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困秋乏夏打盹,陶涯沒有冬眠。
陶涯在春天把自己躺在屋脊上翻來覆去曬了個(gè)通透。
在夏天把自己藏在樓宇深處涼了個(gè)顫抖。
在秋天把自己扔在美人榻上,落了滿身的黃葉。
到了冬天,他不冬眠,他精神了。
今年冬天,有雪,像“鵝鵝鵝”身上羽毛般的大雪,銀裝素裹,鋪滿了整個(gè)霧隱山。
陶涯結(jié)束了每天的煉炁,生發(fā)于丹田的隆隆雷聲震得層云激蕩,落雪簌簌。
“一千道炁!到今天整整煉了一千道炁入丹田!合該慶祝!”
陶涯沒有去看身后濃霧中十萬大山上根本不見消減的炁。
那些都是煩惱絲,掃興!
陶涯從美人榻上一躍而起,從樓外翻滾而下,大袖衣擺,卷起滾滾落雪。
他一步落在某處屋頂,手一招,便有一把劍飛來。
就要學(xué)那雪中劍客,引九天之雪以為筆,寫一場大大的風(fēng)流。
然而目光剛要隨劍走,就看見了手上那把只雕刻出了粗略輪廓的劍,心境意境,剎那灰飛煙滅……
呃……
陶涯一臉黢黑……
“滾!”劍被無情拋棄。
某未成形的劍:我去你***的!
“唉~”
陶涯興致敗壞地就地坐下,身體后仰撐著手,望天:
“鵝鵝鵝呀,你說咱天天都這么閑著總歸不是個(gè)辦法,總得找點(diǎn)事來做不是?”
“鵝鵝鵝?”
剛撲棱著翅膀飛到陶涯身邊的“鵝鵝鵝”莫名感覺到了一絲危險(xiǎn)。
“咱今天鐵鍋燉大鵝好不好?”
果然!鵝鵝鵝撲棱棱地飛走,留給了陶涯一根鵝毛。
陶涯撇嘴,戀戀不舍的盯著鵝鵝鵝的身影:
“燉你又不一定是把你整只燉了,我就只是想燉一條腿,這點(diǎn)愿望都不能滿足嗎?”
鵝鵝鵝:
這點(diǎn)愿望?聽聽,你聽聽,人言否?
“沒意思?!?/p>
陶涯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回到了閣樓中。
紙,是陶涯取后山青竹,連蒙帶猜制成的紙。
筆,是用竹枝削尖后,塞入筆舌做成的筆,筆舌則是取自山中某種軟木做成,浸墨性良好。
而墨,是陶涯割了某棵樹朱果樹不知道多少刀,收集的油脂,取以古法,燃燒集煙而成。
展紙掀張,以玉鎮(zhèn)紙!
陶涯蘸墨落筆,揮毫潑墨!
落字如……狗爬。
【來到這世間的第不知道多少天+1天:
前年霧隱山終于迎來了第一個(gè)客人,是個(gè)迷路的小孩。
給了他一個(gè)紅果子,換得了對這個(gè)世界些許的了解。】
【來到這個(gè)世間的第不知道多少天+365天:
這是遇見小孩的第二年,又遇見了小孩。
小孩被人下了毒,下毒的是兩個(gè)來自什么慶驪的人;這一天,我第一次殺人,卻不是為了救小孩,而是因?yàn)樗麄兤鹆舜蜇埿哪c,來騙、來偷,甚至要來搶我的紅果子。
我懶得聽他們啰啰嗦嗦,一劍殺了了事。】
陶涯停了停,看著紙上的狗爬字,微微有些出神:
【殺人不為救小孩,殺人也沒什么不適,甚至,如果不是為了讓小孩下山替我辦事,就算是小孩毒發(fā)身亡,我可能也最多挖個(gè)坑把他埋了,頂多是埋得好看點(diǎn)。
我事后抽空想了想,這有些冷漠,不,這很冷漠!可我想不明白,是什么讓我變得這么冷漠。
是因?yàn)?,來到這世間前,在那炁雷汪洋中遭受了不知?dú)q月的折磨與痛苦,從而泯滅了憐憫同情嗎?
還是因?yàn)槠渌纯芍木売桑?/p>
想不明白?!?/p>
【來到這世間的不知多少天+365+不到又一個(gè)365天:
今日大雪,想寫一句“忽如一夜春風(fēng)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卻沒找到恰好的時(shí)機(jī)與意境;又想于雪中一支劍舞,做那雪中劍仙行,然而,劍不爭氣?!?/p>
【最后,想鐵鍋燉大鵝而不可得。哀哉嚱~】
【再最后,這個(gè)世界的人好像有點(diǎn)弱,殺一個(gè)七境,我甚至都遠(yuǎn)遠(yuǎn)沒有用到一道炁。
以此推算,十三境能如何?宗師又如何?宗師之上又又能如何?我已煉了千道炁入丹田。對于下山的心思,不可避免的減弱。】
“呦呦?”
“寫日記?!?/p>
“嘰嘰嘰?”
“就是把每天發(fā)生的一些事記下來?!?/p>
“鵝鵝鵝~”
“你遲早會(huì)被燉,沒必要寫日記?!?/p>
“鵝——!”
梅花鹿:你罵得真臟~
嘰嘰嘰:我們?nèi)ザ蜒┤税伞?/p>
【最后的最后:今天以我與呦呦、嘰嘰嘰,還有鵝鵝鵝,堆了許許多多的雪人而結(jié)束。
那些雪人堆在了地上、屋頂上、飛檐上,掛在了果樹上、穿在了竹枝上
——有的像呦呦,有的像嘰嘰嘰,有的像鵝鵝鵝。
——還有的像冰淇淋,像糖果屋;像大熊貓,像大西幾,像大腦斧;像摩天輪,像搖搖車,像……母親?!?/p>
【我對死去的記憶做了人工呼吸,它卻忘恩負(fù)義的攻擊了我?!?/p>
“砰!”的一腳,陶涯將身旁大西幾的腦袋踢成了滾地葫蘆。
“該死的大西幾!”
大西幾:???
陶涯招手,美人榻從閣樓飛到了身后。一個(gè)酒葫蘆,落在了陶涯手上。
葫蘆,是山中玉石雕成的透明葫蘆。葫蘆中的酒,是朱果酒。
酒不是酒,不醉人,但這一天,陶涯臥在美人榻上,醉死了過去。
從白天到夜晚,從落雪到花開,醉到了來年花香飄滿樓,醉到了春雨猛打窗。
不是風(fēng)雨澆不透,只是長醉不愿醒。
陶涯做了一個(gè)夢:
夢中,他在逆渡“炁雷汪洋”,奔向那些死去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