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揚州,空氣里還裹著料峭的寒意,薄霧如紗,懶懶地纏繞著官道兩旁剛剛抽芽的嫩柳。官道蜿蜒向前,被濕漉漉的泥土和細碎的石子鋪就,馬蹄踏上去,發(fā)出沉悶而規(guī)律的“嗒嗒”聲。
一行九騎,不疾不徐地行進著。為首的是個少年,約莫十三四歲年紀,一身料子尋常的靛藍棉布勁裝,襯得身形挺拔如新竹抽節(jié)。他生得極好,眉似墨裁,眼若點漆,鼻梁挺直,唇線清晰,一張臉干凈得像是上好的白玉精心雕琢而成,毫無瑕疵。偏生那眉宇間流轉著一股勃勃英氣,沖淡了過于精致的秀美,如同初綻的劍鋒,銳利逼人。他便是賈瑛。
他身后跟著八個青年,清一色的玄色勁裝,身姿矯健如豹,腰間或懸長刀,或佩利劍,刀柄劍鞘磨損的痕跡無聲訴說著主人并非裝飾。馬鞍一側都掛著一個不大不小的褡褳,鼓鼓囊囊。這八人面容冷峻,眼神銳利如鷹隼,警惕地掃視著周圍寂靜的田野和遠處模糊的村落輪廓,沉默如同九座移動的山巖,只有馬蹄聲與偶爾一兩聲壓抑的咳嗽打破這片空曠的寧靜。
“老大,” 一個臉上有道淺疤的青年驅馬靠近賈瑛,聲音壓得極低,“前面五里,過了那個小土坡,就是三岔口。按腳程,晌午前能到揚州城。城西‘同福’客棧的醬肘子和八寶鴨,老吳念叨一路了?!?他叫陳七,是賈瑛手下最得力的兄弟之一。
賈瑛聞言,嘴角懶洋洋地向上勾起一個弧度,驅散了方才那點若有若無的冷峻。“老吳那點出息,除了吃就是惦記他那口鍋。” 他聲音清朗,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干凈質感,語調(diào)卻有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隨意和調(diào)侃,“不過嘛,醬肘子聽著是不錯。進了城,讓他敞開了吃,管夠!正好試試咱們新配的那個‘十三香’鹵料包,看看是他吹得天花亂墜,還是真有兩把刷子?!?/p>
另一個長相斯文些的青年,正是老吳,在后面接口,聲音里帶著點委屈:“老大,您可別埋汰人!我老吳的手藝,那可是……” 他話沒說完,前方官道拐彎處,一陣極其突兀的喧囂猛地撕破了田野的寂靜!
激烈的金鐵交鳴聲、野獸般的嘶吼聲、瀕死的慘嚎聲、馬匹驚恐的嘶鳴聲……種種聲音混雜在一起,如同沸油潑進了冷水,驟然炸開!
“有情況!” 陳七臉色一凜,右手瞬間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其他七人也幾乎同時勒馬,動作整齊劃一,玄衣下的肌肉瞬間繃緊,目光如電,齊刷刷射向聲音來源的拐彎處。肅殺之氣驟然彌漫開來,連坐下的馬匹似乎都感受到了主人的緊張,不安地打著響鼻。
賈瑛臉上的慵懶笑容瞬間消失,眼神倏地變得銳利如鷹隼。他抬手示意眾人噤聲,雙腿輕輕一夾馬腹,座下那匹看起來并不起眼的青驄馬靈性十足地放輕了蹄音,悄無聲息地向前小跑了幾步,堪堪停在官道拐彎處的一塊半人高的風化巖石后面。
他微微探出頭,目光穿透稀疏的柳枝,望向那片驟然成為修羅場的小小空地。
只見約莫二十來個衣衫襤褸、面目兇悍的漢子,揮舞著明晃晃的砍刀和粗劣的長矛,正瘋狂圍攻著中間一小撮人。被圍攻的一方人數(shù)明顯處于絕對劣勢,只剩下七八個穿著統(tǒng)一號衣的官兵,個個帶傷,血染征袍,圍成一個小小的、搖搖欲墜的圈子,拼命護著最中間一輛傾覆的馬車。馬車旁,一個穿著深青色便服的中年男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左肩處一片刺目的暗紅正在洇開,生死不知。一個管家模樣的老者趴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體作為肉盾,絕望地哭喊著:“老爺!老爺醒醒啊!你們這幫天殺的賊人!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