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江嶼強勢攬肩宣示主權(quán)的畫面，如同被按下了慢放鍵，在初夏混亂的腦海里反復(fù)重播。他手臂的力量，隔著薄薄的衣衫傳遞過來的溫?zé)?，以及那句冰冷的“我女朋友”……每一個細節(jié)都帶著巨大的沖擊力，與她之前認知中那個冷漠疏離的江嶼判若兩人。
初夏感到無比的困惑和失落。江嶼的舉動讓她的心跳加速，卻又在瞬間戛然而止，仿佛一切只是幻覺。她的心中充滿了疑問：他為什么要這樣做？是為了保護她，還是僅僅是為了維護“甲方形象”？她感到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個巨大的旋渦，無法自拔。
然而，這短暫的、帶著保護意味的親密接觸，在走出教學(xué)樓、脫離眾人視線范圍的瞬間，便戛然而止。
江嶼幾乎是同步地、極其自然地松開了攬著她肩膀的手。動作干脆利落，沒有一絲拖泥帶水，仿佛剛才那個充滿占有欲的姿態(tài)，只是一場即興的表演，任務(wù)完成，道具收回。
初夏的肩膀驟然一輕，那股包裹著她的溫?zé)岷土α扛幸搽S之消失，只留下皮膚上殘留的、若有似無的觸感和心底巨大的空落。她甚至能感覺到江嶼周身的氣場瞬間從剛才的凜冽強勢，切換回了慣常的清冷疏離模式。
江嶼心中也是一片混亂。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舉動有些沖動，但看到初夏被李珊她們欺負，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告訴自己，這只是為了維護“甲方形象”，但心底深處，他卻無法忽視那種強烈的保護欲。他松開手的瞬間，也感到了一絲失落，但他告訴自己，不能讓感情影響到協(xié)議的執(zhí)行。
他沒有看她，也沒有解釋剛才的行為，只是步履沉穩(wěn)地走在前面，聲音平淡無波地傳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尷尬的沉默：“下午兩點半，建筑學(xué)院A棟307模型室。帶上你的速寫本。”
命令式的口吻，公事化的內(nèi)容。模型室？速寫本？初夏愣在原地，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
“協(xié)議義務(wù)。”江嶼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疑惑，腳步未停，頭也不回地補充道，“需要你協(xié)助完成競賽模型的部分概念草圖。具體細節(jié)，模型室說?！?/p>
競賽模型……概念草圖……初夏這才想起那份天價賠償協(xié)議里，那件被自己撞壞的核心部件。原來，這就是他所謂的“勞務(wù)”之一？用她的專業(yè)能力來抵債？
心底剛剛因為“護短”而升起的一絲微弱的、不合時宜的悸動，瞬間被這冰冷的現(xiàn)實澆滅。肩膀上的觸感仿佛也變成了一個諷刺的烙印。他剛才的舉動，果然只是為了履行協(xié)議，維護“甲方形象”，以及……確保她能準時去“打工”還債。
她默默地跟在江嶼身后，保持著一步的距離。陽光很好，校園里人來人往，但她卻感覺兩人之間隔著一道無形的、厚厚的冰墻。墻的那邊，是冷靜自持、掌控一切的協(xié)議甲方。墻的這邊，是負債累累、身不由己、心緒混亂的乙方。
下午兩點半，初夏準時出現(xiàn)在建筑學(xué)院A棟307模型室門口。門虛掩著，里面?zhèn)鱽黼[約的切割和打磨聲。她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進。”江嶼清冷的聲音傳出。
推開門，一股混合著木材、膠水、顏料和粉塵的特殊氣味撲面而來。模型室空間很大，光線充足，靠墻擺放著高大的置物架，上面堆滿了各種材料和半成品模型。中央的工作臺上，散落著圖紙、工具和一個初具規(guī)模的、結(jié)構(gòu)復(fù)雜的建筑模型骨架。
江嶼正背對著門，站在工作臺前，微微弓著腰，專注地用一把精密的刻刀修整著模型的一個微小部件。他換上了一件深色的工裝背心，露出的手臂線條流暢有力，專注的側(cè)臉在從高窗灑落的陽光下，顯得輪廓分明，帶著一種近乎神圣的匠人氣息。
初夏站在門口，一時有些無措。這樣的江嶼，專注、沉靜，帶著一種與課堂上或論壇照片里截然不同的、極具魅力的專業(yè)氣場。她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但同時也被他的專注所吸引。
“把門關(guān)上。”江嶼沒有回頭，聲音因為專注而顯得比平時更低沉。
初夏依言關(guān)上門，隔絕了外面的喧囂。模型室里只剩下切割打磨的細微聲響和他們兩人的呼吸聲，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專注而微妙的靜謐。
“過來?！苯瓗Z放下刻刀，拿起旁邊的平板電腦，調(diào)出幾張復(fù)雜的建筑結(jié)構(gòu)透視圖，“這是競賽主題‘未來城市樞紐’的核心交通轉(zhuǎn)換節(jié)點概念。我需要你根據(jù)這幾個視角的構(gòu)想，畫出三張不同角度的氛圍感速寫。重點突出流線型、科技感與生態(tài)綠意的融合。風(fēng)格不限，但線條要清晰，能直觀表達設(shè)計意圖?！?/p>
他將平板遞給初夏，修長的手指在屏幕上劃過幾張參考圖：“時間，兩小時。工具在那邊架子上，自己拿?！?他的語速很快，指令清晰，完全進入了工作狀態(tài)，眼神銳利而冷靜，仿佛面對的只是一個需要完成任務(wù)的工具人。
江嶼心中也有些緊張。他需要初夏的專業(yè)能力來完成競賽模型的部分概念草圖，但他又不想讓她覺得自己對她有太多的期待。他告訴自己，這只是協(xié)議的一部分，但心底深處，他卻無法忽視對她的專業(yè)能力的信任。
初夏接過沉甸甸的平板，看著上面那些精密復(fù)雜的透視圖和江嶼提出的要求，心里一陣發(fā)怵。這任務(wù)難度不小，而且時間很緊。她不敢多問，默默走到工具架旁，拿了速寫本和幾支常用的筆，找了一個離工作臺稍遠、光線好的位置坐下。
她強迫自己摒除雜念，將注意力集中在平板的圖紙上。線條、結(jié)構(gòu)、光影、氛圍……她努力理解著江嶼的設(shè)計意圖，鉛筆在速寫本上沙沙作響。
模型室里很安靜，只有鉛筆劃過紙張的聲音，以及江嶼那邊偶爾傳來的輕微工具碰撞聲。初夏畫得很投入，漸漸忘記了緊張和不自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初夏畫得有些腰酸背痛，她放下筆，輕輕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頸。目光無意識地掃過不遠處的江嶼。他正背對著她，微微彎著腰，似乎在調(diào)整模型底部一個非常隱蔽的支撐結(jié)構(gòu)。他的手機就隨意地放在工作臺邊緣，屏幕朝上。
就在初夏準備收回目光繼續(xù)畫畫時，江嶼的手機屏幕忽然亮了起來！
一條新消息的預(yù)覽內(nèi)容，毫無遮擋地跳了出來：
【陳默】：嶼哥！你讓我查的論壇那個“顯微鏡”的馬甲有眉目了！IP指向校外的咖啡廳，賬號注冊信息很干凈，像是買的老號，但發(fā)帖時間點掐得太準了，感覺不像普通CP粉……有點蹊蹺。還有，沈薇學(xué)姐今天下午好像在A棟附近出現(xiàn)過……
初夏的心猛地一跳！顯微鏡？蹊蹺？沈薇？！她瞬間聯(lián)想到那個在畫室里用軟刀子捅她的學(xué)姐！難道論壇上那個“護短神帖”……跟她有關(guān)？是她在背后操控輿論？目的是什么？
這個念頭讓她感到一陣寒意。
江嶼看到消息的瞬間，心中也是一片震驚。他早就懷疑“顯微鏡”這個賬號背后有貓膩，沒想到沈薇竟然也牽涉其中。他心中隱隱感到不安，但表面上卻裝作若無其事，快速回復(fù)了陳默，然后將手機放回原處。
他的動作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深邃的眼眸里，瞬間掠過一絲冰冷的銳利和……了然？仿佛陳默的消息印證了他的某個猜測。他沒有立刻回復(fù)，只是拿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擊了幾下，似乎在回復(fù)什么，然后又將手機放回原處，屏幕自動暗了下去。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看初夏一眼，仿佛她不存在。但初夏能感覺到，他周身的氣壓似乎更低了，帶著一種無聲的寒意。
初夏慌忙低下頭，假裝繼續(xù)畫畫，心臟卻砰砰直跳。她剛才偷看到了不該看的信息……江嶼會不會發(fā)現(xiàn)？沈薇……果然在搞鬼！江嶼他……知道嗎？
這個小插曲讓初夏心神不寧，畫速寫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她強迫自己專注，但腦海里總是不由自主地浮現(xiàn)沈薇那張看似優(yōu)雅實則冰冷的臉，以及江嶼看到消息時那瞬間冰冷的眼神。
又畫了大約半小時，初夏感覺有些口渴。她記得工作臺旁邊有一個小的飲水機。她放下筆，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拿起一個一次性紙杯接水。
就在她接水的時候，目光無意間掃過江嶼放在工作臺另一側(cè)、那個敞開的黑色雙肩背包。背包口沒有拉緊，露出里面的一些物品：平板電腦、筆記本、一個硬質(zhì)的黑色文件夾（應(yīng)該裝著重要圖紙）、還有……一個透明的塑料小盒子？
吸引初夏注意的，是那個小盒子。它看起來像是裝藥片的，但里面裝的似乎不是藥。盒子沒有蓋嚴，露出里面一點……彩色的東西？
初夏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小心翼翼地往前湊近了一點，想看清楚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
陽光正好透過高窗，斜斜地照射在背包口。初夏清晰地看到，那個透明的小盒子里，裝的竟然是……一堆五顏六色的、小小的、造型可愛的……貓貓頭橡皮擦？！
沒錯！就是那種文具店里常見的、印著各種貓咪表情和姿勢的、軟軟的、香香的橡皮擦！而且不止一個！至少有七八個，擠擠挨挨地堆在小盒子里，憨態(tài)可掬，萌態(tài)十足！
初夏瞬間石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幾乎能塞進一個雞蛋！她完全無法將江嶼和這些可愛的貓貓頭橡皮擦聯(lián)系起來！這巨大的反差讓她感到無比震驚。
江嶼感覺到初夏的目光，心中一驚。他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背包沒有拉好，里面的東西被她看到了。他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心中充滿了慌亂和羞惱。他迅速抓起背包，拉緊拉鏈，試圖掩飾自己的尷尬。
“你在看什么？”江嶼的聲音冰冷而急促，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慌亂。
初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里的水杯差點掉在地上。她猛地轉(zhuǎn)過身，臉上燒得通紅，語無倫次地解釋：“我……我……對不起！江學(xué)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接水……然后……”
江嶼沒有說話，只是快步上前，一把抓起自己的背包，動作帶著一種近乎粗暴的急切，“唰”地一聲拉緊了背包拉鏈，將那盒暴露了他驚天秘密的貓貓頭橡皮擦徹底掩藏起來！整個過程快如閃電，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狼狽。
然后，他猛地抬起頭，再次看向初夏。他的臉色依舊難看，耳廓邊緣，那熟悉的緋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蔓延開，甚至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鮮艷、都要醒目！這一次，連他緊抿的薄唇都似乎帶上了一絲不自然的僵硬。
模型室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初夏急促的呼吸聲和江嶼略顯粗重的氣息。尷尬、羞窘、被撞破的慌亂……種種情緒在狹小的空間里無聲地碰撞、發(fā)酵。
江嶼看著初夏那副驚慌失措、臉頰爆紅的樣子，又感受著自己臉上和耳尖無法控制的灼熱，生平第一次感到了強烈的失控和難堪。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極其生硬、甚至帶著點惱羞成怒地吐出一句：
“圖紙畫完了嗎？”
“沒畫完就繼續(xù)！”
“畫完了……就立刻離開！”
說完，他猛地轉(zhuǎn)過身，背對著初夏，拿起工具，對著模型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部件用力地打磨起來，發(fā)出刺耳的“沙沙”聲，仿佛在發(fā)泄著什么。
初夏被他這突如其來的怒火和驅(qū)逐弄得更加不知所措。她看著江嶼那明顯透著僵硬的背影，以及他通紅的、幾乎要滴血的耳廓，心里那點偷看的愧疚，竟奇異地被一股巨大的、新奇的沖擊感和一絲……難以言喻的悸動所取代。
冰山……貓貓頭橡皮擦……耳尖紅……惱羞成怒……
這個認知，像一把鑰匙，猝不及防地打開了初夏心中那扇名為“江嶼”的、厚重冰封的門，讓她窺見了一絲門縫后截然不同的、柔軟而真實的微光。
她不敢再停留，抓起自己的速寫本和筆，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了模型室。門在她身后關(guān)上，隔絕了那刺耳的打磨聲。
在模型室斜對面，一間空置的繪圖教室虛掩的門縫后，沈薇正暗中觀察。她看到初夏滿臉通紅、眼神慌亂地沖出來，而江嶼則背對著門、耳廓通紅、肩膀緊繃。她心中冷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而怨毒的笑意。她知道，自己的計劃正在逐步奏效。
她指尖輕點，將剛剛拍攝的照片發(fā)送出去，同時附上一條信息：
【薇】：[圖片] 模型室獨處半小時，出來一個滿面潮紅，一個耳根滴血?？磥砟承┤恕吧钊胼o導(dǎo)”的成果，很顯著啊。精彩。
沈薇看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心中充滿了快意。她知道，這張照片會在論壇上掀起更大的波瀾，而她則會在幕后繼續(xù)操控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