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阮虞晚怔在原地，目光死死鎖住眼前的人。
那雙眼睛，自由的、灑脫的，帶著她朝思暮想的神采。
絕不會錯。
“是你……”她聲音發(fā)顫，伸手扣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他的骨頭，“你真的回來了?！?/p>
“謝知晏”眨了眨眼，茫然地環(huán)顧四周。
熟悉的環(huán)境，還有眼前這個滿眼狂熱的阮虞晚。
他的大腦一片混沌，記憶像被撕碎的紙片，拼湊不出完整的畫面。
“我……”他張了張嘴，聲音干澀，“我、我怎么會突然回來？”
阮虞晚的指尖輕輕撫過他的臉頰，像是在確認(rèn)他是否真實存在：“不重要?！?/p>
她的聲音低沉而溫柔，“重要的是，你回來了。”
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探頭：“長公主，葉公子醒了，正鬧著要見您……”
阮虞晚頭也不回：“滾出去。”
太醫(yī)嚇得一個哆嗦，慌忙退下。
“謝知晏”趁機(jī)推開她，赤腳踩在冰涼的地磚上，警惕地退到窗邊：“等等，我需要搞清楚狀況……”
“噓?！比钣萃硎持傅衷谒缴?，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溫柔，“別怕，我?guī)闳タ礃訓(xùn)|西?！?/p>
穿過曲折的回廊，阮虞晚的腳步越來越快，最后幾乎是小跑起來。
“謝知晏”被她拽著踉踉蹌蹌地跟著，直到停在一座精巧的院落前。
推開門的瞬間，陽光傾瀉而入。
屋內(nèi)的陳設(shè)纖塵不染，書桌上的文房四寶擺放得整整齊齊，桌案上甚至還擺著一本攤開的書，正是三年前他離開時隨手扔下的那本。
“你看，”阮虞晚的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動什么，“我每日都命人打掃，連你喝剩的半盞茶都沒讓人收走?！?/p>
她拿起案幾上早已干涸的茶盞，指腹摩挲著杯沿，“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
“謝知晏”怔怔地望著這一切，胸口泛起一陣酸澀。
“長公主！”一道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葉錦川聞聲追來，卻在看到“謝知晏”的瞬間僵在原地。
他精心描畫的眉眼閃過一絲慌亂，隨即擠出討好的笑：“長公主怎么在這兒？太醫(yī)說您該換藥了……”
他說著就要去挽阮虞晚的手臂，卻被對方側(cè)身避開。
“謝知晏”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男子：“這位是……？”
葉錦川的笑容凝固在臉上，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謝知晏，你這是又在使什么把戲？”
“錦川。”阮虞晚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注意你的言辭?！?/p>
“長公主！”葉錦川委屈地低下頭，“您答應(yīng)過會一直對我好，現(xiàn)在他不過剛醒，您就……”
“住口?！比钣萃淼难凵褡屗查g噤聲，“從今日起，你不必再來主院?！?/p>
葉錦川如遭雷擊，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長公主，您答應(yīng)過要帶我去看花燈的！您說過我比謝知晏重要千百倍！”
“謝知晏”敏銳地注意到，當(dāng)葉錦川喊出自己名字時，阮虞晚的指尖幾不可察地顫了顫。
“來人?！比钣萃淼穆曇衾涞孟翊懔吮?，“送葉公子回偏院。”
侍衛(wèi)立刻上前，葉錦川瘋狂掙扎著，聲音聲嘶力竭：“長公主！您難道忘了這三年是誰陪在你身邊？長公主……唔！”
“拖出去?！比钣萃硖质疽猓绦l(wèi)立刻捂住葉錦川的嘴將他架走。
院門關(guān)上的瞬間，院子里重歸寂靜。
“謝知晏”望著地上那雙掉落的鞋，莫名覺得心口發(fā)悶。
“不必管他?！比钣萃韴?zhí)起他的手，眉眼溫柔得不可思議，“餓不餓？我讓廚房準(zhǔn)備了你最愛的蟹粉酥。”
“謝知晏”張了張嘴，卻不知該說什么。
阮虞晚還記得他的愛好，他應(yīng)該高興才是。
可剛才阮虞晚高高在上的模樣和她現(xiàn)在溫柔的模樣，讓“謝知晏”覺得十分割裂。
晚膳時分，“謝知晏”撥弄著碗筷，聽阮虞晚說著這三年的點點滴滴。
她提到如何遍尋天下方士，卻始終不得其法；是如何在每個生辰執(zhí)著為他留一碗長壽面；如何在醉酒后對著他的畫像自言自語……
“你可曉得，”阮虞晚笑著為他布菜，“去年今日我在江南見到一盞走馬燈，上面的肖像像極了你的模樣。我買下整條街的燈，就為了找工匠復(fù)刻你舞劍時的神態(tài)?！?/p>
“謝知晏”的筷子停在半空。
“長公主?！彼畔驴曜樱币曀难劬?，“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你發(fā)現(xiàn)，我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樣子，你會怎樣？”
阮虞晚的笑容僵在臉上。屋內(nèi)燭火噼啪作響，映得她眸色晦暗不明。
“別說傻話?！绷季茫謸嵘纤哪橆a，指尖冰涼，“我始終愛的都是你”
夜色漸深，“謝知晏”獨自躺在錦被中輾轉(zhuǎn)難眠。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從妝奩深處翻出一本泛黃的手記。
那是真正的謝知晏留下的。
【七道符水飲盡，我的魂魄將去往異世，而他……會回到這具身體。】
【阮虞晚，但愿你得償所愿后，不會后悔今日的選擇?！?/p>
紙頁上的淚痕早已干涸。
“謝知晏”摩挲著那些字跡，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他終于明白為何醒來時心口會如此疼痛。
那是謝知晏留下的，愛而不得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