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試探。
五條悟只是安靜地，用那雙不屬于凡間的眼睛注視著他。
那片蒼藍是一片沒有盡頭的虛無，輕易就能將人的靈魂都溺斃在里面。
神凪琉的喉嚨干得發(fā)痛。
他向前踏出一步。
僅一步，就用身體的距離，徹底填滿了言語的空白，也將自己完全暴露在那雙六眼之下。
“我想要的，從來不是臣服。”
他的聲音很低，像情人間的耳語，內(nèi)容卻充滿了不敬的、兇狠的掠奪意味。
每一個字，都重重砸在死寂的空氣里。
“是打碎你。”
“打碎那個名為‘最強’的，囚禁你的籠子。”
“然后……”
神凪琉抬起眼，暗金色的瞳孔里燃燒著瘋狂的、毫不掩飾的占有欲，一字一頓。
“把你從那個孤獨到腐爛的王座上……搶下來?！?/p>
五條悟高大的身體，第一次，出現(xiàn)了瞬間的凝滯。那份總是游刃有余的松弛感從他身上褪去，連帶著嘴角的弧度都僵在了臉上。
那雙據(jù)說能洞悉萬物、解析一切術式流轉的六眼，在此刻，罕見地失去了焦點。
它空洞地映著神凪琉的臉，卻仿佛什么也看不進去。
不是敬畏，不是利用，更不是挑戰(zhàn)。
是兇狠的，不計后果的，要將神明強行拖入滾滾紅塵的占有。
“噗——”
一聲夸張到極點、仿佛要將肺里所有空氣都擠出來的笑聲，粗暴地撕裂了這片凝滯。
“哇哦，好可怕的宣言！”
五條悟猛地抬手，用一種近乎粗魯?shù)牧Φ?，狠狠揉亂了神凪琉那一頭囂張的銀灰色短發(fā)，指腹甚至有些用力。
“那我是不是該乖乖洗干凈，等你來搶?。俊?/p>
他的語調(diào)重新變得輕佻而上揚，像一只被踩到尾巴后立刻炸毛弓背的貓，強行用虛張聲勢的姿態(tài)，將那幾乎要失控的氣氛拉回到他所熟悉的、玩世不恭的領域。
他沒有等神凪琉回答。
甚至沒有再看他一眼。
五條悟徑自轉過身，雙手插回口袋，邁開長腿就朝宿舍區(qū)的方向走去。
“走了走了，給你安排住的地方?！?/p>
他的背影，第一次，透出了一絲近乎落荒而逃的倉皇。
神凪琉凝視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咧越大。
內(nèi)心的小人已經(jīng)不是放煙花了，是直接開了一場勝利巡游主題的世界級搖滾音樂會！
害羞了！
他絕對是害羞了！
最強咒術師被我一句真心話干到宕機，然后戰(zhàn)術性撤退！
這是史詩級的勝利！
高專宿舍區(qū)，一棟獨立的教職工宿舍樓前。
五條悟在一扇門前停下，長腿一伸，用腳尖不耐煩地點了點緊挨著的隔壁。
“諾，你就住這間?！?/p>
一個恰好路過的輔助監(jiān)督聽到，手里的文件“嘩啦”一聲，全被嚇掉在了地上。
“五、五條先生！”他結結巴巴，臉上寫滿了驚恐，“這……這里不是預留給特級咒術師的備用空房嗎？怎么能隨、隨便……”
“是啊?！?/p>
五條悟側過身，一只手搭在自己的門把上，姿態(tài)懶散地倚著門框，蒼藍的眼眸掃過輔助監(jiān)督，最后落回神凪琉身上。
“特級危險分子，當然要用特級的房間關著?！?/p>
他嘴角一勾，笑得像只偷腥的貓。
“方便我，二十四小時，親自監(jiān)視。”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個已經(jīng)石化成雕像的輔助監(jiān)督，推開自己房間的門，閃身進去，“砰”的一聲關上了。
神凪琉內(nèi)心瘋狂鼓掌。
哦~監(jiān)視？
我懂的。
是那種床頭對著床頭，墻壁薄到能聽見呼吸聲，可以隨時破墻而入進行突擊檢查的“監(jiān)視”嗎？
摩多摩多！我最喜歡了！
他心滿意足地推開了屬于自己的房門，空氣里仿佛都飄著名為“五條悟”的甜味。
夜。
神凪琉的房間，陳設簡單，卻一塵不染。
他大字型躺在床上，一遍又一遍在腦內(nèi)高清重播著今天發(fā)生的一切。
五條悟最后的那個反應……絕對不是裝的。
那瞬間的失神，瞳孔的震動，和強行用大笑掩飾的狼狽。
他用指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仿佛還能感受到那一點虛幻的、混雜著奶油甜香與他指腹溫熱的觸感。
【?！粘Ｈ蝿瞻l(fā)布！】
冰冷的機械音在腦中響起。
【任務名稱：反派的體貼】
【任務類型：日常（24小時限時）】
【任務要求：午夜十二點前，讓攻略目標（五條悟）深刻感受到你無微不至的“控制欲”?！?/p>
【任務獎勵：惡人值500點，隨機生活類道具x1】
【失敗懲罰：全身衣物強制兌換成粉色蕾絲女仆裝（持續(xù)24小時）?！?/p>
神凪琉：“……”
很好，這很系統(tǒng)。
控制欲？體貼？
很好，這兩個詞已經(jīng)在他腦子里成功扭曲成了一個全新的概念。
神凪琉猛地從床上一躍而起，眼神亮得驚人。
沒有絲毫猶豫，行動力瞬間拉滿。
他閉上眼。
感知力如水銀瀉地，瞬間鋪開，蠻橫地穿透墻壁，精準無誤地鎖定了隔壁。
那個房間里，充斥著龐大的、如星海般浩瀚的咒力，以及一絲若有若無的，殘留的甜食香氣。
術式【萬物兌換】，發(fā)動！
隔壁，五條悟的冰箱里。
所有花花綠綠、一看就很快樂的罐裝可樂和果汁，在一瞬間失去了它們的存在權限。
取而代之的，是貼著“有機農(nóng)場”標簽的冰鎮(zhèn)鮮牛奶，和來自富士山水源的純凈水。
冷凍層里，五顏六色、口味各異的冰淇淋雪糕，哀嚎著化作虛無。
取而代之的，是一包包真空處理好的、紋理漂亮的頂級速凍和牛，以及處理干凈的深海銀鱈魚柳。
儲物柜。
薯片、巧克力棒、夾心餅干……所有高油高糖的“人間快樂源泉”，被強制驅(qū)逐。
取而代之的，是混合堅果、高纖營養(yǎng)麥片，和有助于安神的洋甘菊草本茶包。
就連床頭那個看起來蓬松柔軟的羽絨枕，也被他毫不留情地兌換成了能完美貼合頸椎曲線的黑科技記憶棉枕。
甚至，他還惡趣味地將枕套兌換成了印著【早睡早起，預防禿頭】八個大字的款式。
做完這一切，神凪琉滿意地拍了拍手。
完美。
這就是屬于究極反派的、不容拒絕的、霸道式體貼。
是愛。
沉重到讓人無法呼吸的愛。
與此同時，隔壁。
熱水澡的氤氳霧氣還未完全散去。
五條悟哼著不成調(diào)的流行曲，赤著上身，只在腰間松松垮垮地圍了一條浴巾，水珠順著滑下。
他拉開了冰箱門。
準備拿一罐冰鎮(zhèn)到靈魂里都冒著寒氣的可樂，再順手拿個昨天沒吃完的奶油布丁，完美結束這一天。
然后，他哼著的曲子，停了。
冰箱里，燈光明亮。
整整齊齊，碼放著一排又一排的牛奶和礦泉水，健康到讓他頭皮發(fā)麻。
那場面，像極了某個養(yǎng)生達人的專屬儲藏室。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關上冰箱門。
他又“唰”地一下拉開儲物柜。
依舊是一片綠意盎然的養(yǎng)生圣地。
五條悟站在原地，沉默了。
幾秒后，他額角的青筋，輕輕跳了一下。
他慢條斯理地扯過一件寬松的T恤套上，趿拉著拖鞋，走到了隔壁門口。
“叩、叩、叩?！?/p>
敲門聲不輕不重。
卻帶著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極致壓迫感。
門開了。
神凪琉站在門內(nèi)，依舊是那身高專制服，雙手環(huán)胸，下巴微抬。
他的站姿，他那雙暗金色的眼眸，他嘴角的弧度，都在明晃晃地表達著同一個意思。
“我干的，快夸我?！?/p>
五條悟高大的身軀慵懶地倚在門框上，一只手抄在褲子口袋里。
另一只手，捏著一瓶剛從自己冰箱里拿出來的，被強行兌換出的有機熱牛奶。
瓶身甚至還帶著被他咒力加溫后的余溫。
他拖長了調(diào)子，聲音懶洋洋的，像一只被惹毛的貓，每個字眼都帶著點危險的磨牙聲。
“我說?！?/p>
“你的‘罩著’，范圍已經(jīng)廣到連我吃什么都要管了嗎？”
“當然。”
神凪琉的回答，理直氣壯，天經(jīng)地義。
他悍然上前一步，伸手。
以一種完全不容拒絕的、絕對掌控的力道，從五條悟那只修長好看的手里，奪過了那瓶牛奶。
“你的身體，從頭發(fā)絲到腳指甲，都是屬于我的所有物?！?/p>
“我不允許?！?/p>
“你用那些垃圾食品，來糟蹋我的東西?！?/p>
他的邏輯，自成一個閉環(huán)，且堅不可摧。
“想吃甜的？可以?！?/p>
他停頓了一下，給出了自己的解決方案。
“明天我給你做，用最好的材料?！?/p>
說完，他根本不給五條悟任何反應的時間。
“現(xiàn)在，去睡覺?！?/p>
“不準熬夜?！?/p>
“砰！”
門被干脆利落地關上，凌厲的風險些拍在五條悟的鼻尖上。
走廊里，只剩下五條悟一個人。
他站在那扇緊閉的門前，保持著倚靠的姿態(tài)，許久未動。
他緩緩低頭，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
那里仿佛還殘留著牛奶瓶的溫熱，和被對方指尖擦過的、一絲強硬的觸感。
半晌。
他把那只空著的手，抬起來，又緩緩放下。
又過了半晌。
“呵……”
一聲極低的、壓在喉嚨深處的輕笑，在寂靜無人的走廊里，輕輕漾開。
這輩子，還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敢用這種方式，“命令”他。
還是命令他去睡覺。
這種感覺……
五條悟直起身，轉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那腳步里，竟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輕快。
就在他路過走廊盡頭的巨大落地窗時，蒼藍眼眸的余光，不經(jīng)意地向外一瞥。
清冷的月光下。
高專遠處最高的建筑屋頂上，一個模糊的黑影，如鬼魅般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