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鐘聲再度響起,木屐聲也在回廊里亂成了一團。
就在高孝瓘發(fā)愣之間,斛律金已經(jīng)提著馬鞭站在了堂外,其身后還有數(shù)十名蒼頭奴牽著駿馬立侍于一旁。
八月的陽光尚且毒辣,曬得青石地磚發(fā)燙,十幾個高家半大孩子擠在廊下系護腕,穿皮靴。
高孝瓘無奈也只好暫先跟隨,穿鞋系腕,雖說此刻已然是十萬火急。
鄴城分北城和南城,北城為曹操封魏王時所營造的魏都,南城為高歡封渤海王時所擴建。
而高澄遇刺的地點,就在鄴北城中的東柏堂。
值得一提的是,在原歷史中,多年后,宇文泰的外甥尉遲迥起兵討伐楊堅,最終兵敗于韋孝寬后,也是在東柏堂自盡的。
“學(xué)堂就在東柏堂的西邊,,現(xiàn)在騎馬立即趕過去,勉強來得及?!?/p>
“可要以什么理由去呢,屆時若是提前了,蘭京尚未刺殺高澄,我要以什么理由來解釋?”
“況且,單憑我一個人,要怎么通過司馬門?”
高孝瓘順著人流就出了學(xué)堂,學(xué)堂就在林苑里,學(xué)堂外就可以練馬,十分方便。
在此期間,無數(shù)念頭在高孝瓘腦海中產(chǎn)生、碰撞,但終究,他還是找不到完美的破局之法。
萬般無奈之下,高孝瓘只得咬牙跺了跺腳,決定在諸多不可行的方法中選一個看起來最可行的方法。
高孝瓘隔著人群望去,只見一胡子花白的老漢正精神抖擻地站在諸多裹著頭巾的蒼頭奴之前。
此人,正是高歡遺書中‘并性遒直,終不負汝’的敕勒老公——斛律金。(此時老公是老頭的意思。)
“不知諸位公子馬術(shù)近來可有長進?”斛律光隨手一揮,馬鞭便破空而出,發(fā)出劇烈爆破聲。
和斛律金熟悉的高演、高湛二人率先開口道:
“哈哈,斛律老將軍,好久不....”
“高王急命,立即讓斛律金帶著甲士去東柏堂,廚奴蘭京意欲對行大將軍不軌之事!”高孝瓘在人群中昂聲喊道。
此言一出,場面頓生一寂,眾人無不朝著高孝瓘?fù)?,隨即嘈雜聲此起彼伏。
“生活的壓力終究是讓小四不堪重負了嗎!”大哥高孝瑜感慨道。
“當(dāng)誅韓毅以謝天下。”高浟幸災(zāi)樂禍道。
“阿恭,要不要叫太醫(yī)?”高湛無奈道。
而高演,則是默不作聲,若有所思地看著今日舉止怪誕的高孝瓘。
“啪啪!”斛律光抽打著馬鞭整頓著紀律,隨后又用鮮卑語和藹道:
“四公子,我不久前才面見過高王,高王卻是沒有什么吩咐,只是囑托我來帶一帶貴人們的馬術(shù)課,看看諸位公子的技藝可有進步?!?/p>
“所謂的高王急命,想必是四公子記錯了吧。”
“我所言的高王,非是阿耶,而是阿翁?!备咝徖^續(xù)說道。
“四公子休得胡言了!”
聞得高孝瓘之言,斛律金臉色驟變,勃然作怒,“啪”的一聲,馬鞭再度抽擊于空中,震碎了空氣。
其身后的蒼頭奴們皆是低頭不敢作聲,高浟、高湛等高歡親子的臉上也難看起來,而高孝瑜、高孝珩、高孝琬則是三臉茫然,不知所措。
高演的嘴角卻是勾起了一絲不易被察覺到的微笑。
“我先前睡覺,阿翁托夢于我,說阿耶將遭大難,遣斛律金帶甲士速去救難。”高孝瓘緊緊盯著斛律金的眼睛,聲音竭力維持鎮(zhèn)定。
扯淡嗎?確實是在扯淡,但這已經(jīng)是高孝瓘此刻所能想到的最可行的辦法了。
“即便高王托夢,那也當(dāng)先稟告太后或者大將軍之后才能有所決斷,不可聽信你一小兒信口雌黃?!?/p>
斛律金氣得連鮮卑語都不說了,反而說起了被其視作粗俗的漢語,個中態(tài)度與先前和藹可親的鄰家伯伯相比,也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那你倒是稟告阿耶呀!事關(guān)重大,現(xiàn)在就去?!备咝彺蛏呱蠘洌樚倜系?。
管你托不托夢,且?guī)讼热r住蘭京呀!
“這......”
斛律金一時為高孝瓘的言語所錯愕,這下輪到他不知所措了。
他沉默了半晌后,方才再度怒道,捎帶著轉(zhuǎn)移話題:
“四公子,馬術(shù)乃高王肇業(yè)之本,不可懈??!”
“我看小四是想偷懶,好大的膽子,居然敢編造這樣的理由?!?/p>
“阿恭慘咯!”
......
高氏子弟中頓時響起一片竊竊私語之聲,直把高孝瓘的話當(dāng)作是想要偷懶不學(xué)馬術(shù)的借口。
斛律金面色難看,暗嘆今日運勢確實不順,待回了晉陽當(dāng)找人為其除除晦氣。
這小子可真是童言無忌,膽大包天!
他什么時候都好去見高澄,但偏偏就這個時候,不行。
高澄現(xiàn)在可正與瑯琊公主在東柏堂幽會呢,這種事,哪是能見得光的?
斛律金可不想去觸了小高王的霉頭。
“斛律..”高孝瓘又欲開口勸道,卻被斛律金一下打斷。
“四公子若還有話說,就去找太后吧!”
“上馬!”
斛律金顯然是不想再與高孝瓘多作糾纏,即刻一只腳就踩上了馬鐙,半身離開了地面。
“等等!阿翁還有話說!”
“說若是斛律金將軍不信,就讓我給將軍畫一個圖案?!?/p>
“將軍見過之后,一切便知?!?/p>
聞得此言,斛律金上馬的動作戛然停住,遲疑片刻后雙腳再度回到了地面,卻還是將信將疑道:
“請!”
“春蕪,拿硯臺來!”
“你,給我拿一柄長刀,要能砍下人首的那種!”
高孝瓘指著一名蒼頭奴冷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