屋內(nèi)只剩下我和蕭珩??諝饫镞€殘留著燕窩羹的甜香、藥湯的苦澀,
以及他身上那股冷冽的氣息。我僵在原地,指尖被他舌尖舔過的地方,
那溫熱的、濡濕的觸感,如同烙印般灼燙。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剛才那一幕幕沖擊太過強烈,我的大腦一片混亂,根本無法思考。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僅僅是為了震懾柳如煙?還是……這契約里的戲,他演得太過投入,連自己都騙過了?
蕭珩卻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他抬手,用指腹隨意地抹去唇邊殘留的藥漬,
動作自然。然后,他轉過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我依舊煞白的臉上?!皣樦??”他開口,
聲音恢復了一貫的低沉平靜,聽不出任何情緒,
仿佛剛才那個當眾做出驚世駭俗之舉的人不是他。我猛地回神,下意識地后退一步,
拉開距離,聲音帶著無法控制的顫抖:“王…王爺……您…您這是何意?
”指尖殘留的奇異觸感還在提醒我方才的驚悚。蕭珩向前逼近一步,
高大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壓力籠罩下來。他微微低下頭,那張俊美卻冷硬的臉離我極近,
近得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深邃眼瞳中自己驚慌失措的倒影?!昂我猓俊彼〈捷p啟,
呼出的氣息拂過我的額發(fā),帶著一絲藥味的微苦,聲音壓得極低,
卻字字清晰地敲打在我的耳膜上,帶著一種令人心驚的玩味和警告:“契約第一條,做戲,
要做足?!彼哪抗馊缤涞奶结槪倘胛一艁y的眼睛深處,聲音更低,更沉,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力:“蘇妙,記住你的身份。在所有人眼里,
你必須是本王‘心愛’的王妃。收起你那點微不足道的害怕和猶豫?!彼D了一頓,
眼神銳利如刀鋒,仿佛要將我所有的心思都剖開,“否則,本王能給你活路,也能隨時收回。
”冰冷的警告如同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我的心臟,
瞬間將那點因他反常舉動而生出的、不合時宜的混亂和悸動凍結成冰。是啊,契約。
只是做戲。他剛才所做的一切,那令人窒息的擁抱,那驚世駭俗的舉動,
不過是為了在柳如煙面前,將這個“寵愛王妃”的戲碼演得更加逼真,更加無懈可擊。
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為了暫時壓下府中蠢蠢欲動的暗流。至于我的感受?我的恐懼?
我的羞恥?在他眼中,恐怕連塵埃都不如。我只是一個簽了賣身契的工具,
一個必須完美扮演“心愛王妃”的傀儡。指尖殘留的那點溫熱觸感,此刻只余下冰冷的諷刺。
心口深處,那點連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覺的、被那極致霸道親昵所撩撥起的細微波瀾,
瞬間被這徹骨的寒意碾得粉碎?!笆恰久靼住!蔽掖瓜卵劢蓿?/p>
將所有翻涌的情緒死死壓回心底最深處,聲而平板,
干澀重新變回了那個溫順、恭敬、謹守“本分”的契約工具,“謝王爺……提點。
”蕭珩似乎滿意于我瞬間的馴服。他直起身,那股迫人的壓力隨之稍減,
但眼神依舊銳利地審視著我,仿佛在確認一塊工具是否足夠趁手。
“明白就好”他淡淡地丟下這句話,轉身走向內(nèi)室,背影挺拔卻依舊帶著大病初愈的虛弱感。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消失在屏風后,才緩緩抬起手,
用力地、反復地擦拭著方才被他舌尖觸碰過的指尖。皮膚被擦得發(fā)紅發(fā)燙,
可那種被烙下的、帶著羞辱和警示的奇異感覺,卻頑固地殘留著,揮之不去。
做戲要做足……心愛的王妃……指尖的刺痛感提醒著我這虛幻身份下的冰冷現(xiàn)實。
這靖王府的富貴囚籠,每一刻的呼吸,都伴隨著致命的危機。而那個掌控著生殺予奪的男人,
心思深沉如海,冷酷如刀。他剛才的舉動,與其說是“寵愛”,
不如說是一種更深的警告和掌控——提醒我認清位置,提醒我這“王妃”的冠冕下,
拴著的是一條隨時會被收緊的鎖鏈。陽光透過窗欞,在地面投下斑駁的光影。我靜靜地站著,
只覺得這滿室的“富貴”氣息,都帶著一股令人作嘔的、冰冷的血腥味。
……4 太后病危蕭珩的身體以驚人的速度恢復著。那碗碗苦藥和珍貴的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