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的青石板路結(jié)著薄冰,林昭踩著吱呀作響的木屐往演武堂去,懷里玄冰玉髓的涼意透過棉衣滲進心口,那抹涼意和前世臨死前魔修刺入他丹田的冰錐,溫度竟分毫不差。
演武堂的朱漆大門在晨霧里敞開,王長老正站在臺階上,玄色道袍被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袖口暗繡的纏枝紋。
見林昭走近,他撫須輕笑:"昭兒來得早。"那聲"昭兒"甜得發(fā)膩,像前世他用同樣的語氣說"你且去取玄冰玉髓,為師替你護法"時的模樣。
林昭彎腰行禮,目光掃過王長老腰間晃動的鎏金玉佩,前世這玉佩曾在魔修祭壇上出現(xiàn)過,沾著無辜弟子的血。"長老喚我,可是為了核心弟子的事?"他垂著眼,聲音里帶了幾分少年人的雀躍。
"正是。"王長老抬手指了指堂內(nèi),檀木桌上擺著朱筆批注的調(diào)令,"主峰說你在玄冰遺跡里不僅奪了玉髓,還護下三名外門弟子,這般心性,做核心弟子是該的。"他伸手拍林昭肩膀,指腹卻在肩胛骨處重重一按,這是試他修為的手段。
林昭裝作吃痛踉蹌,體內(nèi)真氣卻凝成冰盾抵住那股暗勁。
王長老的指尖在接觸到冰盾時微不可察地抖了抖,面上笑意更濃:"你這冰屬性倒是愈發(fā)精純了,若能繼續(xù)為宗門效力。"他拖長話音,目光掃過林昭腰間新?lián)Q的核心弟子玉牌,"前程不可限量。"
林昭喉間泛起腥甜,這一掌里藏了筑基后期的力道,王長老分明在試探他是否藏拙。
他低頭應(yīng)"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將那句"前世你也是這么說,轉(zhuǎn)頭就把我推進魔修陷阱"咽回肚里。
從演武堂出來時,晨霧散了些,林昭望著主峰方向翻涌的云,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環(huán)佩輕響。
"林師弟留步。"
柳如煙站在梅樹下,月白裙裾沾著幾點雪水,發(fā)間銀簪垂著的珍珠在風(fēng)里晃。
她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王長老的事,你可要當(dāng)心。"
林昭頓住腳步,前世他與柳如煙并無深交,只知這女子是大長老座下最得寵的親傳,手段利落得很。"煙師姐何出此言?"
"上月末我巡查后山靈脈,"柳如煙指尖絞著帕子,眼尾微微發(fā)紅,"見他在聚陰池邊......"她突然噤聲,抬頭望了望演武堂方向,又快速道,"他念的口訣不是我宗心法,倒像。"她打了個寒顫,"像我在《幽冥錄》里見過的魔修禁術(shù)。"
林昭心頭一跳,前世王長老暴露身份時,用的正是聚陰池的陰氣滋養(yǎng)魔種。
他面上卻露出疑惑:"師姐可有證據(jù)?"
"沒有。"柳如煙咬了咬唇,"我追過去時,他已收了功,只說在調(diào)理靈脈。
可那池子里的靈草全蔫了,根須都泛著黑。"她突然抓住林昭手腕,"我知你要進核心,但若見著什么不對勁。"
"謝師姐提醒。"林昭抽回手,順勢從袖中摸出半塊殘玉,"對了,我想調(diào)去核心藏經(jīng)閣,師姐可知如何申請?"
柳如煙一怔,隨即笑了:"藏經(jīng)閣歸大長老管,你遞個帖子就行,不過。"她眼神微閃,"王長老最近總往藏經(jīng)閣跑,你去了可要。"
"我自有分寸。"林昭將殘玉攥緊,那是從玄冰潭底摸來的魔紋碎片,"我想去查些古籍,提升修為,也好應(yīng)對將來的劫難。"
三日后,王長老親自將調(diào)令送到林昭住處。"你要去藏經(jīng)閣?"他捏著帖子的指尖泛白,很快又松開,"是個好選擇,多讀書總是沒錯。"他突然從袖中取出塊青銅令牌,"我與大長老說過了,你做輪值弟子,每日亥時可入閣整理書冊。"
林昭接過令牌,觸到上面刻著的"戊"字,這是最低等的輪值標(biāo)記,卻能讓他自由出入藏經(jīng)閣前三層。"謝長老栽培。"他垂眸,看著王長老轉(zhuǎn)身時袍角掃過的雪,那雪落在地上竟滋滋作響,像是被什么腐蝕了。
初入藏經(jīng)閣那日,檀香熏得人鼻尖發(fā)酸。
林昭站在三層高的閣樓里,望著整面墻的玉簡和古籍,心跳快得幾乎要破胸而出,前世他成帝后才得見的《天機策》殘卷,此刻正躺在第三排第三個檀木匣里;《太玄陣圖集》則夾在《百煉訣》和《五行通解》之間,封皮褪了色,卻掩不住內(nèi)里流轉(zhuǎn)的靈光。
他裝模作樣地翻著《基礎(chǔ)丹方》,眼角余光掃過巡閣弟子的背影。
待那弟子轉(zhuǎn)過拐角,他迅速摸出塊沾了靈脂的帕子,輕輕拂過《天機策》的封皮,這是前世魔修用來掩蓋神識掃描的手法,能讓典籍在巡查時顯示為普通書冊。
亥時三刻,林昭蹲在閣樓上整理舊書,袖中《太玄經(jīng)》的殘頁突然發(fā)燙。
他借口找燭火,摸黑鉆進最里間的書架,指尖在第三根橫梁上一按,暗格"咔"地彈開,里面躺著王長老的批注手稿,墨跡未干,還帶著松煙墨的香氣。
他快速布下隔音結(jié)界,結(jié)出"窺真術(shù)"的法印。
指尖觸到紙頁的瞬間,金色光紋順著墨跡游走,原本端正的小楷下,慢慢浮現(xiàn)出一行血字:"北境寒淵,萬年玄冰,可煉'噬魂丹'。"
林昭的呼吸驟然急促,噬魂丹,前世魔潮里魔修用來控制凡人的毒藥,需用萬年玄冰封存的怨魂煉制。
而北境寒淵,正是前世魔修祭壇的所在!
他翻到最后一頁,血字更觸目驚心:"九泉之下,鎖龍困鳳;待得冰融,魔主重臨。"
窗外突然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林昭猛地合上手稿,心跳如擂鼓。
他終于明白王長老為何急著讓他進核心,為何主動安排輪值,他們需要他這樣的"棋子",替他們打開更多禁制,引出更多秘密。
可他們不知道,他的記憶里,藏著比這些殘頁更可怕的真相:魔潮從來不是突然爆發(fā)的,而是有人在暗中,用百年時間,復(fù)活一個被封印的古老存在。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青銅令牌上,"戊"字泛著冷光。
林昭望著藏經(jīng)閣最深處那道鎖著九道禁制的門,前世記憶突然涌來,那里藏著《大帝法則》的真本,也藏著魔修臥底的名單。
他將手稿原樣放回暗格,指尖輕輕撫過令牌上的刻痕。
明日亥時,輪值弟子換班的空隙,他要做件事。
一件能讓所有陰謀,在陽光底下現(xiàn)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