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他便成為我的英雄,成為我生命里的唯一。直到三年前,他帶回我走失多年的妹妹,
他的眼里便再沒有我。我不哭不鬧,默默承受。只因他說等這個玻璃罐裝滿星星,就娶我。
后來,他因她給我的每一次屈辱,都成了這罐子里的一顆星。我看著手中即將裝滿的玻璃罐,
好像,已經(jīng)是時候了。1我跪在地上,再一次將手里的碗往前遞了遞。
碗里溫潤的燕窩散發(fā)著甜絲絲的香氣。“若華,燕窩已經(jīng)熱好了,你嘗嘗。
”硌在地板上的膝蓋傳來一陣陣鈍痛。坐在沙發(fā)上的蘇若華連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指甲在碗沿上輕輕碰了碰,隨即便夸張地嘶了一聲?!疤K言蹊你是想燙死我嗎?
”我垂著眼看著碗里裊裊升起的熱氣,只覺得荒謬。一分鐘前,她也是這樣指著同一碗燕窩,
說燕窩太涼了,會傷了她的胃。我端去廚房加熱,然后就成了現(xiàn)在的“想故意燙死她”。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帶著寒氣的高大身影從玄關(guān)處大步走了過來。“又怎么了?
”謝知珩的聲音冷冰冰的。他看都沒看跪在地上的我,徑直走到蘇若華身邊將她攬進(jìn)懷里,
語氣瞬間軟了下來:“若華,別哭,是不是她又欺負(fù)你了?
”而蘇若華哽咽著指著我:“知珩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覺得燕窩有點燙,
言蹊姐姐她就說我是在故意找茬……”她顛倒黑白,惡人先告狀。我甚至都懶得辯解,
只是麻木地跪在那里。這樣的情況自蘇若華住進(jìn)來后就不時發(fā)生,以前我也向謝知珩解釋過,
但他從來不會相信我。謝知珩的目光終于落在了我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件礙眼的垃圾。
“道歉?!彼畹?,語氣不容置喙。看著他懷里那個嘴角已經(jīng)微微勾起的女人,
我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住,疼得幾乎呼吸。我的沉默激怒了謝知珩。
他一把從我手中奪過那碗燕窩,手腕一翻,滾燙粘稠的液體便從我的頭頂傾瀉而下。
溫?zé)岬难喔C順著我的頭發(fā),滑過臉頰,最終滴落在我的脖頸,黏膩的觸感讓我一陣反胃。
有幾滴甚至濺進(jìn)了我的眼睛里,火辣辣地疼。“現(xiàn)在,你來告訴我,
這碗燕窩到底是燙還是不燙?”謝知珩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聲音沒有一絲溫度。
蘇若華倚在他懷里發(fā)出一聲滿足的輕笑。我閉上眼,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燕窩,狼狽極了。
“現(xiàn)在,把自己和這地上的臟東西收拾干凈。”謝知珩的聲音再次響起。“然后,
再重新去做一碗,送到我的房間。”我端著托盤站在他們臥室門外時,
一陣壓抑又曖昧的聲音從門里傳了出來。我在門口站了整整兩個小時,
直到里面的聲音徹底平息,門才被打開。謝知珩赤著上身,只在腰間圍了一條浴巾。
他斜睨了我一眼,眼里是事后的慵懶?!斑M(jìn)來吧,伺候若華把燕窩喝了。
”蘇若華像只慵懶的貓蜷在凌亂的被子里,臉上帶著潮紅。我跪在床邊,
一勺一勺地喂她喝完了燕窩?;氐椒块g,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張便簽紙,
在上面寫了兩個字:燕窩。然后,我將紙條熟練地折成一顆小小的星星,
打開床頭柜上的玻璃罐將它丟了進(jìn)去。里面的星星已經(jīng)快塞滿了。這個罐子是三年前,
我問謝知珩能不能和我結(jié)婚時,他送給我的。他說:“言蹊,
以后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個開心的日子,我們都折一顆星星放進(jìn)去。等這個罐子滿了,
我們就舉行全世界最盛大的婚禮?!蹦菚r,我相信了。我以為,
這個罐子會是我們幸福的見證。可最終,它卻成了我屈辱和痛苦的記事本。
我看著那即將被裝滿的罐子,輕輕地笑了??炝恕>涂鞚M了。2蘇若華住進(jìn)我們家的這半年,
謝知珩就像變了一個人。蘇若華是蘇家二十年前走失的小女兒,半年前才被找回來。
所有人都覺得我這個享受了二十多年寵愛的女兒應(yīng)該補(bǔ)償蘇若華,謝知珩也是這么想的。
但蘇若華的走丟并不是我的錯,難道就因為這,我的所有就該被全盤否定嗎?午后,
在花園的秋千上翻看著一本舊相冊。里面全是我和謝知珩從小到大的合影。
有他背著我走過長長的胡同,有我們在大學(xué)圖書館里熬夜復(fù)習(xí),還有我向他求婚時,
他那張震驚無措的臉。我摩挲著照片上他的眉眼,心口一陣陣地抽痛?!澳悴粫嬉詾?,
靠著這些過期糖紙就能留住他吧?”蘇若華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我身后,
一把將我手中的相冊奪了過去。她快速地翻了幾頁,嘴里發(fā)出不屑的“嘖嘖”聲。
“你還真是可憐,你以為他還愛你嗎?”“蘇言蹊,你有的一切東西都得是我的。
”話音剛落,她抽出一張照片撕成了兩半,謝知珩的笑臉和我的笑臉?biāo)查g分離。“你干什么!
”我猛地站起身,想去搶回我的相冊。我的小金毛暖陽從草坪上沖了過來,
對著蘇若華發(fā)出了警告性的低吼。蘇若華看著小金毛發(fā)出尖叫,隨即向后一仰,
重重地摔在草坪上?!鞍 让?!這畜生要咬我,知珩哥哥快救我!
”謝知珩瞬間從別墅里沖了出來。
他一眼看到倒在地上瑟瑟發(fā)抖的蘇若華和護(hù)在我面前的小金毛?!靶笊 彼鹨宦?,
想也不想一腳就狠狠地踹在了小金毛的肚子上。小金毛發(fā)出一聲痛苦的哀鳴,
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石凳上,抽搐了兩下后再也發(fā)不出聲音了。“暖陽!
”我瘋了一樣地?fù)溥^去,將它抱在懷里。溫?zé)岬难獜乃淖炖锊粩嗟赜砍鰜恚?/p>
染紅了我的裙子。蘇若華在謝知珩的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知珩哥哥,我好怕,
我真的好怕……它剛剛就要撲上來咬我了……”謝知珩摟著她,看向我的眼里只有厭惡。
他甚至不給我任何解釋的機(jī)會,直接對著聞聲趕來的保鏢下了命令。
“把這條傷人的畜生處理掉?!薄安?!不要!”我瘋狂地?fù)u頭,
抱著懷里已經(jīng)奄奄一息的暖陽?!扒笄竽?,謝知珩,它沒有傷人,
它只是想保護(hù)我……”兩個高大的保鏢走上前來將我無情地拽開。“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我掙扎著,哭喊著,眼睜睜地看著保鏢拿起了花園里用來除草的鐵鍬?!叭羧A,別看,
會臟了你的眼睛?!痹诒gS舉起鐵鍬的那一刻,謝知珩將蘇若華的臉按在自己的胸口。
而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冰冷的鐵鍬,一次又一次地重重落下。世界仿佛都變成了血紅色。
我不斷著哭喊,掙扎著。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陪伴我的小金毛,
在我面前變成一灘模糊的血肉?!疤K言蹊,我警告你,你要是再敢對若華有任何不利,
你這輩子都別想著成為謝太太。”謝知珩抱著驚魂未定的蘇若華,
冷冷地丟下一句話就轉(zhuǎn)身離開花園里,只剩下我和小金毛的尸體。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將暖陽安葬的。回到房間,我拿出最后一張便簽紙寫上了暖陽的名字。
折成一顆星星后,丟進(jìn)了那個玻璃罐里。那是最后一顆星星。曾經(jīng)承載了我美好幻想的罐子,
現(xiàn)在終于被我的痛苦和絕望徹底填滿了。我蓋上蓋子,看著滿滿一罐的傷痕,笑了。謝知珩,
我們之間也該結(jié)束了。3第二天一早,蘇若華竟然破天荒地讓我陪她出門逛街。
她說她想為前一天的事情向我道歉。車子行駛到一處偏僻的郊區(qū)路段時,
我們被兩輛黑色的面包車逼停了。幾個戴著黑色頭套的男人兇神惡煞地從車上沖了下來,
將我和蘇若華粗暴地拽下了車?!澳銈兪钦l,要干什么?”蘇若華尖叫掙扎著。
而我在被拽下車的那一刻就陷入了恐懼中。我死死地盯著綁匪手里明晃晃的刀子,
渾身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童年時被綁架的陰影,像一張巨大的網(wǎng)將我籠罩。
充滿霉味的黑暗小屋,綁匪粗暴的打罵和那瀕臨死亡的絕望感再一次席卷了我的感官。
我的眼前陣陣發(fā)黑。我們被帶到了一個廢棄的倉庫里,手腳都被粗麻繩捆了起來。
綁匪拿著蘇若華的手機(jī)撥通了謝知珩的電話?!爸x總,你的兩個女人現(xiàn)在都在我手上,
帶五千萬現(xiàn)金過來,敢報警的話你就等著給她們收尸吧!”一個小時后,倉庫的大門被推開。
謝知珩提著一個黑色箱子出現(xiàn)在了門口?!板X我?guī)砹耍湃?!”謝知珩將箱子踢了過去。
綁匪頭子打開箱子,看到里面滿滿的現(xiàn)金后滿意地笑了?!爸x總果然爽快。
”他掂了掂手里的刀道?!安贿^,我們可不能把兩個人都放了,一次只能走一個。
”刀尖指向我和蘇若華?!斑x吧,謝總?!蔽业男呐K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我看著謝知珩,
看著這個我愛了十年的男人。童年那次被綁架,是他不顧一切地沖進(jìn)來將我從歹徒手中救出。
從那天起,他就是我的英雄,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這一次,他也會選擇我,
就像小時候那樣將我從歹徒手中救出的,對不對?“知珩哥哥,救我!我好怕!
”蘇若華的哭喊聲打破了我的幻想。她梨花帶雨地看著謝知珩,那張臉上滿是恐懼和依賴。
“知珩哥哥,我不想死,我才剛剛回到家,我不想死啊……”謝知珩的落在了蘇若華的身上。
“我選若華?!比齻€字狠狠地捅進(jìn)了我的心臟,鮮血淋漓?!把怎琛!彼D(zhuǎn)過頭,
聲音里帶著一絲愧疚和急切?!澳懵犖艺f,若華她膽子小,身體又弱,
她承受不了這樣的驚嚇?!薄拔覀兲澢妨怂嗄辏也荒茏屗俪鋈魏我馔?。
”“你在這里等我?!彼蛭页兄Z著?!暗任野差D好若華就立刻回來救你!我發(fā)誓!”說完,
他不再看我,一把將蘇若華打橫抱起轉(zhuǎn)身就走。蘇若華伏在謝知珩的懷里,
經(jīng)過我身邊的時候,她對著我露出了一個勝利的微笑。那一瞬間,我什么都明白了。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看著謝知珩將蘇若華緊緊地護(hù)在懷里,看著倉庫的大門重重關(guān)上。
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我心中那點燃了十年的名為“謝知珩”的火焰,
在這一刻被他親手徹底撲滅了。我眼底的光熄滅了。我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放棄了所有掙扎。
就這樣吧,死了也好。在我身后,綁匪發(fā)出了不懷好意的獰笑,一步步向我逼近?!靶∶廊耍?/p>
現(xiàn)在就只剩下我們了?!?在那只骯臟的手即將觸碰到我時——“砰!”一聲巨響,
倉庫沉重的鐵門被人從外面一腳踹開!刺眼的陽光瞬間涌了進(jìn)來,晃得人睜不開眼。
一群訓(xùn)練有素的保鏢迅速沖了進(jìn)來,眨眼之間就將那幾個綁匪盡數(shù)制服在地。為首的男人,
身形挺拔如松,周身散發(fā)出的凌厲氣場讓人心驚膽戰(zhàn)。他一步步朝我走來,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的心跳上。他蹲下身,用一把鋒利的軍刀割斷了我手腳上的繩索。
這時我才終于看清了他的臉。劍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的輪廓比謝知珩還要深邃幾分。
是謝知珩的小叔——謝知宴。那個常年待在部隊,一年也見不到兩次的謝家“活閻王”。
他脫下自己的外套將瑟瑟發(fā)抖的我緊緊裹住,然后一把將我橫抱而起。他的懷抱堅實而溫暖,
帶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和陽光混合的味道,莫名叫人安心。我靠在他的胸口,
意識已經(jīng)開始模糊。在徹底陷入黑暗之前,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抓住了他的手臂,
喃喃道:“謝謝你……救了我……”謝知宴抱著我的動作猛地一僵。他低下頭,
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里,第一次翻涌起了化不開的心痛和悔意?!把怎?,
你醒醒……你看看我……”……我在刺鼻的消毒水味中醒來,映入眼簾的是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