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孤女,也是傅家的童養(yǎng)媳,他們都夸我溫順乖巧。直到那天酒會上,
傅臨川收下了一個新的女人。我卻突然鬧脾氣,將宴會搞得雞飛狗跳,
甚至隔天獨自一人離開了傅家。所有人都笑話我不知天高地厚。打賭不出一個月,
我就會放下所謂的自尊,灰頭土臉地回來。就連傅臨川本人都調(diào)笑道:“一只金絲雀。
除了靠我養(yǎng)著,她能去哪里?”再后來,義父的訂婚宴上,
一個熟悉的背影讓傅臨川當(dāng)眾失態(tài),紅著眼梗咽道:“虞晚,我終于找到你了!
”我面色冷淡地看向他,提醒道:“傅先生,慎言。現(xiàn)在你該叫我小媽。
”1傅臨川呆愣了一瞬,才意識到我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拔高音量地又向我重復(fù)了一遍,
向我確認(rèn)道:“小媽?”這邊的動靜鬧得有點大。商演主動從寒暄中脫身,
從傅臨川的指掌中解救出我的手腕。安放在他的臂彎:“臨川,好久不見。
我還以為你今天會到得很晚呢?!薄拔医o你正式介紹一下。這是我的未婚妻,虞晚。
”“按照規(guī)矩,你的確該喊她一聲小媽。”我頂著傅臨川難看到極點的臉色,朝他伸出手。
做足了長輩的姿態(tài):“你好,我叫虞晚。”“傅臨川。”兩手交握,指尖一觸即散。
我安靜地待在商演的身邊,聽他和傅臨川閑聊。傅臨川心不在焉地很明顯,嘴里敷衍著商演,
眼睛一刻不歇地死死盯住了我。就連一旁的賓客也覺出不對味了。訂婚宴現(xiàn)場,
義子一個勁兒盯著小媽看算什么回事。直到侍應(yīng)生的出現(xiàn),彎著腰恭敬地提醒道:“商總,
時間差不多了?!鄙萄萃熘遥驹谖枧_中心,宣布著我們訂婚的婚訊。賓客們很是捧場,
紛紛起身祝賀。只有傅臨川,很不合群地坐在那里,動也不動。只是眼神仍舊盯著我不放。
我看向一旁的商演,說不心虛是假的,趁著下臺他攙扶我的功夫。
壓低聲音同他說話:“我……其實以前跟傅臨川認(rèn)識。你一直沒問過我,所以我也沒主動說。
”“等晚點訂婚宴結(jié)束,我和你解釋清楚?!鄙萄葺p輕捏了捏我的手,
笑著安慰我:“我都知道的?!蔽铱聪蛩凵裰畜@訝明顯。是了,他這樣的人。
怎么可能不清楚我的底細(xì)?!澳悄悴唤橐??”商演沒接茬,只是正了正我中指上的戒指,
調(diào)笑道:“看來還是戒指買小了,夫人不相信我的真心?!薄澳愫团R川這么久沒見,
確實也該敘敘舊。他在走廊盡頭的茶室等你,我就在隔壁。你聊完了,記得和我一起回家。
”認(rèn)識三年,商演為我吃過的醋堪比大西洋的水。我想不通,既然他什么都知道,
為什么會是這個反應(yīng)。我狐疑地看著商演。但他只是推了推我的腰,笑著示意我進去。
茶室很黑,門剛掩上,手腕就被人用力地攥緊,溫?zé)岬暮粑鼡湓谖业亩叀?/p>
我被傅臨川一把拽了過去,死死地禁錮在懷里,他柔軟的唇直直地就往我的臉頰上貼。
我被嚇得下意識就想叫出聲,被傅臨川摁住了唇?!皣u,小媽??汕f別出聲!
”“我們可是在偷情呢?!?啪!響亮的巴掌聲在黑暗之中炸起。
我抬起手用力扇在傅臨川臉上。然后將他用力地推開,摩挲著開了燈,四下大亮。
面前的傅臨川居然沒惱。只是用舌頭頂了頂腮,朝我調(diào)笑道:“這么久不見,脾氣見長。
會伸爪子了?”“挺好。”我皺著眉頭,就要離開:“既然你知道叫我一聲小媽,
那就該放尊重點?!薄叭绻闶沁@個態(tài)度的話,那我想我們沒什么好敘舊的。
”傅臨川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還是放軟了態(tài)度?!拔颐懊亮耍腋愕狼?。
”“你都扇了我一巴掌,也該給我個機會好好聊聊吧。”我這才勉強坐下來。
不耐煩地抬手看了一眼表?!澳阌惺裁词?,就直說吧。我先生還在外面等我。
”傅臨川動作一頓,隨即嗤笑一聲:“你先生?”“也對,義父對你的確很好。
兩千萬的表就當(dāng)個玩意送你了?!彪S即,他猛地靠近我,逼得我和他四目相對:“虞晚,
所以你當(dāng)年離開我,就是為了傍個更老的有錢人?”“不如繼續(xù)選我,最起碼我活的比他久。
”我懶得和他在這里戲謔,直接挑明了講:“傍?不,我愛他。”“我不會選你,
因為我不愛你?!备蹬R川神色怔愣,輕笑一聲說道:“愛?虞晚,跟我們這種人談愛。
你是不是太天真了一點?!薄傲x父今天喜歡你,命都能給你。明天不喜歡你了,
你怎么死在他手上的都不知道?!薄澳銘?yīng)該知道我費盡心思找了你三年。你回來,
繼續(xù)跟著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虧待你的。
”我看了看指尖戒指上面絢爛的火彩,說道:“傅臨川,你已經(jīng)虧待我了。
”“我無名無分地跟了你十二年,頂著童養(yǎng)媳的虛名。看著你身邊形形色色的女人,
真的是累了。當(dāng)初我在酒會上鬧得那么兇,連香檳塔都砸碎了?!薄暗阒皇庆o靜地看著我,
懷里摟著其他女人。讓下人把我?guī)ё撸f夫人有些失態(tài)了。”十二年,說起來很難不鼻酸。
我忍了忍眼中浮動的淚水,終究還是起身走了。臨走之前,我在桌子上留下一張名片。
“傅臨川,我不想再做你有實無名的夫人了。”“我先生很好,我也很愛他。
我現(xiàn)在也有了自己的事業(yè),不再是被你豢養(yǎng)的一只金絲雀,只能按照你喜歡的方向生長。
還有,我當(dāng)初不是賭氣離開?!薄拔沂窃诟惴质??!狈质帜莾蓚€字像是深深觸動了傅臨川,
他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只是愣愣地看著我離開的背影,那么堅定。一如當(dāng)年,
即使身無分文也要拖著行李離開的時候。傅臨川有些懊惱。他太激動了,說話也很沒禮貌。
甚至忘了問我,這些年過的好不好。
目光緩緩移到那張燙金的名片上:LiveMe設(shè)計工作室主理人,虞晚。回去的路上,
我坐在車?yán)锟粗赃吤嫔绯5纳萄?,有些忐忑不安。說不上來,
真像是偷情的妻子面對丈夫發(fā)現(xiàn)后的心情。糾結(jié)再三,還是沒想好要怎么開口。
頭頂上卻傳來熟悉的聲音:“小晚,你的眉毛再皺下去,就要長在一起了。
”“看你一路欲言又止的,是不是就想問我:阿演,我和傅臨川以前的事,你是不是生氣了?
是不是吃醋了?但那都已經(jīng)是過去的事了,我現(xiàn)在和以后愛的只有你!”“別生氣了,
我晚上給你烤小餅干吃?!笨粗萄輸D眉弄眼學(xué)著我說話的樣子,氣得我錘了一下他的胸口。
他佯裝重?fù)舻瓜拢阒液[??吹缴萄莸臉幼?,我才安心窩在他的懷里,
悶悶道:“我只是怕你會不開心?!彼麥厝岬孛嗣业念^,笑道:“怎么會。
”都是傅臨川這個賤人不好,賊心不死!商演默默在心里補上這一句。他腰側(cè)的手機一震,
上面彈出一條新鮮的短信:“商先生,東西已經(jīng)給他了。
”3商演給的是一張他和虞晚的婚禮請柬。傅臨川拿到的時候,臉都黑了。
氣得第二天就往我工作室扎。不過我實在忙的很,沒工夫搭理他,
就讓助理將他在休息室安置好后,繼續(xù)工作去了?!懊媪喜粚ΓY服應(yīng)該用真絲。
夏季潮濕多雨,天絲容易霉變?!薄癚UE雜志的拍攝時間定下了。
可以讓市場部把預(yù)定好的衣服送過去了?!薄斑\營那邊擬定的名單需要重新商討一下,
會議室,開個三十分鐘的小會。”……傅臨川倚在角落看著我。印象里,
原本柔順的長發(fā)收了起來,扎成凌厲的馬尾。說話的語調(diào)也在不似以前那樣溫柔安靜,
眼角眉梢都是帶著利落和野心,很陌生。傅臨川嗤笑一聲,
倒是有幾分像商演發(fā)號施令的模樣。我若有所感。扭頭,和傅臨川四目相對。
他朝我招了招手,應(yīng)該是有話跟我說。我沒理,我很討厭這樣像是逗弄寵物的手勢。
以前受夠了,現(xiàn)在更不可能低頭。我別過臉,帶著人進了會議室。傅臨川很少被我冷落,
很不習(xí)慣。我應(yīng)該待在華麗的別墅里,在管家的指導(dǎo)下做一個合格的豪門夫人。待在家里,
等他回來,只看他一個人?!吧炭偅阍趺磥砹??”“虞總現(xiàn)在在會議室開會,
您看……”商演笑了笑,目光掃過一旁坐著的傅臨川:“她忙,我知道。
我主要是來找傅總的?!薄皫臀翌A(yù)約一下晚晚半個小時的空檔吧。如果沒空的話,
就幫我約一下她的午飯?!鼻芭_笑著應(yīng)下。目送商演輕車熟路地在休息室坐下,
就在傅臨川身旁。臉色冷了下來:“你打擾到她了。”“打擾?義父,虞晚跟著我十二年了。
我們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個外人在這里置喙?!鄙萄蓦y得偏頭看他,語氣嚴(yán)肅:“十二年。
你真的覺得這十二年,虞晚快樂嗎?”傅臨川下意識就想應(yīng)下,但目光不知道怎么了。
透著玻璃窗看到會議室里的我在笑,應(yīng)該是員工提出了個什么好意見。我彎著眼睛,
嘴角翹起,笑得很開心。連頭發(fā)絲都跟著晃。那是個很鮮活的笑。他突然想起了傅宅里的我。
坐在落地窗前,在管家的指導(dǎo)下規(guī)矩地學(xué)著插花。會起身迎接回來的他,勾著嘴角。
安靜地為他脫下西裝,為他捧上一杯熱茶。我很少主動跟他說話,也很少主動問什么。
傅臨川以為那是我習(xí)慣了安靜。直到現(xiàn)在才后知后覺地心臟感到陣痛。不,那是我的麻木。
商演看了一眼出神的傅臨川,輕輕落下一記重錘:“三年前,虞晚第一次遇見我的時候,
她在割腕跳江?!薄八昧酥囟纫钟??!薄案蹬R川,拜你所賜?!鞭Z的一聲。
傅臨川只覺得腦袋被炸得一片空白。商演起身,
緩緩把資料遞到傅臨川面前:“我送她那塊表,是為了藏疤的。虞晚說,她不想回傅家,
但她不知道該去哪里了。她在傅宅活了十二年,活得不像個人,像個美麗的器物。
”“你不看書房里散落的設(shè)計稿,不看管家嚴(yán)苛教導(dǎo)下她疲倦的臉,
更不在乎圈子里她的名聲和尊嚴(yán)。你只是愛她,卻不理會她靈魂的出口。
”“我好不容易才把虞晚救下來?!鄙萄莸脑捳f到最后有些梗咽,像是憐惜故事里悲劇的我。
“她在后期接受心理治療的時候,吞過安眠藥。急診室的紅燈亮了整整一夜。那天,
你查到虞晚的蛛絲馬跡趕過去,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車禍?!薄澳阍搼c幸,虞晚活了下來。
”“不然,我會讓人直接把你撞死。”4結(jié)束會議的時候,傅臨川已經(jīng)走了。
休息室里只有商演一個人,他眼角有些泛紅,不知道是不是熬夜熬的?!班?,你怎么過來了?
”商演斂下眸子,牽起我的手。溫柔地笑:“沒辦法,
我們家的首席設(shè)計師忙起來有時候飯都顧不上吃。”“只有我親自出馬了?!鄙萄莨ぷ骱苊?。
監(jiān)督我好好吃飯后,就趕回公司了。和商演婚期在即,我也想著加點班,
把手頭上的事情都處理好。伏在桌案上一邊花著設(shè)計圖,一邊拿著裁紙刀割劃著布料。
一直忙到晚上,身后有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以為是商演。頭也不抬地應(yīng)道:“很快就好,
阿演?!薄澳愎ぷ骱苊?,不用天天盯著我吃飯。我已經(jīng)吃過晚飯了,藥也吃過了。
等下次復(fù)查沒問題,那些藥我就不想吃了??挂钟舳际切┘に厮?,會發(fā)胖的。
”“要是塞不進婚紗,小心我……”我的話頭頓住了?;厣砜催^去,是傅臨川。
他拎著個小小的保溫桶,手上抓著個粉色的傘,顯得有些滑稽。“外面下雨了。他下班晚,
托我來送你回去?!蔽矣行┿隆B犌芭_說,中午的時候商演因為吃醋親自把傅臨川趕走,
這回又讓他來找我。不太明白商演葫蘆里在賣什么藥。見我不說話。
傅臨川有些手足無措地動起來。他將我拉到一旁坐下,笨拙地擰開保溫桶的蓋子,
獻寶一樣端給我。我將裁紙刀擱在桌邊。嘗了一口,味道中規(guī)中矩。不像是傭人的水平,
試探性地問道:“你自己做的?”傅臨川有些不好意思地?fù)狭藫项^,解釋道:“你嘗出來了?
”“你還記得許媽嗎?她教我的,我學(xué)得慢,做壞了好幾份。她說我不像你那么聰明,
教一遍就會了。“對了,她小兒子結(jié)婚了,就是給別墅送水果的那個小伙子。還有司機王叔,
他……”……傅臨川興奮地朝我絮絮叨叨念著舊事。我離開的這段時間里,
休了、花圃終于開花了、司機王叔的孩子考上了個好大學(xué)、吳助理終于追到了他喜歡的姑娘。
傅臨川朝我笑著,我們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時候,他剛成年進入傅氏,每天很累,
但會笑著跟我分享趣事和皺眉頭吐槽股東。后來,他逐漸接管了傅氏,忙了起來,
和我的話也越來越少。往日的鮮活跳脫,在他眼里有些不成規(guī)矩。
傅母又派了管家過來教導(dǎo)我禮儀。那是我第一次和傅臨川吵架?!芭R川,我不想學(xué)這些,
我想去意大利學(xué)設(shè)計。”“你不是也夸我很有天賦嗎?”他剛忙完一場應(yīng)酬,
煩躁地扯開領(lǐng)帶。身上滿是煙酒味,皺著眉頭訓(xùn)斥我:“不許去。你想玩設(shè)計,
我可以給你開個設(shè)計公司玩玩,或者把那些洋鬼子請到家里來教你。至于我母親那些要求,
就是些禮儀啥的。你隨便學(xué)學(xué)就好?!薄肮臼虑楹芏?,我不想見你一面,還要搭飛機。
”我埋怨他。“你不能把我關(guān)起來,外面人都笑話說我是你養(yǎng)的小童養(yǎng)媳!”傅臨川笑了。
很輕浮的一個笑。他摸著我的臉。反問道:“不是嗎?”心像是被人生生剖出來,
揉碎了被踩在地上。我震驚又痛苦。淚滴在傅臨川的手背上。但他說完就睡了,沒發(fā)現(xiàn)。
可能也不在乎吧。后來的記憶太模糊了。眼淚、爭吵、冷戰(zhàn)、順從、麻木,
最后定格在翻滾的江水里。傅臨川背對著我,還在孜孜不倦地講個不停,
像是要把我缺失的這三年的記憶都補回來。但我猛地聽不進去了。熟悉的耳鳴聲再次傳來,
我下意識想吃藥。不斷自我催眠:“會好的,馬上就要結(jié)婚了。”“阿演陪著我,都會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