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門在身后轟然閉合的剎那,六盞鮫油燈同時點亮。
楊風盯著玄鐵架上泛黃的《歸元訣》,喉頭突然泛起腥甜——三年前那道禁制留下的暗傷,此刻在密室陣法壓迫下隱隱作痛。
"你果然在這里。"
楊海的聲音從背后傳來時,楊風正摸到父親留下的鐵簡。
冷汗浸透的后背撞上冰冷石壁,他看到族長腰間懸掛的墨玉令牌正泛著幽光。
原來密室禁制早被反向操控,自己踏入祠堂那刻就成了網(wǎng)中魚。
"明日辰時三刻,演武場。"楊海拂去供桌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袖口銀線繡的蟠龍紋掃過楊風滲血的手背,"若接不下三招,便滾去北疆礦場。"
銅壺滴漏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楊風盯著鐵簡上突兀出現(xiàn)的星圖紋路,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小鎮(zhèn)當鋪,那瘸腿掌柜接過玉佩時驟然收縮的瞳孔。
或許父親失蹤前埋下的線索,早被某些人刻意抹去了十二年。
* * *
晨霧未散,演武場青磚上已凝著薄霜。
楊風摸著袖中發(fā)燙的玉佩,看楊海將試劍石換成寒鐵樁——那是測試化勁期才能擊穿的物件。
觀禮席傳來窸窣議論,幾個旁系子弟故意把"自不量力"說得字字清晰。
"第一式,千山墜。"
楊海起手便是流云劍訣第七重,本該輕靈的劍招裹挾著罡風劈下。
楊風橫劍格擋的瞬間,玉佩突然在胸口劇烈震顫。
他本能地側身滑步,劍氣擦著耳畔掠過,竟將三丈外的銅鼎削去半截。
"第二式,云龍現(xiàn)。"
劍光分化成九道虛影時,楊風突然看清楊海左肩三寸處的滯澀——就像昨夜玉佩映照出的密室陣法缺口。
鐵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斜刺,觀禮席傳來驚呼。
林婉兒攥緊的帕子飄落在地,她認出這是楊家基礎劍法中毫無攻擊性的"問柳式"。
金鐵交鳴聲震落檐上殘雪。
楊海暴退三步,束發(fā)玉冠裂開細紋。
楊風虎口崩裂的血順著劍柄滴落,丹田卻涌起暖流——方才觸碰到的禁制缺口,正通過玉佩向他輸送某種古老內力。
"第三式......"
"且慢!"林婉兒突然起身,腰間冰玉墜撞在欄桿上碎成兩半,"楊族長用通玄境修為壓筑基晚輩,不怕寒了族人心?"
楊風瞥見她袖口若隱若現(xiàn)的守宮砂,突然想起昨夜鐵簡顯形的星圖。
當楊海惱羞成怒的第三劍裹著十成內力襲來時,他竟迎著劍鋒撞了上去。
玉佩爆發(fā)的金芒中,眾人只看到少年如斷線紙鳶般飛出試劍臺,卻沒人注意有道微光鉆進了寒鐵樁底座的陣眼。
戌時的祠堂比昨夜更冷。
楊風跪在蒲團上運轉心法,被劍氣震傷的經(jīng)脈傳來灼痛。
懷中玉佩突然開始吸收供桌上的檀香煙氣,那些在小鎮(zhèn)試煉時強行貫通卻未能掌控的內力,正順著星圖軌跡在奇經(jīng)八脈中游走。
窗欞輕輕響了三下。
林婉兒翻進來時,正撞見少年裸露的后背上浮現(xiàn)出銀色脈絡——與她家族秘典中記載的"星隕之體"一模一樣。
"你故意輸?shù)舻谌小?她將傷藥放在供桌下,指尖拂過龜裂的青磚。
那里殘留的陣法波動,分明是某種上古封印被觸發(fā)的痕跡。
楊風盯著父親靈牌后新出現(xiàn)的凹槽,形狀與鐵簡分毫不差。
今夜子時祠堂換防的間隙,或許足夠他驗證某個猜測——關于楊家守護三百年的秘密,以及楊海真正忌憚的東西。
演武場青磚裂開蛛網(wǎng)狀縫隙,楊風抹去嘴角血跡的手指微微發(fā)顫。
玉佩在衣襟里燙得驚人,方才撞向劍鋒的剎那,他分明看到楊海丹田處有團墨色氣旋——與昨夜密室陣法如出一轍的陰毒氣息。
"第三式,破軍。"
楊海劍尖吞吐的罡氣驟然轉為漆黑,觀禮席幾位長老同時起身。
林婉兒繡鞋碾碎半片冰玉墜,她認出這是林家禁術"噬心訣",卻怎么也想不通為何會出現(xiàn)在楊家功法里。
楊風突然撤去所有防御,任由劍氣刺入左肩三寸。
玉佩爆發(fā)的金光裹住傷口,竟將黑氣逼成細線反噬回去。
楊海悶哼著切斷氣機連接時,寒鐵樁底座突然傳來龜裂聲——昨夜?jié)撊腙囇鄣奈⒐獯丝唐仆炼?,化作星芒沒入楊風眉心。
"三招已過。"
大長老楊振山的聲音裹著內力響徹全場。
楊風單膝跪地撐著鐵劍,血水順著劍脊匯成細流,在青磚上凝出半幅殘缺的星圖。
林婉兒注意到他右手小指不自然地蜷曲著,正是三年前為救自己落下的舊傷。
林家水榭的冰紋窗紙上晃動著燭火,林婉兒第五次調亂琴弦。
案頭《藥王典》攤開在"星隕之體"那頁,墨跡被指尖冷汗暈開小片。
"小姐,楊家長老送來試劍臺留影石。"丫鬟捧著檀木盒欲言又止,"家主吩咐...吩咐..."
"說我心脈舊疾發(fā)作,不便見客?"
林婉兒扯斷纏在腕間的鮫綃,昨日父親書房傳來的爭吵聲猶在耳邊。
當楊海提議用礦脈換婚約時,父親摔碎的茶盞碎片至今還嵌在雕花柱上。
留影石映出的畫面定格在楊風反手刺出問柳式的瞬間。
林婉兒用銀簪挑開暗層,果然找到半枚染血的銅錢——三年前小鎮(zhèn)遇襲時,她曾用這個替楊風擋過毒鏢。
子時的梆子聲被風雪吞沒。
楊風將鐵簡按進靈牌后的凹槽,供桌下方磚應聲翻轉,露出刻滿星痕的青銅匣。
玉佩自動嵌入匣蓋獸首時,他右臂突然浮現(xiàn)出與林婉兒守宮砂同源的朱砂印記。
"楊家祠堂地下藏著半部《天衍錄》。"
沙啞嗓音從梁上傳來,昨夜當鋪掌柜倒掛在蛛網(wǎng)間,空蕩蕩的褲管纏著星紋鎖鏈。"你父親十二年前用命換來的東西,可別糟蹋了。"
楊風握緊匣中玉簡,終于明白楊海為何執(zhí)著于北疆礦場——那底下埋著的不是玄鐵,而是能補全《天衍錄》的隕星碎片。
祠堂外傳來巡夜弟子踩雪的咯吱聲,當鋪掌柜化作青煙消散前,彈指將半塊墨玉令牌釘進楊風腳下磚縫。
"明日啟程去北疆。"
楊海甩下宗族令時,玄鐵令牌邊緣還沾著試劍臺的血漬。
幾位旁系子弟哄笑著抬起礦工木箱,故意讓生銹的鎖鏈擦過楊風尚未愈合的傷口。
楊風摩挲著藏在袖中的星紋鎖鏈,那是青銅匣里的第二件物品。
當林婉兒翻墻扔進來的藥瓶滾到腳邊時,他忽然對著月色舉起鎖鏈——折射的光斑在院墻拼出"礦脈有變"四個字。
雪地上凌亂的腳印延伸向礦場方向,其中幾道帶著熟悉的蟠龍紋壓痕。
楊風咽下止血丹,舌尖嘗到隕鐵特有的腥澀,祠堂地下傳來的震動順著腳底爬上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