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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時光和你皆可期 慕棲遲 141972 字 2025-07-12 20:5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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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束光,那道目光,仿佛帶著某種灼熱的烙印,燙得陳野心口發(fā)慌。林薇走了,帶著她那股近乎莽撞的正義感,像一陣風(fēng)刮過,只留下滿地狼藉的硬幣和瘦猴、大熊兩張寫滿驚愕與不甘的臉。

“操!野哥,就這么讓她走了?”瘦猴最先反應(yīng)過來,聲音尖利,帶著難以置信的惱怒,他指著林薇消失的方向,“這小娘們兒誰???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這么跟你說話?咱……”

“閉嘴!”陳野猛地低吼出聲,聲音不大,卻像裹著冰碴子,瞬間掐斷了瘦猴的聒噪。他煩躁地將手里那截早已被碾碎的煙蒂狠狠摔在地上,用腳尖碾進(jìn)塵土里,仿佛要碾碎剛才那場突如其來的、讓他失控的混亂。

瘦猴被他吼得一縮脖子,但還是不甘心,小聲嘟囔:“不是……野哥,這傳出去,咱還怎么混???一個小丫頭片子……”

旁邊的大熊也甕聲甕氣地幫腔,帶著點蠢蠢的憤怒:“就是!野哥,只要你發(fā)話,我現(xiàn)在就去把她揪回來!給她點教訓(xùn),讓她知道馬王爺幾只眼!”

陳野猛地回頭,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了兩人一眼,那戾氣讓瘦猴和大熊瞬間噤若寒蟬。

“老子說閉嘴,聽不懂人話?”他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風(fēng)雨欲來的壓迫感,“誰他媽敢動她一根手指頭,老子先廢了他!”

瘦猴和大熊徹底懵了,像被雷劈了一樣僵在原地,眼珠子瞪得溜圓,看看陳野,又看看彼此,完全搞不清狀況。野哥……護(hù)著那個罵他的丫頭?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陳野沒理會他們見了鬼似的表情。他只覺得胸口堵得厲害,像塞了一團(tuán)浸了水的破棉絮,又沉又悶,還帶著一種陌生的、讓他極度不適的灼燒感。林薇那雙清亮又憤怒的眼睛,固執(zhí)地在他腦子里回放,一遍又一遍。那眼神里的光太純粹了,純粹得讓他自慚形穢,又純粹得讓他心底某個被遺忘的角落,被狠狠刺了一下,泛起尖銳的疼。

他煩躁地抓了抓額前垂下的黑發(fā),轉(zhuǎn)身,一言不發(fā)地朝著與林薇離開相反的方向大步走去,只想盡快逃離這片被那束光“污染”過的角落,逃離瘦猴和大熊那探究又愚蠢的眼神。身后傳來瘦猴不甘心地踢飛硬幣的叮當(dāng)聲和大熊粗重的、帶著困惑的喘息。

接下來的幾天,陳野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混沌狀態(tài)。

他試圖找回以前那種渾渾噩噩、拳頭說話的日子??僧?dāng)他習(xí)慣性地走向那個熟悉的、彌漫著劣質(zhì)煙草和汗味的小巷臺球廳時,腳步卻莫名地沉重起來。球桿握在手里,擊球的聲音也變得異常刺耳。

臺球廳里煙霧繚繞,瘦猴正唾沫橫飛地跟旁邊的人吹噓:“……你們是沒看見!那小妞,嘖嘖,長得是真水靈,那小腰細(xì)的……就是脾氣太野,跟個小辣椒似的,敢指著野哥鼻子罵!不過野哥那天不知道咋了,居然……”

“閉嘴!”陳野猛地將球桿砸在球案邊緣,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巨響。臺球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驚愕地看著他。

瘦猴嚇得一哆嗦,差點咬了舌頭,結(jié)結(jié)巴巴地解釋:“野、野哥?我……我沒說啥啊……”

“吵死了!”陳野只覺得瘦猴那猥瑣的語氣和談?wù)摿洲钡脑捳Z像無數(shù)根針扎在他神經(jīng)上,一股巨大的煩躁和無處發(fā)泄的怒火直沖腦門,“都他媽給老子滾遠(yuǎn)點!煩!”

他粗暴地推開擋路的人,在眾人不解和畏懼的目光中,頭也不回地沖出了烏煙瘴氣的臺球廳,把瘦猴“野哥你去哪?”的呼喊遠(yuǎn)遠(yuǎn)拋在身后。

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他漫無目的地在街邊走著,那些熟悉的街景、熟悉的店鋪招牌,似乎都蒙上了一層陌生的灰。鬼使神差地,他的腳步竟轉(zhuǎn)了個彎,朝著育英高中的方向挪去。

當(dāng)他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時,人已經(jīng)站在了學(xué)校側(cè)門對面那棵高大的香樟樹下。隔著一條不算寬闊的馬路,他像一尊沉默的、不合時宜的雕塑,藏在樹影里,目光下意識地掃過校門口進(jìn)進(jìn)出出的學(xué)生。

他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也許是潛意識里某種荒唐的確認(rèn)——確認(rèn)那個敢指著鼻子罵他的女孩,是否真的存在過?還是想看看,她在那片他從未真正融入過的“光明”世界里,又是什么樣子?

放學(xué)鈴尖銳地響起,潮水般的學(xué)生涌出校門。陳野的目光瞬間繃緊,像雷達(dá)一樣在攢動的人頭中急切地、卻又帶著一種他自己都唾棄的慌亂搜尋著。

沒有。

洶涌的人流漸漸稀疏,他的心跳在莫名的焦灼中一點點沉下去。就在他幾乎要放棄,準(zhǔn)備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失落離開時,那個身影出現(xiàn)了。

林薇和一個扎著丸子頭、看起來很活潑的女生一起走了出來。

“薇薇,你今天物理課聽懂了嗎?那個公式推導(dǎo)我聽得云里霧里的……”蘇曉挽著林薇的胳膊,嘰嘰喳喳。

林薇微微側(cè)著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聲音清亮溫柔:“嗯,其實還好,主要是理解那個受力分析圖。等下回家我再看看筆記,有不懂的明天一起問老師?”

“好啊好啊!就知道你最靠譜了!”蘇曉開心地晃了晃她的胳膊。

陽光落在林薇白皙的側(cè)臉上,細(xì)小的絨毛清晰可見,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柔和的光暈里,干凈得晃眼。和那天在陰暗角落里燃燒著憤怒火焰的女孩,判若兩人。

陳野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了一下,隨即又瘋狂地鼓噪起來。血液似乎都涌向了耳根,帶來一陣嗡鳴。他下意識地往粗壯的樹干后面又縮了縮,仿佛怕被那陽光灼傷,更怕被她發(fā)現(xiàn)。

他看著她輕快地走下臺階,馬尾辮隨著步伐輕輕晃動。看著她站在路邊,和同伴揮手告別。

“曉曉,明天見!”林薇朝蘇曉揮揮手。

“明天見薇薇!路上小心!”蘇曉蹦跳著朝另一個方向走了。

林薇獨自一人背著書包,朝著公交站臺的方向走去。她的背影單薄,卻挺得筆直,步伐輕快,像一只無憂無慮的小鹿,一步步踏進(jìn)那片屬于“好學(xué)生”的、明亮而秩序井然的世界。

而他,陳野,只能像陰溝里的老鼠,隔著一條車水馬龍的馬路,隔著陽光與樹影的界限,躲在污濁的陰影里,貪婪地、卻又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自卑和茫然,注視著那個不屬于他的身影。

一種從未有過的、尖銳的失落感,伴隨著強(qiáng)烈的自慚形穢,像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他看著她上了公交車,車門關(guān)閉,載著那抹光亮駛向遠(yuǎn)方,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里。

樹影婆娑,傍晚的風(fēng)吹過,帶著初秋的涼意。陳野依舊站在原地,指尖冰涼。那個名字——林薇——像一個滾燙的烙印,不僅烙進(jìn)了他的意識,此刻更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悸動,更深、更痛地刻進(jìn)了他一片荒蕪的心底。

他煩躁地“嘖”了一聲,像是要驅(qū)散這陌生而惱人的情緒,猛地轉(zhuǎn)身,一頭扎進(jìn)身后更深的、屬于他的昏暗街巷里。腳步又快又重,像是要逃離什么,又像是某種徒勞的掙扎。

巷子深處,光線徹底被吞噬。陳野靠在冰冷潮濕的磚墻上,摸索著掏出煙盒。打火機(jī)“咔噠”一聲,幽藍(lán)的火苗短暫地照亮了他緊繃的下頜線,隨即又被吐出的濃重?zé)熿F吞沒。黑暗中,只有那一點猩紅的火光明明滅滅,映著他眼中翻騰的、混亂如漩渦的情緒——茫然、煩躁,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rèn)的、無處安放的、近乎卑微的渴望。

梧桐樹道的陰影仿佛在他腳下無限延伸,而那個逆光而來、帶著清亮嗓音和灼人目光的身影,卻在他心底投下一片再也無法驅(qū)散的、帶著刺痛的光斑。


更新時間:2025-07-12 20:5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