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六月，濕熱得像一塊擰不干的抹布。林晚晴站在星芒廣告頂層會議室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螻蟻般穿梭的車流。玻璃映出她筆挺的白色西裝外套，襯得肩線格外利落，只是緊抿的嘴角和指尖無意識敲擊窗臺的動作，泄露了她此刻并不平靜的內(nèi)心。
會議室里還彌漫著上午那場頭腦風暴殘留的咖啡味，混合著年輕策劃們身上淡淡的香水氣，形成一種屬于廣告行業(yè)特有的、亢奮又焦慮的氣息。投影幕布上還停留在 “綠動未來” 環(huán)保品牌元宇宙廣告項目的初步提案頁面，那些花花綠綠的思維導圖和流程圖，此刻在林晚晴眼里像一團解不開的亂麻。
“晚晴姐，‘綠動未來’的張總又來電話了，問我們什么時候能拿出新的創(chuàng)意方案?！?助理小陳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把一杯新泡的美式放在她手邊，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林晚晴轉過身，接過咖啡杯，指尖觸到微涼的杯壁，才稍微壓下心頭的躁意。“知道了，我來處理?！?她的聲音聽不出太多情緒，只有常年身居高位的冷靜，但小陳還是從她快速劃過手機屏幕的眼神里，看到了一閃而過的疲憊。
張總的電話幾乎是秒接，聽筒里傳來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急切：“林總監(jiān)，我們的項目時間很緊，你們星芒不是號稱業(yè)內(nèi)最能打嗎？怎么一周了，還沒拿出讓我眼前一亮的東西？”
林晚晴深吸一口氣，將手機切換到免提，放在桌面上，手指在光滑的會議桌上輕輕敲擊，像是在給自己打拍子：“張總，您對元宇宙概念的重視我們非常理解。但這次的項目難點在于，如何將環(huán)保理念與虛擬場景自然融合，同時還要植入貴公司新推出的 AI 虛擬代言人，這需要我們團隊做更深入的技術調(diào)研和創(chuàng)意打磨?！?/p>
“技術調(diào)研？” 張總的聲音拔高了幾度，“林總監(jiān)，我請你們來不是做學術研究的！我要的是結果，是能在發(fā)布會上驚艷全場的方案！你們要是不行，我可就要考慮別家了?！?/p>
掛了電話，林晚晴靠在椅背上，閉上了眼睛。會議室里只剩下她一個人，空氣中的咖啡味似乎都變得苦澀起來。她知道張總不是在開玩笑，現(xiàn)在的廣告行業(yè)，客戶的選擇太多了，尤其是在元宇宙這種新興領域，哪家公司能更快拿出亮眼的方案，就能搶到這塊肥肉。
可難點恰恰就在這里。星芒廣告雖然是業(yè)內(nèi)翹楚，但對于元宇宙廣告的實操經(jīng)驗，其實也處在摸索階段。更何況，張總臨時提出要植入 AI 虛擬代言人，這就意味著他們需要和技術團隊深度合作，而公司內(nèi)部的技術部門最近正在忙另一個大項目，根本抽不出足夠的人手來支持他們。
“晚晴姐，” 小陳又探進頭來，“周總監(jiān)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p>
周明宇，星芒廣告的執(zhí)行創(chuàng)意總監(jiān)，也是林晚晴的直屬上司。林晚晴揉了揉眉心，站起身。走向周明宇辦公室的短短幾十米走廊，她走得異常緩慢。走廊兩側的玻璃墻映出她的倒影，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里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周明宇的辦公室比她的更大，采光更好，巨大的書架上擺滿了各種廣告界的獎杯和書籍。他正站在窗前打電話，看到林晚晴進來，對電話那頭說了句 “先這樣”，便掛了電話。
“‘綠動未來’的事我聽說了，” 周明宇遞給她一杯威士忌，“張總那邊確實催得緊。技術部那邊我?guī)湍銋f(xié)調(diào)了一下，給你派了兩個實習生，讓他們先跟著你做些基礎的技術對接?！?/p>
林晚晴接過酒杯，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舒緩。“謝謝周總監(jiān)，” 她頓了頓，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擔憂，“可是實習生畢竟經(jīng)驗有限，這次的項目涉及到元宇宙和 AI，恐怕……”
“我知道有難度，” 周明宇打斷她，目光銳利地看著她，“但晚晴，你是我們星芒最年輕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我相信你的能力。這個項目對你來說，既是挑戰(zhàn)，也是機會。要是能做好，年底的晉升名額，我第一個推薦你?！?/p>
晉升。這個詞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林晚晴今年剛滿三十，在這個不上不下的年紀，晉升對她來說確實有著巨大的誘惑?？伤睬宄@背后需要付出多少心血，承擔多大的壓力。
從周明宇辦公室出來，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林晚晴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剛坐下，手機就響了，屏幕上跳動著 “媽媽” 兩個字。
她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媽?！?/p>
“晚晴啊，下班了嗎？” 母親的聲音帶著一如既往的關切，卻也夾雜著林晚晴熟悉的焦慮，“媽跟你說的那個相親對象，人家小伙子條件可好了，是個醫(yī)生，工作穩(wěn)定，人也老實。你看這周末有沒有時間，見一面？”
林晚晴捏了捏鼻梁，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媽，我最近工作特別忙，真的沒時間?！?/p>
“再忙也得談戀愛結婚?。 ?母親的聲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都三十了，女孩子家三十不結婚，以后就不好找了！你看看你表妹，孩子都上幼兒園了，你呢？連個男朋友都沒有！媽這心里著急啊……”
母親的嘮叨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將林晚晴緊緊包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她知道母親是為了她好，可這種以愛為名的壓力，卻讓她感到無比窒息。
“媽，我知道了，我會考慮的?！?她敷衍著，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對話。
“什么叫考慮??？你這孩子就是太犟！我跟你說，這個周末必須去！人家小伙子我都約好了……”
掛了電話，林晚晴將手機扔在桌上，身體向后仰去，靠在椅背上。天花板上的白熾燈發(fā)出刺眼的光芒，讓她忍不住瞇起了眼睛。三十歲，這個曾經(jīng)覺得無比遙遠的年紀，如今卻真真切切地擺在了她的面前。
在別人眼里，她是星芒廣告的創(chuàng)意總監(jiān)，年輕有為，風光無限?？芍挥兴约褐?，這光鮮亮麗的背后，是怎樣的如履薄冰?？蛻舻牡箅y，職場的競爭，還有來自家庭的壓力，像一座座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她和大學室友的合照。那時的她，笑容燦爛，眼神里充滿了對未來的憧憬和野心。她曾以為，三十歲的自己，應該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所有的夢想，站在人生的巔峰?？涩F(xiàn)實卻是，她仿佛被困在了一個十字路口，前方的路迷霧重重，看不清方向。
“晚晴姐，” 小陳的聲音再次響起，打斷了她的思緒，“技術部派來的實習生到了，在外面等著呢?！?/p>
林晚晴放下相框，深吸一口氣，努力擠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讓他們進來吧。”
兩個看起來剛畢業(yè)不久的年輕人走進來，臉上帶著青澀和緊張。林晚晴站起身，伸出手：“你們好，我是林晚晴。從今天起，你們就跟著我做‘綠動未來’的項目?！?/p>
她的聲音冷靜而專業(yè)，仿佛剛才那個被母親電話攪得心煩意亂的人不是她。可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指尖微微的顫抖。
送走實習生，已經(jīng)是下班時間。辦公室里的人漸漸散去，只剩下林晚晴一個人。她走到窗前，看著窗外漸漸亮起的萬家燈火。上海的夜晚，總是這樣繁華而寂寞。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大學室友群里的消息。有人發(fā)了一張孩子的照片，底下立刻響起一片祝福和羨慕的聲音。林晚晴看著那些文字，心里五味雜陳。
她關掉手機，重新坐回電腦前，點開了 “綠動未來” 的項目文件夾。屏幕的光映在她的臉上，勾勒出她堅毅的輪廓。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難，她告訴自己，都必須咬牙堅持下去。
三十歲，或許不是終點，而是一個新的起點。她要在這個充滿挑戰(zhàn)的年紀，殺出一條屬于自己的血路。
窗外的霓虹燈次第亮起，將上海的夜空點綴得五彩斑斕。林晚晴看著電腦屏幕上跳動的光標，拿起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了一行字：“元宇宙廣告項目創(chuàng)意方案 —— 第一步，技術調(diào)研?！?/p>
她知道，這場關于三十歲的戰(zhàn)役，才剛剛開始。而她，別無選擇，只能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