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女慌忙行禮,有幾個年輕姑娘已經(jīng)紅了臉。我不得不承認,蕭瑾陌確實有讓女子心動的資本——輪廓分明的五官,挺拔如松的身姿,還有那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城主。"我微微欠身,故意用最端莊的語調(diào),"沒想到您真會賞光。"
蕭瑾陌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瞬:"夫人相邀,豈敢不來。"
他的語氣平靜,但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我會如此打扮。
詩會正式開始。我命人在水軒中央擺了一張長案,備好筆墨紙硯。
"今日我們以'夏荷'為題,諸位可賦詩一首,或作畫一幅。"我宣布規(guī)則,"最佳者可得這盒南海珍珠。"
眾人躍躍欲試。我眼角余光瞥見蕭瑾陌站在角落,面無表情地觀察著一切。
劉家小姐第一個完成,寫了一首小詩,雖無新意但也工整。趙家姑娘畫了一幅荷花圖,筆觸細膩,贏得一片贊嘆。
輪到我時,我提筆蘸墨,在宣紙上揮毫而就:
"翠蓋佳人臨水立,
檀心一點為誰開。
莫道此花無氣節(jié),
出淤泥而不染埃。"
最后一筆落下,滿座驚嘆。
"好一個'出淤泥而不染'!"
"夫人高才!"
"這意境當(dāng)真絕妙..."
我謙虛地笑笑,目光卻飄向蕭瑾陌。他依然站在原地,但眉頭微挑,眼中流露出幾分欣賞。
正當(dāng)我暗自得意時,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詩雖好,但'檀心'二字用得不當(dāng)。"
全場瞬間安靜。所有人都看向聲音來源——蕭瑾陌。
我瞇起眼睛:"哦?城主有何高見?"
他緩步走到案前,拿起我的詩作:"荷花心應(yīng)為黃,用'檀'字形容,不妥。"
我心頭火起。這人非要當(dāng)眾挑刺嗎?
"城主此言差矣。"我指著窗外盛開的紅蓮,"那株并蒂蓮心呈紫紅,不正合'檀'字?更何況,詩重意境,豈能拘泥于此等細節(jié)?"
蕭瑾陌望向窗外,一時語塞。我乘勝追擊:"不如城主也賦詩一首,讓我等開開眼界?"
滿座賓客屏息以待。蕭瑾陌沉默片刻,突然拿起筆,在我的詩旁另寫四句:
"不施粉黛自清華,
何必爭春與百花。
一片冰心誰解得,
清香暗送水之涯。"
筆走龍蛇,字跡剛勁有力。眾人湊近一看,頓時炸開了鍋。
"城主好文采!"
"這'冰心'對'檀心',妙極!"
"夫妻聯(lián)詩,真乃佳話..."
我的臉突然有些發(fā)燙。蕭瑾陌這詩表面詠荷,實則字字可作他解。尤其是"一片冰心誰解得"一句,簡直像是在回應(yīng)我對他的種種誤解。
詩會結(jié)束后,賓客散去。我獨自站在水軒邊,望著池中荷花出神。
"夫人今日讓我刮目相看。"
蕭瑾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回頭,見他倚在廊柱旁,夕陽將他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城主不也一樣?"我輕聲道,"沒想到殺伐決斷的將軍,還有如此文采。"
他唇角微揚:"彼此彼此。"
這一刻,我們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似乎緩和了許多。
轉(zhuǎn)眼半月過去。江南進入梅雨季節(jié),連綿陰雨讓人心煩意亂。
這日傍晚,我正在書房翻閱醫(yī)書,突然聽到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城主舊傷發(fā)作,快請府醫(yī)!"
我心頭一緊,放下書沖出門外。走廊上幾個侍衛(wèi)神色慌張,正往主院方向跑去。
"怎么回事?"我攔住一個丫鬟。
"回夫人,城主在書房昏倒了!說是手臂舊傷引發(fā)高熱..."
不等她說完,我已經(jīng)提起裙擺奔向主院。蕭瑾陌的書房外擠滿了人,府醫(yī)正在里面診治。
"讓我進去。"我撥開人群。
守在門口的侍衛(wèi)猶豫了一下,還是讓開了路。書房內(nèi),蕭瑾陌躺在軟榻上,面色潮紅,額頭布滿冷汗。府醫(yī)正在為他診脈。
"情況如何?"我小聲問。
府醫(yī)搖頭:"城主舊傷郁結(jié),加上連日勞累,邪熱內(nèi)侵。需立即施針泄熱,只是..."他面露難色,"老朽擅長內(nèi)科,這針灸之術(shù)..."
"我來。"我卷起袖子,"準(zhǔn)備熱水和干凈布巾。"
府醫(yī)驚訝地看著我:"夫人會針灸?"
"略通一二。"我已經(jīng)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包,"請先出去吧,施針時需要安靜。"
待眾人退出,我輕輕掀開蕭瑾陌的衣袖。那道猙獰的疤痕此刻周圍紅腫發(fā)熱,摸上去燙得嚇人。
我深吸一口氣,開始下針。先取合谷、曲池泄熱,再針陽陵泉、足三里疏導(dǎo)筋脈。蕭瑾陌在昏迷中仍微微皺眉,但呼吸逐漸平穩(wěn)下來。
施針完畢,我用濕布巾擦拭他額頭的汗水。近距離看去,他的睫毛意外地長,在臉上投下兩道陰影。薄唇緊抿,即使在昏迷中也不失堅毅。
"你到底是個怎樣的人..."我喃喃自語。
目光掃過書房,這是我第一次認真打量他的私人空間。墻上掛著幾幅邊境地圖,書架上除了兵書外,竟有不少醫(yī)籍。最顯眼的位置擺著一本《孫氏醫(yī)典》,正是孫神醫(yī)的著作。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難道蕭瑾陌與孫神醫(yī)有什么淵源?
正當(dāng)我思索間,蕭瑾陌突然睜開眼睛。漆黑的眸子直直望進我眼底,讓我一時忘了呼吸。
"你..."他的聲音沙啞。
"別動。"我按住他的肩膀,"針還沒取。"
他安靜下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我臉上。我故作鎮(zhèn)定地取針,手指卻微微發(fā)抖。
"謝謝。"取完最后一根針時,他突然說道。
我手一抖,銀針差點掉落:"城主也會道謝?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蕭瑾陌輕輕搖頭:"你救了我兩次。我欠你人情。"
"瘟疫那次是救百姓,不算。"我收拾針包,"這次嘛...就當(dāng)還你把我從青樓帶回來的人情了。"
他唇角微勾:"扯平了?"
"扯平了。"我站起身,"我去叫人給你熬藥。"
正要離開,蕭瑾陌突然叫住我:"今晚...能陪我吃晚飯嗎?"
我回頭,驚訝地看他。蕭瑾陌竟然主動邀請我共進晚餐?該不會是高熱燒糊涂了吧?
"好啊。"我聽見自己說,"只要你保證不再對我的詩挑刺。"
當(dāng)晚,我們在主院的花廳用了晚膳。菜色很簡單:一盅百合粥,幾樣清淡小菜。蕭瑾陌手臂還纏著布條,但氣色已經(jīng)好了很多。
"你的醫(yī)術(shù),跟誰學(xué)的?"他突然問道。
"外祖父。"我夾了一筷子青菜,"他是太醫(yī),我小時候常去太醫(yī)院玩。"
蕭瑾陌若有所思:"難怪..."
"那你呢?"我反問,"一個將軍,書房里怎么那么多醫(yī)書?"
他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個人興趣。"
察覺到他不愿多談,我識趣地轉(zhuǎn)移話題:"今天的粥不錯,火候正好。"
就這樣,我們竟然完成了一次沒有爭吵的晚餐。飯后,蕭瑾陌甚至送我回寢院。雨后的庭院彌漫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月光透過云層,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明天..."蕭瑾陌在院門口停下,"我可能要出門幾天。"
"哦。"我不知該說什么,"注意安全。"
他點點頭,轉(zhuǎn)身離去。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盡頭,心中莫名泛起一絲失落。
三日后深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一陣打斗聲驚醒。
"春夏?"我坐起身,"外面怎么了?"
春夏慌慌張張跑進來:"夫人快躲起來!有刺客闖府!"
我立刻清醒,抓起床邊的外衣披上。窗外火光晃動,喊殺聲越來越近。
"城主呢?"
"城主剛從城外回來就遇襲了,現(xiàn)在侍衛(wèi)們正護著他往這邊退..."
話音未落,房門被猛地撞開。蕭瑾陌持劍沖了進來,衣袍上沾滿血跡,不知是他的還是敵人的。
"走!"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后窗!"
我們剛跳出院墻,身后就傳來刺客的腳步聲。蕭瑾陌拉著我在花園假山間穿梭,動作敏捷得不像有傷在身。
"去藥圃。"我氣喘吁吁地說,"那里隱蔽。"
蕭瑾陌猶豫了一瞬,點頭同意。我們躲進藥圃小屋,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刺客似乎分散搜索,一時還沒找到這里。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蕭瑾陌緊繃的側(cè)臉上。他的手臂又開始滲血,可能是劇烈運動扯開了傷口。
"你受傷了。"我小聲說,撕下一截衣袖為他包扎。
他搖頭示意無礙,突然貼近我耳邊:"會射箭嗎?"
溫?zé)岬臍庀⒎鬟^耳廓,讓我渾身一顫:"會一點。"
蕭瑾陌從墻上取下一把短弓和一壺箭:"待會我引開他們,你找機會射殺領(lǐng)頭那個戴黑面具的。"
"不行!"我抓住他的手臂,"你傷還沒好,太危險了!"
他目光堅定:"相信我。"
說完,他閃身出了小屋。片刻后,外面?zhèn)鱽泶蚨仿?。我從窗口窺視,只見蕭瑾陌一人獨戰(zhàn)五名黑衣人,劍光如練,在月光下劃出凌厲的弧線。
那個戴黑面具的刺客站在外圍,正舉弓瞄準(zhǔn)蕭瑾陌的后心。我深吸一口氣,搭箭拉弓——
"嗖!"
箭矢破空而出,正中黑面具的肩膀。他慘叫一聲,弓箭落地。蕭瑾陌趁機解決掉兩個敵人,剩下的人見勢不妙,扶起首領(lǐng)倉皇逃竄。
我沖出小屋:"你沒事吧?"
蕭瑾陌搖搖頭,走向那個被我射中的黑面具留下的血跡:"追蹤。"
侍衛(wèi)們聞聲趕來,蕭瑾陌迅速部署追擊。我站在一旁,心跳如鼓。剛才那一箭,我本可以瞄準(zhǔn)心臟...
"箭法不錯。"安排完畢,蕭瑾陌走回我身邊,"第一次殺人?"
我搖頭:"我沒殺他。瞄準(zhǔn)的是肩膀。"
蕭瑾陌明顯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仁慈不是壞事,但在戰(zhàn)場上,猶豫會送命。"
"這不是戰(zhàn)場。"我反駁,"而且,活著的刺客才能問出幕后主使。"
月光下,蕭瑾陌的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有時候,你真的很像..."
"像什么?"
他搖搖頭:"沒什么。今晚你救了我第三次。"
"扯不平了?"我試圖緩解緊張的氣氛。
蕭瑾陌突然伸手,輕輕拂去我臉上不知何時沾上的灰塵:"扯不平了。"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我心跳漏了一拍。他的手指粗糙溫暖,帶著常年握劍留下的繭,觸碰卻輕如羽毛。
這一刻,我突然意識到,那個我千方百計想要激怒的"冷面閻王",不知何時已經(jīng)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