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在月下泛起銀鱗般的波紋，莫辭卿的劍鋒懸停在黃瓊鈺喉前三寸，劍氣在她蒼白的皮膚上激起細小的戰(zhàn)栗。他肩上扛著昏迷的鐘言聲，手邊還拽著剛從沙地里刨出來的陳初南。
“這條歸途已經(jīng)到終點了，剩下的路就要靠你們自己走了。”
夜風裹挾著楊楓未熄的余燼，漫天金芒在明滅間漸次黯淡。
百丈外，骨骼拼接的脆響不絕于耳，千年尸王破碎的冕旒正在月光下重生，十二道白玉旒上浮現(xiàn)出數(shù)張慘死的人面，每一張臉都在無聲嘶吼。
橫刀依舊插在原地，而楊楓整個人早已變得暗淡，整個人正在一點點消失。尸王腐爛的喉嚨里擠出含混咒語，整片戈壁的骷髏殘骸飛向它，在冕服外形成森然白骨鎧甲。
“怎么樣？”莫辭卿頭也不回地問，鞋底碾碎一顆微微發(fā)亮的星火殘魄。
楊楓的身影從虛空中踏出，雖然透明得能看見身后的沙丘，脊背卻挺得比生前更直?！白銐蛄?。”
尸王的白骨巨爪轟然拍下，整片沙海都為之一沉。莫辭卿縱身躍起的瞬間，劍鋒在空中斬出一道完美的十字。遠處尸王的白骨鎧甲發(fā)出刺耳的摩擦聲，數(shù)百具骷髏騎兵從沙丘中破土而出，腐朽的鐵槍在月光下泛著幽藍毒光。
莫辭卿劍鋒一變，七十二道劍氣迸發(fā)而出，第一波骷髏騎兵剛沖至十丈之內(nèi)，就被交錯縱橫的劍氣絞成碎骨。但更多的骷髏從沙海中涌出，骨馬眼眶中跳動著詭異的紫火。
楊楓的虛影突然凝實，周遭的鐵鏈如活物般游動。將涌來的“骷髏騎兵”盡數(shù)纏住，等待它們的只有被【審判】的命運。
尸王見狀，將身側(cè)的帝王劍拔出，大地劇烈震動，四尊三丈高的將軍像破土而出，這些將軍像表面布滿血絲，空洞的眼窩里淌著黑血，手中長槍帶著破空聲刺向二人。
莫辭卿足尖一點，身形凌空而起。劍鋒在月光下劃出一道冷冽弧線，“錚”的一聲脆響，青銅長槍應(yīng)聲而斷。未等斷槍落地，他手腕急轉(zhuǎn)，數(shù)道霜白劍氣破空而出，在空中交織成網(wǎng)，將一尊將軍石像絞得粉碎。碎石轟然墜地，激起丈高塵煙。
余下三尊石像眼中紅光暴漲，青銅鎧甲鏗然作響，呈合圍之勢逼來。就在此時，地面突然劇烈震顫，碗口粗的玄鐵鎖鏈破土而出，如巨蟒般纏上石像身軀。壓得三尊石像膝蓋彎曲，在重壓下嵌入了地面幾分。
“小心地下！”楊楓突然示警。沙地突然塌陷，無數(shù)布滿咒文的青銅手臂破土而出。莫辭卿劍鋒插入沙中，青芒順著地脈蔓延，將潛藏的地縛靈盡數(shù)剿滅。但這一分神，尸王的骨爪已至面門！
千鈞一發(fā)之際，楊楓的虛影閃現(xiàn)到莫辭卿身前。鎖鏈結(jié)成盾牌，卻在骨爪重擊下寸寸斷裂。余波將二人震飛數(shù)十丈，楊楓單膝跪地，喉間涌上一股腥甜，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楊楓的虛影飄搖如風中殘燭，鎖鏈已斷了大半。尸王冕旒上的玉珠瘋狂碰撞，發(fā)出攝魂魔音。那些慘死的人面突然睜眼，吐出漆黑如墨的怨氣。整片沙海開始沸騰，無數(shù)冤魂從地底爬出，在尸王周身形成一道扭曲的屏障。
莫辭卿強撐起身，指節(jié)發(fā)白地攥緊劍柄。一道寒芒自劍鋒流轉(zhuǎn)而過，許多劍招在他腦中閃過，莫辭卿足尖點地，身形如離弦之箭直取尸王。劍招行云流水——刺如驚鴻，挑似新月，劈若雷霆，掃起千堆雪。尸王的白骨鎧甲在凌厲劍氣下蛛網(wǎng)般綻裂，帝王劍格擋間濺起串串火星。
突然，地面震顫，無數(shù)玄鐵鎖鏈破土而出，纏繞住尸王千年不朽的身軀。莫辭卿眸中青光暴漲，劍勢陡變，冕旒玉珠在劍氣激蕩中接連炸裂。電光火石間，一道青虹貫透尸王心口。
時間凝滯。
刺目的白光自尸王胸腔迸發(fā)，沖擊波呈環(huán)形蕩開，沙丘如浪潮般層層坍落。煙塵散盡時，那具千年兇煞之軀正化作飛灰，無數(shù)青煙繚繞升騰，隱約可聞幽魂泣涕之聲。
莫辭卿踉蹌落地，手中殘劍鏗然墜地，幾個時辰前還寒光凜冽的寶劍，此刻已斷作兩截。不遠處，橫刀孤零零地斜插在沙土中，楊楓的身影漸漸淡去，化作細碎塵埃，被嗚咽的風沙卷向天際。
晨光微熹時，莫辭卿拖著殘破的身軀回到武威城下。黃瓊鈺仍守在原地，身后屹立著徐鎮(zhèn)惡的高大身影。當看到那把橫刀時，她的眼淚終于決堤一滴滴淚砸在冰冷的刀身上，濺起細小的血珠。
莫辭卿沒有解釋，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在他們身后，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照在廣袤的沙海上。風過處，那些戰(zhàn)斗的痕跡正被黃沙一點點掩埋，仿佛一切從未發(fā)生。
正欲轉(zhuǎn)身離去，徐鎮(zhèn)惡的鐵掌卻攔在身前。莫辭卿抬眼望去，城樓陰影中緩步走出三道身影，呈合圍之勢將他困在城下。徐鎮(zhèn)惡抱拳一禮，鎧甲在暮色中泛著冷光，“督察院院長有請，有要事相商?！?/p>
莫辭卿目光微沉，指尖輕撫斷劍的刃口，臉上浮起一絲淺淡笑意：“這般陣仗，倒是讓在下受寵若驚了?！?/p>
徐鎮(zhèn)惡面色冷硬，絲毫不為所動，“還請不要讓我們難做?！彼⑽⑻?，三名緝查隊員呈品字形圍攏而來，腰間的橫刀折射出森然寒光。
“哦？”莫辭卿忽然揚眉輕笑，斷劍在掌心轉(zhuǎn)出半輪冷月，“聽聞督察院院長楚圖南最為高深莫測，能得此殊榮真是讓我欣喜，那便麻煩他親自來請我吧?！?/p>
徐鎮(zhèn)惡臉上一僵，鐵掌懸在半空，進退兩難。而就在此時城門口傳來輕笑：“敢當街斬殺二十余名金吾衛(wèi)的無籍劍客果然名不虛傳。”
“楚院長親自出面，看來今日相商之事，不簡單啊?！?/p>
楚圖南微微頷首：“昨夜尸王現(xiàn)世，邪祟攻城。武威城外劍氣沖霄，本官雖在城中，卻也感受到了那股驚天劍意。今日一見，果然不凡?！?/p>
“院長過獎了，不過是順手斬了一具千年尸骸，算不得什么?！?/p>
“順手？”楚圖南搖頭，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尸王乃千年兇煞，尋常人連靠近都難，而你卻能將其誅殺，這份實力，已是世間少有?！?/p>
莫辭卿不語，只是目光微冷，似在揣測他的意圖。
楚圖南緩步走下城樓，徐鎮(zhèn)惡與三名緝查員立刻退至兩側(cè)，恭敬垂首。他站定在莫辭卿三步之外，聲音低沉而溫和：“閣下可曾想過，以你的本事，若能為我督察院效力，必能成就一番大業(yè)？”
莫辭卿眉梢微挑，“哦？楚院長這是想招攬我？”
“正是?！背D南坦然道，“督察院對抗邪祟，保家衛(wèi)國、濟世救民，這一戰(zhàn)也有不小損失，正需要你這樣的無籍者加入?！?/p>
“楚院長倒是直接?？上?，我閑散慣了，受不得約束?！?/p>
楚圖南并不意外，而是接著開口說道：“閣下既受不得督察院的約束，卻受得了【天工】所制的寶劍嗎?！?/p>
城樓陰影處，一道纖細身影無聲無息地浮現(xiàn)，督察院院長楚圖南的暗衛(wèi)“影子”，悄然貼近莫辭卿，手持一柄薄如蟬翼的短刃，在晨光中泛著冷冽寒芒。
殺氣從身后傳來，莫辭卿身形驟然一偏，一柄短刃擦著他的衣袖劃過，帶起一縷血絲。
側(cè)目看去，卻只捕捉到一抹殘影。
楚圖南負手而立，笑意不減：“閣下得小心了。”
話音未落，第二道攻勢已至！
“嗖——！”
一支細如牛毛的銀針破空而來，直取莫辭卿后頸！
莫辭卿冷哼一聲，斷劍反手一撩，劍氣激蕩，銀針被震成齏粉。然而，第三道、第四道暗器已從不同角度襲來！
不止一人！
他眼中寒光一閃，身形驟然加速，斷劍在周身劃出一道圓弧，所有暗器盡數(shù)被斬落。
“楚院長，這就是督察院的待客之道？”
楚圖南悠然道：“誤會，他們只是想試試你的本事。”
話音未落，三道黑影同時從不同方向襲來！
一人持短刃，身法如鬼魅；一人使銀針，暗器刁鉆；最后一人竟赤手空拳，但拳風剛猛，每一擊都如雷霆炸裂！
莫辭卿斷劍翻飛，劍光如雪，竟以一敵三，絲毫不落下風！
“砰！”
他一劍震退拳風高手，反手一掌拍向暗器使者的手腕，對方悶哼一聲，銀針脫手。而就在此時，那鬼魅般的短刃再次襲來。
斷劍與短刃相擊，火花迸濺！
莫辭卿盯著對方那雙冰冷的眼睛，忽然笑了：“有意思?！?/p>
他猛然發(fā)力，劍氣爆發(fā)，三人同時被震退數(shù)步！
楚圖南撫掌而笑：“好！果然不負盛名！”
莫辭卿收劍而立，淡淡道：“試完了？”
楚圖南點頭：“試完了?！?/p>
“那我可以走了？”
“當然?！背D南微微側(cè)身，讓開一條路，“不過，太子殿下可不會那么輕易放過一個浪跡天涯的無籍者，但若你有興趣，督察院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p>
莫辭卿看了他一眼，嘴角微揚：“那就…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留我了?！?/p>
話音落下，他轉(zhuǎn)身離去，背影孤傲如劍。
楚圖南目送他遠去，眼中笑意漸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