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咸魚前臺的面人生我本職是月薪三千的咸魚前臺,背地里打八份工養(yǎng)活自己。
總裁掏三千塊讓我別送外賣擋他路,反手被我氣球攤坑走六千。他蹲在暴雨里撈氣球的樣子,
像極了愛情破產的模樣。后來他包場健身房要買我時間,我指著二維碼:「陪聊每分鐘五塊。
」當他看到我當黃牛倒賣他公司年會票時,終于瘋了:「葉小魚!你到底有幾個老板?」
我擦著馬桶淡定抬頭:「在您公司,我的老板確實只有您一個?!怪钡剿赋鲅乖诼愤叄?/p>
我120秒急救后亮出收款碼:「護工日結兩千,救駕加急費翻倍。」
他攥著繳費單發(fā)抖:「你副業(yè)干急救不怕被抓?」我掰開他手指掃碼:「主要怕您賴賬?!?/p>
2 總裁的暴雨撈球記初秋的暮色帶著點未褪的暑氣,沉沉壓了下來。
CBD光鮮亮麗的玻璃幕墻開始倒映下班歸巢的人流,車燈匯成粘稠緩慢的紅河。
葉小魚熟練地把腳下那個印著某團Logo的巨大保溫箱又往里蹬了蹬,
確保它藏在前臺那株繁茂的發(fā)財樹后,嚴嚴實實,不露半點馬腳。三千塊一個月的窩囊工位,
此刻成了她藏匿征戰(zhàn)利器的完美掩體。指紋打卡機發(fā)出“滴滴”兩聲脆響,
如同吹響了收工的號角。一天又混過去了。辦公室里最后幾個白領的身影消失在電梯口,
卷閘門沉重的下落聲在空曠的大廳里激起輕微的回音。葉小魚那雙原本透著倦怠無神的眼睛,
在這一瞬間驟然亮起精光,像是從長眠中驚醒的獵食者。她迅速彎腰,雙臂發(fā)力,
那個沉重的外賣保溫箱便被穩(wěn)穩(wěn)提起。手機在制服兜里瘋狂震動。她摸出來掃了一眼,
新注冊的那個本地家政APP不斷彈出提示,幾個加急的鐘點保潔訂單正火急火燎地跳躍著。
葉小魚一邊麻利地脫下象征辦公室螺絲釘身份、洗得微微發(fā)白的廉價職業(yè)套裝外套,
一邊飛快地計算著時間差。下班高峰期過去后的一小時,恰是鐘點保潔需求的黃金期。
換上兜里掏出的另一件印著“潔凈無憂”Logo的藍色保潔T恤,
順便看了眼外賣APP——她的“樂享小電驢”電量穩(wěn)穩(wěn)停在80%,
足以支撐她晚上接三單外賣跑腿。背包塞得鼓鼓囊囊,
里面塞著她晚上另一個戰(zhàn)場的重要輜重——幾大捆色彩鮮艷到刺眼的折疊氦氣球,
折疊帳篷桿,還有個沉甸甸的收款二維碼立牌。這個背包,才是她真正的“通勤伙伴”。
葉小魚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厚重的旋轉門。
清涼的晚風夾雜著城市的尾氣和隱約的食物香氣撲面而來,
瞬間將寫字樓里那股恒溫空調制造的虛偽寧靜吹得無影無蹤。下班的人潮已經退去,
但城市的脈搏跳得更快、更喧囂了。她快步走向停在寫字樓側面小路上的那輛改裝小電驢,
熟練地撕掉了貼在上面的“樂享騎手”外賣平臺貼紙。
車身上新舊不一的各色Logo貼紙層層疊疊,像一層層精心偽裝的戰(zhàn)衣痕跡。
剛把外賣保溫箱卡進后座尾箱扣好,準備跨上坐墊,
一片濃重的陰影帶著一股高級雪松混著皮革的味道,兜頭罩了下來,
擋住了她面前最后一點微光。葉小魚動作頓了頓,緩緩抬眼。一個男人。很高。
深灰色的高級定制西裝,剪裁利落得像一把嶄新的裁紙刀,包裹著寬肩窄腰的身材,
連一絲多余的褶皺都找不到。他的出現,
讓寫字樓側門旁因堵塞而散發(fā)出淡淡垃圾酸腐味的空氣,似乎都停滯了一瞬,
被強行置換成了某種冰冷、遙遠又昂貴的氣息。
那張臉……葉小魚在心里飛快地、機械地評價著:五官深邃得過分,
下頜線緊繃得如同利刃削過,好看是好看,可惜眉眼間凝著化不開的沉郁和跋扈,
仿佛眼前這塊小小的區(qū)域,也理所當然該是他西裝口袋里掏出的某個產業(yè)。
尤其是他那雙眼睛,顏色很深,此刻正緊緊鎖在她身上,里面翻滾著明顯的不悅和審視,
像在估量一塊礙眼的、需要即刻清理的絆腳石。這人她認識。或者更準確地說,
這張臉每天會出現在樓下巨幅廣告屏里滾動播放的形象宣傳片里,
是這座龐大商業(yè)帝國的核心標識——顧深。新上任的總裁,手段凌厲,
坊間傳聞說他收購對手公司的手段狠得像咬住動脈就絕不松口的鬣狗。
從她身上洗得發(fā)白的舊背包挪到那輛貼滿了各色平臺小廣告、顯得花里胡哨的改裝小電驢上,
最后定格在她的臉,薄唇緊抿了一下,隨即微微上揚,
露出一絲不達眼底的、居高臨下的笑意。他從西裝內袋里,
慢條斯理地捻出一小疊嶄新的鈔票。深藍色,一百元的票面嶄新挺括。
在傍晚開始彌散的霓虹微光下,像一小簇冰冷的藍色火焰。他沒有絲毫猶豫,也沒有彎腰,
只是隨手一甩。那疊鈔票,就這樣帶著點施舍般的輕蔑,
直接拍在了葉小魚小電驢那簡陋得有些寒酸的塑料儀表盤上。
塑料板發(fā)出輕微又沉悶的一聲“啪”。動作熟練流暢,
顯然不是第一次這樣“解決”路上的“障礙物”。
葉小魚的目光在那疊藍票子上停留了不到一秒,
心臟的某個角落在下意識地抽緊、跳躍——這足夠支付外婆大半月的常規(guī)用藥了。但很快,
她抬起眼,臉上已經迅速切換好了職業(yè)前臺的笑容,標準、溫和、無懈可擊,
只是那雙藏在濃密睫毛下的眼睛里,清晰地映不出半點喜悅的溫度?!袄习澹比~小魚開口,
聲音清脆,帶點恰到好處的疑惑和恭謹,“您這是……?”顧深只當她故作懵懂,
眉宇間那點沉郁更重了。他雙手隨意插回西褲口袋,目光越過她的頭頂,
看向前方路口開始閃爍的綠燈,聲音沉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晚高峰,
楓林路這一片歸我專車管。以后這個點,別讓我在這條路上看見你和你的箱子,
”他刻意停頓,眼神落在她臉上,帶著赤裸裸的警告,“擋路?!蔽惨粢У煤苤?。
葉小魚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路口,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尾音拖得有點長,
像是認真消化了他這條霸道指令。然后,在顧深以為事情告一段落,準備繞過她走開時,
她動了。她伸出手,非常自然地拿起了那疊擱在儀表盤上、散發(fā)著金錢誘惑力的藍票子,
甚至還用指尖隨意地撥了撥票子的邊緣,發(fā)出輕快的“嘩啦”聲。
就在顧深以為她要收下這份清場費時,她的動作卻突然一轉。她沒有把錢揣進口袋,
而是不緊不慢地將那疊鈔票對折了一下,
然后……徑直伸進了自己那個舊背包的一個敞口外側口袋里,
用票子的一角在里面輕輕撥弄了幾下。隨即,
她的手指夾著另外一張塑封過的硬卡片抽了出來。
另一張嶄新的、印著彩色二維碼的牌子被精準無比地插進了原來放鈔票的位置,
穩(wěn)穩(wěn)當當地立在顧深剛碰過的塑料儀表盤上。她的動作流暢得行云流水,沒有絲毫滯澀,
仿佛演練過千百遍。顧深的視線落在那個新出現的牌子上。紙板印刷,邊緣微微有些毛糙,
一看就是小店出品。牌子上用喜慶加粗的紅色字體印著:“浪漫起飛·夢想加‘氦’氣!”,
下面跟著一行小字廣告:“長線超穩(wěn),氦氣保飛!” 最下方則是巨大的藍底收款碼。
“……” 顧深英挺的眉頭猛地蹙緊,那股一直盤踞在他眼底的陰郁瞬間裂開一道縫隙,
露出里面一絲難以置信的茫然。他甚至沒立刻明白這個轉換意味著什么。
葉小魚卻仿佛完全沒感受到他瞬間凍結的氣場,臉上的笑容甚至比剛才更加璀璨真誠了幾分,
帶著點恰到好處的、向“潛在客戶”推銷的熱情。她拿起那張收款碼牌子,
朝顧深的方向遞了遞,聲音輕快悅耳:“老板大氣!一出手就是清街費。正好,
我現在轉場去清潭公園賣氣球。喏,新攤開業(yè)酬賓大酬賓!您看您這氣勢,
”她的目光在他考究的西裝上快速溜了一圈,“就適合牽一大把彩虹色的氣球,
往公園門口一站,人群里那肯定是獨一份的優(yōu)雅!我這兒品種多,質量好,價格公道。
看在您是我們公司老總的份上……要不,現在掃碼預定一把?多買多送,
保證幫您賺足回頭率!”她的語調真誠懇切,
眼神里甚至帶著點“為您量身定制”的期盼光澤。然而顧深那雙深邃的眼睛里,
之前的不悅已經被一種濃重的困惑和荒誕感完全取代。
他看著眼前這個穿著廉價保潔T恤、騎著破電驢的小前臺,
再看看她手里那張廉價得刺眼的氣球攤收款碼,只覺得一陣眩暈襲來。
城市霓虹的光暈在那張小小的二維碼牌子上跳躍著,顯得格外刺眼。
空氣中高級的雪松皮革香,徹底被樓下堵車傳來的隱隱汽油味和他此刻燒心的煩躁感淹沒了。
顧深的臉在一瞬間黑如鍋底。
他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楚眼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在樓下巨幕廣告里優(yōu)雅從容的商業(yè)精英,
而是一個被廉價推銷二維碼迎面糊了一臉的、荒謬的冤大頭。
“你……”他那雙深邃的眼眸死死盯著葉小魚手中那張廉價的收款碼,
里面的光被怒氣和一種巨大的荒誕感攪得支離破碎。牙關咬得死緊,
顴骨下方的肌肉都微微抽搐起來,顯然有生之年沒受過這種“服務”。
葉小魚那張堆滿職業(yè)假笑的臉,此刻在暮色漸濃的暮光中顯得格外刺眼。她的笑容完美無瑕,
遞著收款二維碼的手穩(wěn)得出奇,像是焊死在半空,紋絲不動。
顧深只覺得一股邪火猛地從丹田燒到天靈蓋,連帶著額角的青筋都跟著“突突”地暴跳起來。
他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冷哼,猛地伸出手——卻不是去接那張令他感到奇恥大辱的牌子,
而是像揮開一團惡臭的煙霧,狠狠拍向葉小魚的手腕!動作帶著一股被冒犯后的暴戾?!皾L!
”這一下力道很重,帶著雷霆之怒。但葉小魚的手臂,
卻在被拍到的瞬間以一種極度順滑的方式向后稍稍一撤,卸掉了大半的力道。
指尖捏著的收款二維碼牌只在空氣里微微晃動了一下,依舊穩(wěn)穩(wěn)地對著顧深。
她臉上的笑容甚至都沒變,只在他掌風掃過時,那雙一直溫順低垂著的長睫毛飛快地撩起,
露出一瞬間極為清亮的眸光,里面閃過一絲銳利的警惕和無聲的反抗,但快到令人無從捕捉。
顧深顯然沒料到她會有如此巧妙的本能反應,打空的手腕落勢太狠,
讓他整個高大的身軀都跟著晃了晃。這一下非但沒能驅逐掉眼前的荒誕場景,
反而讓他胸口那股無處發(fā)泄的邪火燒得更加熾烈。
他甚至覺得剛才掃過的風里都帶著一股廉價氣球塑膠管的味道。他猛地吸了口氣,
那口冰冷的、帶著路邊垃圾酸腐氣息的空氣刺得他肺管隱隱作痛。
巨大的自控力才勉強壓住當場把眼前這女人和她那輛破車一起掀翻的沖動。
他最后用淬了冰渣似的眼神剜了葉小魚一眼,
目光在她手里那個刺眼的二維碼上狠狠釘了一下,仿佛要將這場景烙印進腦海里,
然后一言不發(fā),猛然轉身。
深灰色的高級西裝后擺因這過于用力的轉身動作而掀起一道凌厲的弧線,
帶起一小片地上的浮塵。葉小魚看著他帶著一身能凍死人的寒氣大步走遠,
穿過寫字樓側面的臨時??繀^(qū),走向停在路口不遠處的另一輛車。
那車的輪廓在昏暗中都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厚重和昂貴,像一頭靜靜蟄伏的黑色巨獸。
她的手腕還殘留著一絲被掌風掃過的熱意。臉上的笑容一點點褪去,
如同潮水消退后露出的礁石,只剩下漠然和一絲早已習慣的冷硬。她低頭,
把那疊嶄新的、還帶著顧深掌溫和點鈔機新票油墨味的鈔票,從背包口袋里抽了出來,
小心地抹平折痕。指腹清晰地數過:“一、二、三……十張?!闭靡磺K。
她捻開其中幾張,放在鼻尖下輕輕嗅了嗅。新錢那種獨特的、微微刺鼻的味道鉆入鼻腔。
不是消毒水味,更不是病房里那種壓抑沉寂的氣息,只是冰冷的油墨味。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失焦,像是在透過這味道確認著什么。幾秒后,她用力晃了晃頭,
眼神重新聚焦,把那疊錢連同顧深拍下的那張二維碼一起,
無比麻利地塞進了背包深處一個隱蔽的內層暗袋里。拉好拉鏈,葉小魚猛地跨上小電驢。
“嗡——” 小電驢平穩(wěn)啟動。她的動作干凈利落得像演練過無數次。傍晚的風刮在臉上,
帶走了剛才針鋒相對的黏膩感??诖锏氖謾C執(zhí)著地震動起來。葉小魚知道,
是平臺在催她了。晚高峰一過,那幾單加急的鐘點保潔任務正嗷嗷待哺。
她沒有回頭看一眼那輛昂貴的、屬于顧深的黑色轎車,徑直匯入了重新變得稀疏的車流,
朝著完全相反的方向——清潭公園熱鬧的西門夜市駛去。剛才那場如同火星撞地球般的遭遇,
似乎已被她徹底甩在了身后。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掠過,只留下一道道模糊又冰冷的流光。
3 夜市氣球的意外升空小電驢靈活地在漸次亮起的街燈間穿行,
車頭掛著的簡易收款碼立牌在晚風中輕輕搖曳,反射著廉價的光。
清潭公園西門夜市向來是塊風水寶地,毗鄰商圈,又靠著兒童游樂區(qū)入口,
永遠不缺帶著孩子閑逛的父母和小情侶。天還沒完全黑透,
臨水步道兩側就已經支起了各種花花綠綠的攤子,人聲鼎沸,
空氣里混雜著炸串的油煙、棉花糖的甜膩和各種小商品刺鼻的塑膠氣味。
葉小魚輕車熟路地把小電驢停在角落里預留好的位置上,手腳麻利地解開繩索,
展開折疊帳篷桿,
印著“小魚兒浪漫氣球屋”巨大Logo的藍色棚頂——這Logo是她用打印機自己弄的,
為了省成本只用單色打印,邊角都有些毛糙。
她把裝滿氦氣罐和各式未充氣氣球的小推車推出來,把立牌靠好,點亮小彩燈。
幾乎在她完成這一切的同時,一個抱著三四歲小男孩的年輕媽媽就被氣球吸引,
好奇地圍了過來?!巴?!媽媽,泡泡!好多彩色泡泡!”小男孩興奮得手舞足蹈?!靶〉艿埽?/p>
這可不是泡泡,這叫氦氣球,用氣打的哦!”葉小魚臉上立刻堆起甜蜜熱情的職業(yè)笑容,
聲音脆生生的,“你看,這么輕,能飛到天花板那么高呢!
”她隨手捻起一個透明的長管狀氣球,“呲”地一下充氣扎好,動作流暢得像個魔術師。
一個粉嫩可愛的棒棒糖形狀氣球瞬間在她手中成型,透明管子里還飄著細小的彩色亮片。
“哇——!”小男孩的眼睛瞬間亮了。年輕媽媽看著標簽皺眉:“二十塊一個?有點貴啊。
”“一分錢一分貨呀,姐姐?!比~小魚笑得更甜了,語調不疾不徐,卻帶著天然的親和力,
“我們家充的是保飛氦氣,不是便宜那種空氣??諝鈿馇蜃疃鄵蝺尚r就蔫了。氦氣的呢,
”她晃了晃手里閃閃發(fā)亮的棒棒糖氣球,“你拿到家掛兩天都還漂漂亮亮的!
不會讓孩子失望。喏,看看這料子,是不是厚實?亮片是不是多?再看看那邊賣十塊十五的,
一對比就知道差別啦。”小男孩已經急得伸手去夠:“要!媽媽!我要糖糖!
”年輕媽媽架不住兒子期待的眼神和自己那點不想讓孩子掃興的心理:“……便宜點嘛,
兩個三十?”“姐姐真會講價!今天開張,給您個優(yōu)惠價,三十就三十!
不過下次來記得幫我發(fā)發(fā)朋友圈哦!”葉小魚爽快答應,
手上麻利地又吹起一個草莓形狀的遞過去,順便把二維碼牌子遞到她面前,“掃這邊就好啦,
謝謝惠顧!”一連送走兩波顧客,葉小魚剛在攤子里直起腰喘口氣,
眼角的余光不經意掃過幾步之外緊挨著的烤腸攤,心臟猛地跳了一下。
那個原本賣炸串的攤位前,站著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此地的身影。顧深。
他還穿著那身價值不菲的手工定制深灰西裝,
在一群穿著休閑、手上沾著油漬或者牽著小孩子的普通游人里,
簡直像一個從高定時裝秀場誤入菜市場的國王。他此刻正低頭看手機,
側臉線條在夜市攤位那搖曳暖昧的廉價LED燈光下繃得死緊,像是極力在壓抑著火氣,
又像是在極力克制自己別去想剛才那場憋屈至極的遭遇。即使隔著幾米遠,
葉小魚都能感受到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低氣壓——格格不入,又煩躁至極。
顧深似乎是被手機里的信息徹底惹怒了,低罵了一聲“廢物”,手指用力在屏幕上戳戳點點。
就在這時,
邊一個剛拿到熱乎烤腸、吃得正起勁的小胖子被另一個追逐打鬧的孩子猛地從背后撞了一下!
“哎喲!”小胖子驚叫一聲,手里淋滿了番茄醬和辣椒面的烤腸猝不及防地脫手飛出。
帶著濃重紅油的竹簽尖端,不偏不倚,直刺刺地朝著顧深那毫無防備的西裝褲腿甩了過去!
變故只在一瞬間。顧深被那聲驚叫吸引,下意識地一扭頭。
當他看到那根裹著黏稠醬料的玩意兒朝自己飛來的瞬間,瞳孔驟然收縮!
身體對昂貴衣物的保護本能瞬間壓倒了一切。他甚至來不及看清楚那具體是什么東西,
完全是出于一種對污穢沾染的應激反應,猛地向旁邊錯開一大步!動作幅度極大,
帶著被冒犯的驚怒!“砰!嘩啦——!”一聲悶響緊接著是清脆的碎裂聲。
顧深只顧著閃躲那根“兇器”,卻完全忘記了自己身后一步之遙就是葉小魚的攤子。
他那猛然向后撞去的堅實背脊,
結結實實地撞在了葉小魚堆在旁邊、已經充好氣暫時擱著的幾大捆彩虹色長串氣球上!
那幾捆為了展示效果而用透明細繩串起、像一簇簇巨大彩色花束般的氣球,
脆弱無比地應聲而倒。捆扎得看似結實、實則一碰就散的細繩瞬間崩斷,
無數個圓滾滾、色彩斑斕的氦氣球被這猛烈的撞擊力撞得彈跳起來,
像一群驟然掙脫束縛的頑童,“噗噗噗”地向四面八方瘋狂迸散開去!“我的氣球!
”葉小魚失聲驚呼,臉色瞬間煞白。她下意識地往前沖,
想伸手去撈最近的那串粉色海豚氣球??山K究慢了一步!其中一大半氣球根本不受控制,
脫離了重物的牽絆,被晚風猛地一托——飄起來了!
五顏六色的巨大氦氣球如同節(jié)日慶典上失控升空的禮花,在夜市嘈雜的光影和人聲鼎沸中,
以一種輕快又無情的姿態(tài),朝著上方清潭公園那深藍得發(fā)紫、綴滿城市燈火的夜空悠然飄升!
“靠!氣球!”“哇!飛走啦!”“抓氣球??!
”周圍的攤主和路人發(fā)出一陣驚呼和短暫的混亂。小孩子們更是激動地跳著腳,
指著天空歡叫起來,仿佛看到了一場意外的煙花表演。顧深在撞翻氣球的那一刻,
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了。
他有些茫然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空空的腳下——剛才避之唯恐不及的、那根沾滿醬料的烤腸棒,
此刻正滾在他昂貴卻干凈的皮鞋鞋尖前方一寸遠的地方,孤零零地躺著。
而他身后……一片狼藉。他僵硬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昂貴的手工皮鞋鞋跟,
正無比清晰地踩在腳下一條皺巴巴、沾了地面油污的黃色絲帶氣球上,
發(fā)出輕微的“噗呲”聲。鞋底和那原本光潔的橡膠球面之間,隔著那廉價的塑料,
似乎都感覺到一種黏膩的觸感。
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他腳邊是散落一地的、花花綠綠如同垃圾一樣癱軟的氣球殘骸,
它們大多被踩扁或者撕裂,慘不忍睹;而頭頂深藍色的夜空中,
那些鮮艷的、代表著“利潤”的氦氣球,正以他無法企及的速度,歡快地越飄越高,
逐漸融入城市的燈火光暈之中,徹底消失在視野盡頭。一股巨大的、荒謬絕倫的感覺,
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顧深。他甚至清晰地聽到自己太陽穴處突突跳動的聲音。
胸口那股憋悶了大半天的火氣,非但沒因為撞翻了攤子而宣泄出去,
反而被眼前這如同戲劇性嘲諷般的場面堵得更加無處遁形,燒得他五臟六腑都灼痛起來。
他慢慢抬起頭。視線冰冷得像淬了寒冰的刀子,越過一片狼藉的地面,
直直釘在不遠處的葉小魚臉上。那張總是帶著恭謹笑容的小前臺臉蛋,
此刻因為驚愕而微微張著嘴,看著漫天飛走的氣球,眼睛瞪得溜圓,像是被嚇懵了,
又像是在極力掩飾著什么。但這茫然無措的表情只持續(xù)了短短幾秒。顧深看到那雙眼睛里,
茫然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露出了底下堅硬冰冷的巖石。然后——她那張臉上,
竟然極其緩慢地,重新勾了起來。一個弧度清晰、毫無笑意,
甚至帶著點難以言喻的、近乎于……憐憫的表情?那眼神掃過他踩在氣球上的鞋,
又掃過散落滿地的彩球“尸骸”,最后停留在漫天越來越小的彩色光點上,輕輕挑了挑眉毛。
最后,那視線終于落回顧深臉上。她的嘴角彎得更深了,
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甚至早有預料的了然,
慢悠悠地從那件廉價藍色保潔T恤胸前的大口袋里,
重新掏出了那張粉紅色塑封的小小的收款二維碼牌子。
牌子邊緣在夜市明亮的LED燈下反射著廉價塑料的光。葉小魚拿著牌子,朝著顧深的方向,
慢條斯理地、挑釁似的晃了晃。她甚至都沒開口說話,但那動作,那表情,
像無聲的控訴:看,我說什么來著?你賠!顧深的肺差點當場氣炸。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認識到,有些東西,不是錢能砸平的,更不是權勢能威懾的,
比如這該死的氣球,和眼前這個滑不留手又氣死人不償命的女人!
時間像瞬間被拉長又驟然凝固。顧深的臉色已經從鐵青直接過渡到了毫無人色的蒼白,
牙關咬得格格作響。那雙深邃的眼眸里寒光迸射,死死鎖住葉小魚那不斷晃悠的二維碼牌子,
如同在看一條正在向他發(fā)出無聲嘲笑的毒蛇。胸腔劇烈起伏,
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在極力吞咽一團灼燒的火焰。
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自己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鞋底,
還粘著一小塊濕漉漉、油膩膩的烤腸碎屑,
和腳下那個癟了氣的黃色氣球破皮的膠皮粘在一起。
這股污濁的氣味混合著氣球泄漏的、淡淡的化學橡膠味,猛地鉆進鼻腔,嗆得他幾乎窒息,
只想作嘔?!澳恪?喉嚨里發(fā)出一個低啞撕裂的音節(jié),帶著要把人碾碎一般的力道。
但葉小魚根本沒給他發(fā)作的機會。就在顧深即將被怒火焚燒殆盡,那句殺意騰騰的“你找死!
”即將破口而出的瞬間,葉小魚眼神倏地一變。她捏著收款碼牌的手猛地放下,
一只手則迅疾如風地抄起了攤位上那個印著“小魚兒浪漫氣球屋”Logo的簡易折疊板凳。
這板凳,平時是給她站高調整彩燈用的。她的動作沒有絲毫拖泥帶水,更不帶半點解釋。
顧深只覺得眼前藍色身影一晃!他條件反射地向后繃緊身體,以為她要掄凳子砸人。
然而下一瞬,令他幾乎要靈魂出竅的畫面出現了——葉小魚看都沒看他,一步跨出攤子,
腳尖點地,“蹭”地一下直接踩上了那個輕飄飄的折疊塑料凳!凳子受力不穩(wěn),
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但她借著這一踩之力,身體輕盈得像一片被風吹起的羽毛,
猛地向上躥起!她那纖細的手臂以快得留下殘影的速度向上伸出,
比地一把撈住了還剩下最后三四串沒有被風吹散的、連成一大簇的藍色透明氣泡形狀的氣球!
這幾串氣球顯然被一個更堅韌的塑料繩捆在一起,原本纏在旁邊一棵小香樟樹的矮枝上,
方才的撞擊只讓它們脫離了樹干,還沒來得及完全飛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