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訓匯演結束,住宿生都回到宿舍里收拾衣物。辛安也隨著人潮,混入最不起眼的角落,洗把臉,將換洗的衣裳都一股腦兒塞進了行李箱里,接著往床上一躺,呆望。
“怎么了?”王宇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他這樣頹廢的樣子他很看不慣。
“沒事。累了?!彼S口說,舉起雙手互相疊在一起,一溜深黃色的皮膚就混入暗黃的木板里。
“回家??!你累了不回家睡,擱這兒裝死?等會搶不到大巴怎么搞?”王宇喊,拽著他的胳膊。
“大巴又不止一班。”他被硬拉著坐起來,這樣說。
“走不走?不走我可走了!”
聽到王宇的威脅,辛安重重地點頭,就站起來拉著行李箱,也加入極重極吵的行李箱大隊里。
這一種聒耳的噪音,讓他想起了隨著班級走到主持人前面時的臺上的兩個大音響,幾乎讓他耳膜盡碎。雖然很快就被最后滑溜溜的少女音補全就是。
是的,他沒見過這么好看的人,見一面,就被抹去了心魂。
他是個沒定力的,但從來不像別人從神態(tài)或動作上表現(xiàn),他覺得這樣很不瀟灑,就反其道而行,甘愿被瞬間吸盡了力氣,而絲毫不用驚叫與起立表達欣喜和崇拜,直接如蔫了一般,毫無虛偽地馴服本心。
他穿著軍訓服,再看著他的表情,王宇真以為他被訓傻了,便說:“放心兄弟,咱回家吃點好的補補。明天,咱又是一條好漢!”
辛安看著他,笑了,順著要求:“那你給我買個雞腿吃?!?/p>
王宇有些無語,伸出手說:“那我跟你變個魔術行了吧?———你跟我學,兩個手背背對自己,用大拇指與手指之間的間隙交叉,然后左手手指都貼在右手手掌,右手大拇指伸直,這樣,你就會得到一個大雞腿?!?/p>
辛安學著他的辦法,盯著盯著,果然右手大拇指變成了雞腿的樣子,“噗嗤”笑出聲,說:“小宇你真是天才,比上我的腳后跟了。”
“滾蛋!”王宇罵了一句,一伸腳就絆了他一個踉蹌。
辛安撐著行李桿站穩(wěn),停下來望著地面,良久,嘆息:“我好想找個小女友啊,我已經獨自傲然了半生。”
他忽然抬頭,嚇得王宇后退幾步,罵:“有病是吧?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辛安笑著點頭:“我知道,那些畢竟都是幻夢。明天相伴的,不還是我的兄弟你嗎?我們從小到大的緣分,甚至高中,還能分到一塊兒……”
王宇拍了一下他的頭:“那是緣分嗎?不還是我來這里借讀,選到你所在的班級,才續(xù)了你所謂的緣分?”
“正是如此,我想正是人的努力才續(xù)了緣分,明日,我要努力了。”辛安忽然激動。
“昂昂昂,你說的都對。明天你先撐過班主任的嘮叨再說。拍個照傻氣都快溢出屏幕了,老班找到你時可沒把我們給笑死?!?/p>
“無所謂?;氐郊椅視侥菑堈掌?,那是我最滿意的一張,我會打印出來存在我那匱乏的相冊里?!?/p>
兩人說笑著,已經上了回老城的車。到了老城,再坐上回鎮(zhèn)上的車。一段回家的路途,稍微耽擱,就已經過了近兩個小時。
辛安還是第一次離家這么久,卻沒什么想家的感覺,反而媽媽已經煮上了湯等著。卻也沒立刻喝上,因為到了奶奶家,又免不了一陣寒暄。
“曬黑了?”在寂靜的縫隙,他皺著眉頭,“他們說我曬黑了……肯定不是說我?guī)涳w了,他們老人家,哪能會說這樣的話?!視窈诹藛幔课以趺礇]看出來……難道,是一點一點的變黑,騙過了我自己?”
回到家,他照了又照,直到媽媽叫吃飯了,他才慢吞吞地到了餐桌邊,開口就問:“媽,我曬黑了?”媽媽就說:“跟火棍頭子一樣?!?/p>
“完了?!彼f,對著盤子里的飯開始大快朵頤,每咬一口饃都張盡了嘴巴。然后噎著了,悶得捂著胸口也喘不過氣。稍微好些,又是重來。
他火速地將碗里的湯盤里的肉一掃而空,然后換鞋上樓,到了他最滿意的洗漱臺前,盯視著那塊鏡子。
于是笑了,里面的人居然也笑了———不是,你跟著笑什么?他沒來由的一陣氣,眉頭也皺到最深。
“行吧,祝你明天還能這樣猖狂?!彼詈筇翎呎f,開始刷牙。
白沫與牙齒都襯著他的臉更黑了,他一臉壞笑,不時哼一聲。
他回到臥室,要來了媽媽的手機,來回翻弄著,果然,班群里又多了兩名新成員。只是,他不知她叫什么,他連班里的同學還沒認全。只能憑著感覺,找到了那個一眼萬年的名字,她的群備注,是安心。
他失聲笑了,卻退出這個頁面,點開了游戲,一邊還喊上了朋友。
“呦,回家就這點時間還忘不了游戲呢?”王宇調侃。
“你不也是?!毙涟舱f著,秦山秦煜也先后來到隊伍中。
“差一個?!?/p>
“那我邀我弟?!?/p>
滑到微信頁面,他開始向辛默開始電話轟炸。
“上號!”電話剛接通,他就說了這一句。
“好,等我一會。”
聽到這句話,掛上?;氐疥犖?,秦山秦煜跟王宇已經聊開了。氛圍倒是很歡快。
因為上次暑假打得少了,段位并不高,又值賽季末,他們的車隊幾乎可以說難遇敵手。可是他們打得異常艱難,連敗已成定局。
王宇從頭罵到尾,最后總結:“蠢得跟豬一樣,打野沒節(jié)奏,射手沒輸出,中路沒意識,對抗沒勇氣,輔助沒視野,你在玩什么????我看你狗嘴里還能有什么屁話能說,來,告訴我一把換一個位置哪個你玩好了?還手生了,你還人生了呢!就會叫是吧?”
“拜拜。”他輕描淡寫地打出兩個字,滑掉了后臺。若是坑了別人他可能自責,但這些家伙,他還真的覺得做了一種慈善。
可現(xiàn)在他沒有空有任何其他心思了,放下手機,就仰望著燈的白。
很刺眼,他很快就覺得暈眩了,就看著那已經找到的添加好友的頁面,迷迷糊糊地點在了那個“發(fā)送”框里。
立刻,他清醒過來,突然扯拽著自己的衣領,通紅的臉,仰著頭干嚎了幾聲,引來媽媽的質問:“幾點了?幾點了還不睡?非想把眼看瞎?”
他唯一擔心的,不是這樣暗夜里的質問,而是能不能活到明天的問題。
若是沒看到同意的消息,他根本無法入眠。但他根本不敢再打開微信頁面,他只敢看了眼時間,關上燈,很快睡著了。只是那個過程,他控制不住地出了一身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