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公交車緩緩駛近公交站,她們依次上了車,在后排位置上坐下。經(jīng)過前面的江濤大橋,再拐兩個路口就到了。
公交車駕駛在江濤大橋上。
突然,司機感覺方向盤不受控制,他拼命地往左打方向盤,車上的人開始慌亂,不停地拍打玻璃。
世界仿佛變成慢動作,蘇知禾意識到情況不妙,下意識地抱住姐姐。
蘇知堯反而很冷靜,仿佛在等些什么。
玻璃碎裂的爆響,夾雜著人群的尖叫聲,這些聲音在蘇知禾的腦海中炸開,如同無數(shù)把尖刀刺入耳膜。
然后是無盡地墜落。
冰冷的江水四面八方倒灌入公交車內(nèi),進入蘇知禾的鼻腔和口腔,肺部的空氣被無情擠壓出去。
她拼命掙扎,手腳卻像被無形地枷鎖束縛住,動彈不得。
水面上方,透過扭曲的光線,蘇知禾看到姐姐蘇知堯正在下沉,她努力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姐姐的手臂,但還是夠不著。
有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動著她,迫使她往下沉去……
蘇知禾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息著,雙手微微顫抖著,仿佛剛被從水里撈上來,后背被冷汗浸濕。
她的視線在房間里移動,眉頭緊鎖。此時天剛蒙蒙亮,伴隨著幾聲鳥叫聲。
“又是夢……”
蘇知禾閉上眼睛,公交車、大橋、失控的方向盤,冰冷的江水涌入腦海。
她以為,她可以改變結(jié)局,可無論怎么努力,她還是救不了姐姐,哪怕是在夢里。
她發(fā)出一聲無奈地嘆息,這聲嘆息,無聲而歇斯底里。
蘇知禾打開床頭燈,孤獨的影子落入墻上。她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深吸一口新鮮的空氣。
過了一會兒,蘇知禾披著一件單薄的外套,出了門。
清晨的街道零零散散地路過幾個人,有擔著蔬菜的阿姨,也有穿著橙色工裝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他們都有自己的事去做,她不一樣,只能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間,她拐過那條小巷子。
“這么早就營業(yè)了?”
蘇知禾喃喃自語,她猶豫了一下,走進那家私人心理診所。
門口的風鈴再度響起,屋里的燈還亮著,卻不見人影。
“有人嗎?楊醫(yī)生?”蘇知禾輕聲問道。
“請稍等?!?/p>
一個低沉的聲音從里間傳來。片刻后,楊醫(yī)生走了出來,他扣了扣胸前的白大褂紐扣,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
“請坐。”
“楊醫(yī)生?這么早就開始營業(yè)呀?!?/p>
蘇知禾落座在白色沙發(fā)上。
“我們診所是24小時的,招牌上有寫著?!?/p>
楊醫(yī)生笑了笑,解釋,“有些朋友可能會半夜,又或者像你一樣,早晨過來?!?/p>
蘇知禾沉默了一會兒。
“上次開的藥吃完了?”楊醫(yī)生推了推眼鏡問。
“你還記得我?”
蘇知禾有些驚訝,沒想到只有一面之緣的楊醫(yī)生還能記得她。
“來過這里的每個人我都記得。”
楊醫(yī)生頓了頓,“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來這里的人并不多,想記住也不難。”
蘇知禾愣了愣神,尷尬地笑著。
“來點咖啡還是茶?”
楊醫(yī)生一如既往地問。
“茶吧,早上來點清淡一點的?!?/p>
蘇知禾緊張地摳了摳手指。
“上次喝過你家安神茶,感覺挺好喝的,想過來拿點茶葉,您看方便嗎?”
“可以,來我這里不用那么拘謹?!?/p>
楊醫(yī)生看出她的緊張,笑著說。
過了一會兒,楊醫(yī)生端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在蘇知禾對面坐下。
“早上需要咖啡提神醒腦。”
楊醫(yī)生小抿了一口,“下次過來你也可以嘗嘗。”
“好?!?/p>
蘇知禾爽快地答應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溫熱的茶水落入胃里,她感到很溫暖。
“我做了一個夢……關(guān)于我姐姐。”
蘇知禾突然開口。
“你姐姐?”
楊北安摘下眼鏡擦了擦,又重新戴上。
“沒事的,我本就是心理醫(yī)生,有什么困惑都可以跟我說,就當你光顧我的茶附贈的小禮物了。”
蘇知禾這才放下心來。
“我有一個雙胞胎姐姐?!彼穆曇粲行╊澏?,“她……上個月去世了。”
楊北安的表情變得柔和。
“我很抱歉聽到這個消息,失去親人總是痛苦的?!?/p>
“我討厭她?!?/p>
蘇知禾盯著手里的茶杯,“她很優(yōu)秀,從小到大,所有人都更喜歡她,她總是那么完美,而我……無論怎么努力,都只是她的妹妹?!?/p>
楊北安安靜地聽著,沒有打斷。
“有時候我會故意和她作對,穿不同的衣服,留不同的發(fā)型,只為證明,我和她是不一樣的。甚至為了見不到她,還特地出國?!?/p>
蘇知禾緊緊握住茶杯,手指不自覺發(fā)顫。
“也許是外界總是拿你們進行比較吧,尤其是身邊最親近的父母?!睏畋卑草p聲說。
蘇知禾苦笑了一下。
“有時候照鏡子,我都會分不清鏡子里的人是我還是她?!彼畔虏璞?/p>
“自從她離開以后,我經(jīng)常會夢到她,夢里我想方設法阻止她去世,可無論我怎么努力,她還是會離開?!?/p>
楊北安皺起眉頭,眼里藏著一絲心疼。
“這個夢似乎困擾著你?!?/p>
蘇知禾的眼眶漸漸泛紅。
“楊醫(yī)生,你說人死后真的會有靈魂嗎?”
楊北安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思考片刻后回答。
“這個問題很難有確切的答案。從心理學角度看,你夢到姐姐,可能是潛意識在處理失去她的痛苦。”
是這樣嗎?蘇知禾拿起茶杯,飲了一口,試圖調(diào)整好自己的情緒。
“你為什么想開這家心理診所呢?”
蘇知禾轉(zhuǎn)移話題。
楊北安怔了怔,嘴里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笑。
“為了解決來到這里的人的困惑,也是在安慰自己吧?!彼q豫了一會兒,“不瞞你說……我父母在十年前去世了。”
“抱歉,我不是有意提起你的傷心事的。”蘇知禾說。
“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過去很久,早就抒懷了?!?/p>
楊北安喝了口咖啡。
蘇知禾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時間不早了,我該回去了,不然家里人該擔心了?!?/p>
“好,稍等一下,我給你打包安神茶?!?/p>
楊北安起身走到里屋,打包了茶葉。
蘇知禾付過錢,拿著茶剛要走出診所,被楊醫(yī)生的聲音喊住了。
“我叫楊北安,以后有心事可以隨時過來找我?!?/p>
“好?!?/p>
蘇知禾揮了揮手,往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