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堅硬。梁曉輝的意識像是從深海里掙扎著上浮,每一次用力都牽扯著沉甸甸的麻木。
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鉛,他勉強掀開一絲縫隙,視野里只有一片濃稠、絕對的黑暗。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味道——干燥的金屬塵?;旌现舅??不,
更像是某種工業(yè)潤滑劑的冷冽氣味,刺得鼻腔發(fā)癢。他試著活動手指,
指尖觸到的地面冰涼光滑,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外骨骼。不是水泥,不是泥土,
是純粹的、毫無溫度的金屬。一股寒意順著指尖瞬間竄上脊椎,激得他徹底清醒過來。
粗重的喘息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不止一個。就在他的附近,
左側、右前方、更遠一點的角落……壓抑的抽泣,牙齒咯咯打戰(zhàn)的輕響,
還有一聲模糊不清、帶著極度驚恐的“這是哪……”。黑暗像一塊沉重的裹尸布,
緊緊包裹著所有人。梁曉輝猛地坐起身,這個動作牽扯到后頸,一陣尖銳的刺痛傳來。
他下意識地摸去,指尖觸到一個約莫硬幣大小的硬物,微微凸起于皮膚之下,邊緣光滑。
異物的冰冷觸感讓他胃部一陣翻攪。不是夢?!罢l?誰在那兒?”一個男人沙啞的聲音響起,
帶著無法掩飾的顫抖,在黑暗中盲目地擴散?!盁簟绷硪粋€微弱的女聲祈求著,
“求求了,開燈吧……”仿佛是對這卑微祈求的回應。嗤——毫無預兆,
刺眼的白光如同無數(shù)根冰冷的鋼針,從極高處狠狠刺下,瞬間填滿了整個空間。
梁曉輝本能地閉上眼,強烈的光線穿透薄薄的眼瞼,在視野里烙下血紅的殘影。幾秒鐘后,
他才艱難地重新睜開,淚水不受控制地涌出。他看清了。一個巨大得令人窒息的鋼鐵囚籠。
墻壁、地面、高得望不見頂?shù)奶旎ò?,全是同一種冰冷、毫無生氣的啞光金屬,渾然一體,
找不到任何接縫或門扉的痕跡。穹頂極高,投下的光線慘白無情,
將每個人的影子都壓得扁平而渺小。八個人。加上他自己,九個。
他們散亂地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堆被隨意丟棄的破舊玩偶。
一個穿著皺巴巴西裝、頭發(fā)凌亂的中年男人,
眼神空洞地瞪著地面;一個穿著運動服的年輕學生,雙手死死抱住膝蓋,
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一個身材魁梧、穿著保安制服的男人,肌肉虬結的手臂上青筋暴起,
正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眼神兇狠卻難掩驚惶;還有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看起來頗為冷靜的年輕女子,
正飛快地觀察著環(huán)境,手指無意識地捻著衣角……恐懼像實質的毒氣,彌漫在冰冷的空氣中。
每個人的臉上都清晰地刻著同一種表情:茫然、驚駭,
以及被未知巨獸攫住的、深入骨髓的絕望。“搞什么鬼?!誰他媽干的?!
”保安猛地跳起來,聲音因為激動而劈叉,他揮舞著拳頭,朝著那堅不可摧的金屬墻壁咆哮,
“放老子出去!聽見沒有!”他的怒吼在空曠的囚籠里激起空洞的回響,
隨即被更深的死寂吞噬。墻壁沉默著,冰冷得如同墓碑。就在這時,
一片巨大的光幕毫無征兆地在眾人正對面的金屬墻壁上亮起。那光芒柔和卻不容忽視,
瞬間吸引了所有驚惶的目光。光幕上浮現(xiàn)出奇異的符號和紋路。它們流暢、復雜,
帶著一種非人的幾何美感,結構精密得超乎想象,絕非地球上任何已知文明的文字。
符號無聲地流淌、變幻,仿佛擁有自己的生命。幾秒鐘后,這些符號開始扭曲、重組,
最終穩(wěn)定成一行行冰冷的中文,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寒冰:【樣本編號:G-9。
】【你們是被選中的觀察單元?!俊旧鏃l件:完成全部游戲。
】【通關獎勵:重返你們稱之為“人間”的場所?!俊臼土P:樣本清除。
】【第一游戲場開啟倒計時:00:09:59】數(shù)字開始跳動。
00:09:58…00:09:57…“樣…樣本?清除?
”那個學生模樣的青年聲音尖細,帶著哭腔,“他們…他們要把我們當小白鼠?!
”“外星人…一定是外星人!”西裝男猛地抱住頭,語無倫次,
“電影…電影里都是這么演的!完了!我們死定了!”“放屁!”保安赤紅著眼睛,
像一頭被激怒的困獸,他不再對著墻壁,
而是猛地沖向光幕下方那片看起來似乎更“薄弱”的區(qū)域,“老子不信這個邪!一定有門!
一定有機關!”他用肩膀狠狠撞向金屬墻壁。咚!沉悶的巨響。墻壁紋絲不動,
甚至連一絲凹陷都沒有。保安被反作用力震得踉蹌后退,揉著劇痛的肩膀,臉上血色褪盡,
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驚恐?!皠e亂動!”戴金絲眼鏡的女子厲聲喝止,她叫林秀秀,
聲音帶著一種強行壓抑的鎮(zhèn)定,“倒計時!看倒計時!時間在走!游戲…游戲就要開始了!
”她的話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保安的莽撞,也凍結了所有人的僥幸。絕望的沉默再次降臨,
聲在每個人的神經上敲打:00:07:31…00:07:30…梁曉輝強迫自己深呼吸。
空氣冰冷刺肺。后頸的植入物隱隱作痛,像一枚嵌入皮肉的冰冷徽章。
他強迫混亂的大腦運轉起來。九個人。樣本。游戲。清除。重返人間。這些詞在他腦中碰撞。
重返人間…意味著全員存活?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時間在令人窒息的恐懼中流逝,
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般漫長。
0:10…00:00:09…00:00:08…就在倒計時即將歸零的瞬間——轟隆隆!
巨大的轟鳴聲從腳下傳來,整個金屬地面都在微微震動。在光幕正下方,
原本渾然一體的金屬地面猛地向兩側裂開,發(fā)出沉重的摩擦聲。一個龐大而奇異的裝置,
如同從地獄深處升起,緩緩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那是一座巨大的天平。
通體由與囚室相同的啞光金屬鑄造,散發(fā)著森然冷光。兩根粗壯的立柱支撐起巨大的橫梁,
橫梁兩端,是足以容納數(shù)人的巨大圓形托盤。托盤邊緣鋒利,閃爍著不祥的寒光。
橫梁的正中心,懸掛著一個倒計時屏幕,此刻正閃爍著猩紅的數(shù)字:00:05:00。
在天平底座的正前方,一扇沉重的、布滿齒輪狀結構的金屬大門緊閉著,
門縫里透不出絲毫光亮。死寂。只有天平裝置內部隱約傳來的低沉嗡鳴,
以及那猩紅倒計時無聲的跳動,像死神逼近的心跳?!斑@…這是什么意思?”學生顫抖著問,
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疤炱健覀冋旧先??”林秀秀緊盯著裝置,語速飛快,
“兩邊托盤?平衡?平衡了…門就會開?”她的邏輯清晰,卻掩不住聲音里的顫抖。
猩紅的數(shù)字冷酷地跳動著:00:04:17…00:04:16…“媽的!管他什么意思!
時間快沒了!”保安第一個按捺不住,他吼叫著,幾步就沖到左側的托盤前,用力一躍,
笨重地跳了上去。巨大的托盤紋絲不動,顯示出驚人的承重能力。有了帶頭的,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暗鹊任遥 蔽餮b男連滾爬爬地撲向左側托盤?!坝疫?!
右邊也需要人!”一個穿著花襯衫、看起來像個導游的男人尖叫著沖向右側托盤?!翱?!
快上去!”學生也哭喊著跑向左側。人群瞬間騷動起來,求生的本能壓倒了思考。有人向左,
有人向右,混亂地涌向那兩個巨大的金屬托盤。托盤邊緣冰冷堅硬,攀爬上去并不容易,
在一片推搡和驚呼聲中,人們狼狽地互相拉扯著爬了上去。梁曉輝被混亂的人流裹挾著,
幾乎是身不由己地被推搡到了右側托盤下方。他抓住托盤冰冷鋒利的邊緣,
雙臂用力將自己撐了上去。金屬的寒意透過薄薄的衣物直刺肌膚。他站穩(wěn)腳跟,
目光迅速掃過全場。
、西裝男、學生、一個沉默寡言的中年婦女、一個滿臉雀斑的年輕女孩——五個人擠在一起,
神色惶然。
他自己、林秀秀、花襯衫導游、還有一個穿著灰色夾克、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男人——四個人。
橫梁紋絲不動,沉重地傾斜著,左側托盤明顯低于右側。
猩紅的倒計時無情地閃爍:00:01:03…00:01:02…“不夠!右邊人不夠!
重量不夠!”花襯衫導游指著左側明顯下沉的托盤,歇斯底里地尖叫,“左邊下來一個!快!
快下來一個到右邊來!”左側托盤上的人面面相覷,眼神里充滿了猶豫和恐懼。誰下去?
下去意味著離開“安全”的群體?天平會如何反應?沒人知道。
時間在尖叫中飛逝:00:00:45…“媽的!磨蹭什么!你!小子!下來!
”保安指著那個學生,粗暴地吼道。學生嚇得一哆嗦,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下意識地看向林秀秀。林秀秀眉頭緊鎖,似乎在急速思考著平衡的可能性。
就在這致命的僵持中,梁曉輝的目光死死釘在了他腳下所站的巨大托盤邊緣。
剛才攀爬時沒注意,此刻在慘白的光線下,那金屬表面并非完全光滑。就在他腳邊,
冰冷的金屬上蝕刻著一幅圖景:一個扭曲的人形被束縛在類似托盤的結構上,
一把巨大的、風格詭異的利劍高懸于頭頂,劍尖直指受刑者的心臟。線條粗獷而猙獰,
透著一股原始的殘酷。審判!不是稱量!是獻祭!
一股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梁曉輝的四肢百骸。
向橫梁中心懸掛的猩紅倒計時:00:00:25…00:00:24…時間像勒緊的絞索!
“不對!”梁曉輝的聲音撕裂了混亂的尖叫,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穿透力,他指著左側托盤,
目眥欲裂,“跳下去!左側!跳下去三個人!快!立刻??!”“你他媽瘋了?!
”保安在左側托盤上怒吼,像看一個怪物般瞪著梁曉輝,“跳下去?下面是什么鬼地方?!
”“這是審判!不是平衡重量!”梁曉輝嘶吼著,聲音因極度的急迫而沙啞變形,
他猛地指向自己腳下那猙獰的審判圖案,“它要的是生命的獻祭!平衡的是生與死的代價!
來不及了!跳?。?!
到了00:00:10…00:00:09…00:00:08…左側托盤上的人徹底慌了。
保安還在咆哮,西裝男驚恐地縮成一團,學生嚇得癱軟在地,中年婦女緊緊閉著眼,
雀斑女孩發(fā)出絕望的嗚咽。只有那個一直沉默寡言的中年婦女,在梁曉輝嘶吼的瞬間,
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的波動,像是認命,又像是某種決絕。她猛地睜開眼,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第一個縱身跳下了托盤!“不——!”有人尖叫。
就在她雙腳離開托盤的剎那,異變陡生!嗡——!一聲低沉的、令人牙酸的機械運轉聲響起。
左側托盤邊緣,靠近她跳下的位置,一塊巴掌大小的金屬地板瞬間變得透明,
隨即像水波般融化、消失,露出下面深不見底的、翻滾著幽綠光芒的黑暗深淵!
中年婦女的身體直直墜落,連一聲驚呼都來不及發(fā)出,瞬間就被那翻涌的幽綠吞噬,
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一滴水落入滾燙的油鍋,連一絲漣漪都沒有濺起。時間凝固了。
猩紅的00:00:05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瞳孔中跳動?!疤?!”梁曉輝的聲音如同炸雷,
帶著不容置疑的絕望,“再跳兩個!快?。 本薮蟮目謶謮嚎辶死碇?。
西裝男和那個雀斑女孩幾乎是同時被求生的本能驅使,閉著眼尖叫著跳下了左側托盤。噗!
噗!同樣的位置,同樣的透明、融化、消失。
西裝男和雀斑女孩的身影被那幽綠的黑暗瞬間吞沒。連帶著他們的尖叫,也戛然而止。三!
三個人!就在最后一人消失的瞬間——嘎吱…嘎吱嘎吱……沉重的金屬摩擦聲刺耳地響起。
原本傾斜的橫梁,在失去了左側三個人的重量后,竟然開始極其緩慢地……移動!
左側托盤因為人數(shù)減少(保安、學生)而上升,
右側托盤因為人數(shù)未變(梁曉輝、林秀秀、花襯衫、灰夾克)而相對下降。
巨大的橫梁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艱難地尋找著平衡點。
猩紅的倒計時歸零:00:00:00。嗡鳴聲驟然停止。咔噠。一聲清脆的機括聲響,
如同驚雷在死寂中炸開。橫梁終于停在了絕對水平的位置。天平,平衡了。緊接著,
一陣沉悶而巨大的齒輪轉動聲從前方傳來。那扇布滿齒輪結構的沉重金屬大門,
緩緩地、沉重地,向內部滑開。門后,不再是令人窒息的鋼鐵囚籠,
而是一條狹窄、幽深、光線極其暗淡的通道。通道的墻壁似乎并非金屬,
而是一種粗糙、吸光的暗色材質,高不見頂,向前延伸,隱沒在濃稠的黑暗里。
一股帶著霉味和塵埃氣息的冷風,從通道深處吹拂出來,掠過幸存者汗?jié)癖涞钠つw。
幸存者們呆若木雞。左側托盤上,只剩下保安和那個癱軟在地、褲子濕了一片的學生。
保安臉上的兇狠早已被極度的震驚和茫然取代,他張著嘴,
看著那吞噬了三人的幽綠深淵消失,地面重新恢復成冰冷的金屬。右側,
梁曉輝劇烈地喘息著,冷汗浸透了后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林秀秀臉色慘白如紙,手指死死扣著冰冷的托盤邊緣,指節(jié)泛白。花襯衫導游癱坐在托盤上,
眼神渙散,喃喃自語:“死了…都死了…”灰夾克男人則死死盯著敞開的通道入口,
眼神銳利得像刀子,不知在想什么。通道深處吹來的風,冰冷刺骨,帶著死亡的味道。
“走…走嗎?”學生帶著哭腔的聲音打破了死寂,他掙扎著想爬起來,雙腿卻軟得像面條。
保安猛地回過神,他看了一眼那幽深的通道,又看了一眼地上恢復如初的金屬板,
最后目光落在梁曉輝身上,眼神復雜,混雜著殘留的恐懼、一絲后怕,還有難以言喻的驚疑。
他粗暴地一把拎起地上的學生,聲音嘶?。骸白?!留在這里等死嗎?!”他率先跳下托盤,
踉蹌了一下,然后頭也不回地沖向那敞開的通道入口?;ㄒr衫導游如夢初醒,
手腳并用地爬下托盤,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林秀秀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她看向梁曉輝,眼神里有詢問,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梁曉輝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