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天海市，老城區(qū)。
午后的陽光，帶著幾分慵懶的暖意，穿過槐樹巷兩旁老舊建筑的縫隙，在青石板路上切割出斑駁的光影。
一輛半舊不新的五菱宏光，車身上還印著“哪都通快遞”的字樣，以一種和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粗暴姿態(tài)，吱嘎一聲停在了巷子口。
車門拉開。
一個穿著普通T恤和牛仔褲，長相不算出眾但眼神靈動的年輕人，率先跳了下來。
他正是張楚嵐。
緊接著，一個穿著寬松運動服的女人，也跟著下了車。
是馮寶寶。
她的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對世間萬物都漠不關(guān)心的呆滯表情，眼神空洞得，能把人的魂都吸進去。
張楚嵐下了車，卻沒有立刻往巷子里走。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抬頭看著巷子深處，那個掛著“塵埃閣”牌匾的古籍書店。
更準確地說，是看著書店門口，那面被特意掛在最顯眼位置的，嶄新得與周圍破敗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巨大錦旗。
陽光下，錦旗上用金線繡出的八個大字，反射著刺眼的光。
【見義勇為，良好市民】。
張楚察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劇烈抽搐了幾下。
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沖擊。
他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徐四發(fā)來的任務(wù)簡報，又抬頭看了看那面錦旗，整個人都快裂開了。
“四哥，我再跟你確認一遍。”
張楚嵐對著手機，用一種近乎崩潰的語氣，低聲吐槽。
“你確定，讓竇樂那個老油條連夜上報總部，危險等級被列為‘絕對禁忌’的絕世高人，就住在這兒？”
“你看看這錦旗！”
“見義勇為？良好市民？”
“這畫風對嗎？這合理嗎？”
“你跟我說他是個喜歡清凈的隱世大能，我信?？蛇@錦旗算怎么回事？他扶老奶奶過馬路了？還是幫警察叔叔抓小偷了？”
張楚嵐的內(nèi)心，有一萬頭羊駝在瘋狂奔騰。
公司的情報，是不是出了什么天大的紕漏？
然而，就在張楚嵐對著手機瘋狂輸出的時候，他身邊，一直安安靜靜的馮寶寶，忽然有了動作。
她停住了腳步。
就那樣，毫無征兆地，停在了原地。
張楚嵐的吐槽戛然而止，他下意識地轉(zhuǎn)過頭。
“寶兒姐，怎么……”
他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馮寶寶沒有看他。
她的身體，微微前傾，保持著一個即將邁步的姿態(tài)，卻僵在了那里。
她的目光，穿過了數(shù)十米的距離，死死地，一動不動地，鎖定在了塵埃閣那扇古舊的木門上。
她平日里那雙空洞得沒有任何情緒的眸子，此刻，竟然泛起了波瀾。
那不是警惕，也不是殺意。
那是一種極其復雜的，混雜著困惑，迷茫，還有一種……努力想要探究什么的專注。
張楚嵐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壞了。
他跟在馮寶寶身邊這么久，從來沒見過她露出過這種表情。
寶兒姐這是怎么了？
平時她對什么都漠不關(guān)心。
今天這是怎么了？
怎么跟個雷達突然搜索到目標信號一樣？
難道……
難道這個掛著“良好市民”錦旗的書店里，真的藏著什么不得了的古怪？
張楚嵐的額角，開始滲出細密的冷汗。
與此同時。
塵埃閣書店里。
沈夜正躺在那張吱呀作響的搖椅上，手里捧著一本剛剛修復好的《山海經(jīng)》，看得津津有味。
午后的陽光透過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一片溫暖的光斑，空氣中，浮動著細小的塵埃，和淡淡的茶香。
一切，都顯得那么的歲月靜好。
忽然。
沈夜翻書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他的心中，毫無來由地，微微一動。
這股悸動，并非來自外界。
它源自于沈夜的靈魂最深處，在他的內(nèi)景【萬神殿】之中。
那片浩瀚無垠的混沌星海深處，那股在他穿越而來時，就與他的靈魂徹底融合，構(gòu)成了整個萬神殿基石的【混沌炁】，此刻，產(chǎn)生了一縷極其微弱的，若有若無的共鳴。
沈夜緩緩地，放下了手中的古籍。
他的眼神，變得有些復雜。
這個感覺……
是她來了。
馮寶寶。
這個貫穿了整個《一人之下》劇情，本身就是最大謎題的女人。
終于，還是見到了。
書店外。
張楚嵐看著馮寶寶那副前所未有的認真模樣，只覺得頭皮發(fā)麻。
他知道，這趟差事，躲是躲不過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硬著頭皮，臉上瞬間堆起了一副標準到不能再標準的，孫子見了爺爺般的諂媚笑容。
“走，寶兒姐，咱們進去看看?！?/p>
他拉著還在那里發(fā)呆的馮寶寶，邁步走進了書店。
“叮鈴鈴——”
門楣上的風鈴，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一股混雜著舊書紙張、墨香和淡淡茶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老板！”
張楚嵐一進門，就扯著嗓子喊道，那笑容，燦爛得能開出花來。
“生意興隆啊！”
“我們是路過的，口渴了，想進來看看書，順便討杯水喝！”
說著，他還不忘對著柜臺的方向，點頭哈腰。
書店的柜臺后，搖椅上的年輕人，緩緩抬起了頭。
那是一張很干凈，很清秀的臉，帶著一股書卷氣，眼神清澈而溫和，讓人看了就心生好感。
沈夜抬起了頭。
他的目光，卻完全沒有在笑得一臉諂媚的張楚嵐身上停留哪怕一秒鐘。
他的視線，越過了張楚嵐，直接落在了他身后那個，面無表情的三無少女身上。
兩人的目光，在午后斑駁的光影中，于空中交匯。
時間，在這一刻，慢了下來。
張楚嵐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他清楚地看到，馮寶寶在和那個書店老板對視的瞬間，身體有過一個極其細微的停頓。
完了！
要動手了！
張楚嵐的肌肉，瞬間緊繃，體內(nèi)的炁已經(jīng)開始運轉(zhuǎn)，隨時準備沖上去，攔在兩人中間。
然而。
出乎他意料的事情，發(fā)生了。
馮寶寶就這么看著沈夜。
她甚至，沒有擺出任何準備動手的架勢。
她只是松開了被張楚嵐拉著的手。
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她就那樣站在沈夜的面前，很認真地，很仔細地，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也不像是在評估一個對手。
更像是……
像一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孩子，在努力地辨認，確認著什么東西。
張楚嵐的大腦，徹底宕機了。
這……這是什么情況？
寶兒姐這是在干嘛？
她不是應(yīng)該直接掏出她的菜刀嗎？
怎么……怎么開始“觀察”起來了？
張楚嵐的心，懸在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來。
他生怕這是寶兒姐動手前的某種新型前搖。
店內(nèi)的空氣，安靜得可怕。
沈夜也同樣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馮寶寶。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中。
馮寶寶只是看著沈夜，看著看著，她那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一種名為“不解”的神情。
她緩緩地，歪了歪頭。
然后，從喉嚨里，輕輕地，發(fā)出了一聲充滿了純粹困惑的音節(jié)。
“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