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緩緩將和離書攤在蕭承嗣面前,目光篤定,沒有一絲顫抖。
“簽吧,從今以后,你我恩斷義絕,各不相欠?!?/p>
蕭承嗣死死盯著那紙上的名字,左手微微顫抖,衣袖下的手攥緊。
柳氏見狀,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仿佛早已預料這一刻的到來。
老夫人面色鐵青,杖尖在青石地面敲得錚錚作響。
“沈月微,你可知離開侯府名聲會是何下場?”
“我若在乎這些,就不會走到今天這步了?!?/p>
蕭承嗣收回手去,聲音低沉倔強:“你知曉我的難處,為何要逼我到此地步?”
“你若真有半點難處,怎舍得讓我一人在京等了八年?”
院中空氣壓抑,丫鬟仆役都垂首噤聲,不敢發(fā)出只言片語。
柳氏溫溫柔柔開口:“姐姐既然要走,妾也不好再攔著,你我各自安好?!?/p>
我淡然掃她一眼:“不必假惺惺,你等這天已不止一日了吧?!?/p>
院外一串驛馬蹄聲臨近,是兄長的親兵率人將訟師請來。
訟師抬著一匣文書走進前堂,目光掃過眾人,恭敬施禮。
蕭承嗣臉色微變,剛要出聲,卻被我抬手打斷。
“訟師,按章擬定,今日便將婚事了斷?!?/p>
訟師應聲,鋪展文書,公證人筆墨齊備。
柳氏站于院廊下,看著我,眼神里盡是難掩的嘲謔與欣慰。
老夫人冷哼一聲:“輕賤自己名分,別怪侯府無情?!?/p>
“侯府從未給過我情?!?/p>
長廊深處,男童縮在柳氏身后,警惕而怯懦地打量我。
訟師朗聲宣讀和離書,字字珠璣。
我挺直腰背,目不斜視。
簽字時,蕭承嗣執(zhí)筆半晌,終究不曾落下一個“悔”字。
玉扳指“當”的一聲放于我掌中,我收回衣袖,再無留戀。
“自此,你我再無瓜葛?!?/p>
柳氏得意地牽起男童的手,靜靜看著我離開大廳。
屋外早春的風揚起我的發(fā)飾和衣角。
我一步步走下臺階,蕭府大門在身后關上。
我甩袖不顧,直奔馬車。
訟師與親衛(wèi)替我收拾細軟,婆子們遠遠窺伺,無一人上前道別。
兄長的親衛(wèi)低聲道:“姑娘,前路已備好,且請隨我返家?!?/p>
“有勞,回去吧?!?/p>
車廂中,我忍不住落淚,無聲無息,肩膀卻皆是戰(zhàn)栗。
車輪碾過青石,如碾碎過往八載的恩怨情仇。
路口處,兄長親自等候,身著便裝,神色凝重。
我下車行禮,兄長心疼按住我的肩膀。
“小妹,委屈你了——”
“兄長,我無事,這八年,不過是舊夢一場。”
兄長嘆息,執(zhí)手相攜,步入沈府。
府中女眷聞聲而至,皆為我鳴不平,勸解相慰。
我笑而不語,只覺前路茫茫,胸腔卻意外輕盈。
是夜孤燈,我立于書房窗前,遙望半空冷月。
“沈氏女,亦能自立于天地間?!?/p>
過往天家賜婚,如今同樣能靠筆墨斷絕。
一紙和離書,是我手中最鋒利的刃,也是斬斷桎梏的鑰匙。
夜風入帳,吹起案上的和離書,喚醒我昔日的坦蕩與果決。
清晨時分,門房報來請柬,是明月郡主賞花赴宴的帖子。
我想了想,命侍女將請柬收好,抬眸望見庭前新桃,粉蕊爭妍。
“新春新局,往后自有我輩書寫?!?/p>
天邊破曉,遠遠有報馬快騎自邊關而來。
一道圣旨在外等候,外頭喧嘩不斷,氣氛驟然緊張。
我整好衣冠,命人隨我前往聽旨。
沈府大門一開,金甲儀仗肅立,詔使朗聲高呼。
“奉天承運皇后,詔曰——”
我闔眸低首,神情肅穆。
“沈氏女官,忠貞端莊,無過在先,特賜玉帛田產(chǎn),以明公議。”
三晉街坊嘩然,一時無數(shù)羨慕敬重的目光落到沈府門前。
旁人目光或羨或嘆,我卻只覺心湖終于歸于平靜。
“多謝皇后恩典。”
詔使微微頷首,命人取下彩緞玉帛田契,一應齊備。
我捧著那疊文書,心下明了,這次和離非但未損名聲,更有皇后暗中撐腰。
沈家的門戶因此更加穩(wěn)固,兄嫂也對我越發(fā)敬重。
自此起,京中再無人敢指我“休棄不肖”。
清晨日光灑下,我站在庭前,仰頭望云,忽有力量在胸臆間緩緩生長。
“沈氏雖女,亦可自守乾坤?!?/p>
新一日,新的征途,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