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波了一整夜，骨頭像散了架。宴笙把狗包打開，把狗崽子抱出來，狗崽子伸了個懶腰，又貼著宴笙睡下。宴笙身揉了揉它的耳朵：“小寶今天真乖?！毕戳藗€熱水澡，換上寬松的家居服，緊繃的神經(jīng)才稍稍松弛。她躺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fā)呆——不管怎樣，得養(yǎng)足精神，明天要笑著去見美娜。
再次醒來時，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爬上窗臺。宴笙剛走下樓，就看見媽媽拎著晨練包進門，鬢角還帶著薄汗?！耙鲩T？”媽媽抬頭看她，“吃點東西再走啊。”
宴笙沒接話，徑直走向冰箱拿了瓶蘇打水，擰開瓶蓋抿了一口，才轉(zhuǎn)頭問：“媽，你有美娜爸媽的電話嗎？我是不是該先跟他們打個招呼？”
媽媽白了她一眼，從手機里翻出個號碼：“早給你問來了。話說回來，昨天誰跟你一起回來的？要跟你一起去嗎？美娜家不想聲張，人多了反而添亂?！?/p>
宴笙知道媽媽的好奇心上來了，索性坦白：“就是云城那邊認識的朋友，算是鄰居吧，之后要合作。昨天你打電話的時候我們剛好在一起，他看我不對勁，就跟著過來了?！?/p>
“人呢？你把人扔酒店了？”媽媽追問，眼神里帶著點審視。
宴笙愣了愣，才想起昨晚闞星說有朋友在這邊，自己確實沒管他后續(xù)：“他在這邊也有朋友，說有事會聯(lián)系我。媽你別多想，真要是重要的人，我肯定帶回來見你?！?/p>
媽媽這才作罷，把號碼遞給她，轉(zhuǎn)身去擺弄那幾盆綠蘿，語氣淡淡：“你出去這幾年，辦事倒是比以前穩(wěn)妥了，就是把狗慣得無法無天。”
宴笙拿了片吐司，盤腿坐在沙發(fā)前的地毯上，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懸了半天，才撥通那個號碼。電話響了七八聲，就在她以為沒人接時，那頭傳來美娜爸爸沙啞的聲音：“喂，哪位？”
“叔叔，是我，宴笙?！?/p>
“小笙啊。”叔叔的聲音亮了些，帶著點喘，“剛出去買水果，手機忘在家里了，這不剛進門。”
宴笙攥緊了吐司，指尖微微發(fā)顫：“叔叔，美娜她……是不是生病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才傳來一聲輕得像嘆息的“嗯”。沒有追問她怎么知道的，也沒有多余的情緒，仿佛這兩年的煎熬，已經(jīng)把所有波瀾都磨平了。
“我想來看看她，可以嗎？”宴笙的聲音放得很輕。
“當然可以，我們都在家呢?！笔迨宓恼Z氣急切起來，“她現(xiàn)在醒一會兒睡一會兒的，你下午過來吧，我提前跟她說一聲?！?/p>
“好，我下午過去。”
掛了電話，宴笙轉(zhuǎn)頭看媽媽還在侍弄花草，輕聲說：“約好了下午去，中午我給你做飯吧，想吃什么？”
“隨便做點就行，好一陣子沒嘗過你手藝了，三四個月你都沒回來了?！眿寢岊^也不回，手里的噴壺往吊蘭葉子上灑著水，“聽說……美娜情況不太好，你去了別哭，別再刺激她。”
宴笙“嗯”了一聲，打開冰箱翻了翻，只剩半袋大米、幾個雞蛋和一把青菜。她炒了個蛋炒飯，又燉了鍋簡單的青菜豆腐湯。母女倆坐在餐桌前吃飯，沒人說話，只有湯匙碰碗的輕響。
“這次回來打算待幾天？”媽媽先開了口。
宴笙放下筷子：“還沒跟公司說，看情況吧，想多陪美娜幾天?！?/p>
媽媽嘆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趴在腳邊的小寶：“碗筷我來收拾，你去準備準備。小寶我看著，你別擔心，身上狗毛清理一下，生病的人敏感的很?！?/p>
從家到美娜家的路不長，宴笙卻開得很慢。腦子里反復演練著見面的場景——該說什么？該笑還是該哭？美娜會不會瘦了？可當美娜爸爸推開臥室門，她看見那個坐在床邊的身影時，所有準備好的話都卡在了喉嚨里。
美娜穿著寬大的家居服，背微微駝著，雙手用力撐著床沿才能坐穩(wěn)?？匆娧珞希诀龅难劬α亮肆?，嘴唇動了動，輕輕喊了聲：“阿笙，你來了?！?/p>
宴笙的鼻子猛地一酸。記憶里那個圓乎乎、笑起來眼睛會彎成月牙的姑娘，怎么瘦成了這樣？臉頰凹陷，手腕細得像一折就斷。她快步走過去坐在床邊，剛想叫她，美娜的手抬了一半，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呼吸急促得像破舊的風箱，身體一歪就往旁邊倒。
“美娜！”宴笙伸手去扶，卻慢了一步，只聽“咚”的一聲，美娜的頭磕在了床沿上。
“沒事沒事?！泵滥劝职诌B忙走過來，熟練地把女兒扶起來靠在床頭，一邊掐她的人中，一邊對宴笙說，“她這陣子就這樣，一激動就容易暈，過會兒就醒。我早上跟她說你要來，特意囑咐了別激動，還是沒忍住?！?/p>
宴笙的手僵在半空，剛才扶到美娜后背時，摸到的全是硌人的骨頭。眼淚再也忍不住，大顆大顆砸在手背上。她張了張嘴，想說“對不起我來晚了”，想說“你怎么不告訴我”，可最后只化作一聲哽咽。
美娜爸爸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嘆了口氣：“別怪自己，她不讓說，就是怕你們擔心?！?/p>
宴笙望著美娜蒼白的臉，心里像被什么東西狠狠剜了一下。原來這兩年，她隔著屏幕說的“我很好”，都是假的。而自己，竟然信了那么久。
宴笙手足無措的在一邊看著，心里想了多少句話，一句都沒能說出口。從沒想過兩年多后的見面，會是這樣，心中的自責蔓延開來。心里只剩一句：對不起啊，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