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針可聞的雜役院角落。
灰撲撲的人蛹在墻角輕微抽搐，像一條巨大的、病入膏肓的蠕蟲。
晴云死死盯著那堆破布和棉花組成的詭異存在，先前的不解和驚愕被一種更深層的寒意取代。指尖冰冷的觸感從她緊握的枯樹枝傳到全身。那條歪歪扭扭滑行留下的塵土印記還清晰在地，再看這自己蹦跶出來把人裹嚴實的破被子……這絕不是巧合！可要說林動這廢柴……
就在這時——
“唔……”
人蛹頂端一陣劇烈蠕動。幾縷被口水微微黏住的黑毛率先拱了出來，然后是半張帶著新鮮壓痕、睡眼惺忪的臉。林動下巴還縮在裹緊的灰布里，勉強把嘴露出來呼吸。
他勉強掀開一絲眼縫，視線飄忽地在對面掃了一眼。晴云師姐那張寒冰覆蓋的俏臉映入他模糊的視野。
“……”嘴巴囁嚅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
晴云心頭那點寒意和驚疑瞬間被這“死不悔改”的睡臉點燃！怒火“噌”地又冒了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手腕猛地發(fā)力，那根枯樹枝在空中發(fā)出“嗚”的一聲厲嘯，帶著一股要將眼前這堆礙眼的爛布蛹抽散的狠勁兒，狠狠劈下！
“還睡！”
就在樹枝撕裂空氣的利響幾乎貼上人蛹邊緣絨毛的瞬間——
那條將林動裹得死緊的灰撲撲舊棉被，毫無征兆地“活了”！
不是先前那種笨拙的蹦跳，而是一種極致的“滑溜感”！
灰布表面如同涂滿了看不見的、滾燙的油脂，驟然變得油光發(fā)亮！樹枝蘊含的抽打勁力仿佛直接落在了毫不受力的虛空里。整條裹著林動的“人蛹”以一種極其絲滑、不講道理的詭異姿態(tài)，原地“滋溜”一聲！
不是平移，像是被無形的抹布瞬間“擦”過去一尺！
枯樹枝帶著勁風，險之又險地從人蛹光滑溜動的表面一掠而過，狠狠抽在了后面硬邦邦的院墻青磚上。
“咔嚓！”
枯枝應聲斷裂。
那灰撲撲的人蛹卻已經(jīng)貼著墻根，如同粘液般扭動著，絲滑無比地挪到了墻角更深處。裹在最外圍的破布條微微擺動，透著一股無聲的、活靈活現(xiàn)的嘲弄。
“……”晴云手里捏著半截枯枝，指尖掐得發(fā)白。杏眼中的怒火凝固了，只剩下一種被徹頭徹尾戲耍后的呆滯和荒誕。
這玩意兒……是活的？它……在躲？！
林動的臉還露在外面，下巴埋在布里。他似乎感受到了一點動靜，被束縛得有點難受，迷迷糊糊地在布里小幅度地扭了扭身體。那姿勢……更像一條在泥里蹭癢的胖泥鰍。
“……”四周落針可聞，只有林動困頓的呼嚕聲在斷斷續(xù)續(xù)。
“啊……嗯……？”一個帶著顫音的低呼打破了寂靜。是那個胖雜役，他死死捂著自己的嘴，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手指抖得如同秋風里的枯葉，直直指向林動露出的臉和覆蓋他大半張臉的灰蛹，“他……他他……口水……流流到被子上了！”
滋溜——
就在胖雜役失聲驚叫的同時，那灰撲撲的人蛹表面，覆蓋著林動下半張臉的布面位置，幾絲渾濁粘稠的口水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
滲！進！去！
如同水滴入燒紅的烙鐵！又像活物在吸收某種營養(yǎng)！
整個破爛的灰蛹猛地一陣劇烈抖動，表面本就油膩的光澤瞬間暴漲！絲絲縷縷土黃色毫芒沿著布料的經(jīng)緯紋路瘋狂游走、閃耀！如同被激活的電路，光芒雖然微弱至極，卻清晰地在布面下勾勒出瞬間流淌的脈絡！
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息……帶著泥土的腥氣、枯草的陳腐，還有一絲極其微弱、卻堅韌異常的……某種“靈動”意味，猛然從那破蛹中散逸開來！
這詭異到極致的一幕，像道驚雷劈在晴云腦海。
“天……天生……”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后面兩個字堵在喉嚨里。什么玩意兒？被子成精？！不！更像是……那塊破布……在把林動流出來的口水當補品？！
“嗯？”一聲蒼老卻中氣十足的疑惑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僵局。
不知何時，小院入口處多了一個身影。
灰白相間的長老服裁剪考究，須發(fā)皆白卻梳理得一絲不茍，面皮保養(yǎng)得如同溫潤的玉石，眼底深處卻藏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銳利和……精明。他負手而立，目光如電，先是掃過一地的狼藉和那根斷裂的枯枝，然后精準地、帶著濃郁驚訝地投向了墻角那坨蠕動的、還在散發(fā)著微芒的灰蛹——尤其是蛹上口水被吸收的位置。
來人是外門執(zhí)事長老，王嵩！主管一切雜役俗務，權勢不小，在資源分配上尤其“有心”。
王長老的視線仿佛有實質的重量，死死黏在那破舊的蛹上。他那雙精明的老眼像最上等的探寶儀，瞬間從那破蛹散發(fā)出的古怪卻堅韌的氣息中，捕捉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東西——那是……純粹的“靈性”？
一種幾乎不可能出現(xiàn)在死物上的、極其微弱卻真實存在的“活物”波動！而且這波動……王嵩的鼻子微微抽動了一下，如同經(jīng)驗最豐富的商人嗅到了絕世珍品的味道！那氣息似乎和某些傳說中的天地異材極其相似！不是靈獸內(nèi)丹那種暴烈能量，而是一種更溫潤、更接近本源的……器胚靈基？！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極具誘惑力的念頭如同毒蛇般鉆入王嵩腦海：難道這廢物林動，流出來的口水……是某種神藏？！這被口水浸過的破布……竟然能自發(fā)吸收異質而生靈？！
貪念如同沸油，瞬間在王嵩那雙精光爆射的老眼里燃起！
他臉上的驚訝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夾雜著凝重和一種古怪熱切的嚴肅表情。
“晴云！”王嵩聲音一沉，帶著長老特有的威勢，“方才此地靈氣驟然涌動，元氣紊亂，所為何事？”他目光掃過驚愕僵立的晴云，又落回墻角的灰蛹，尤其是盯著林動那張還在迷糊半睡的臉，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如同看著待宰肥羊的弧度，“你這位師弟……似乎‘悟’出了些門道啊？叫醒他！本座……要好好‘請教’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