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家人’……”
沈夜的臉上，露出了一個理所當然的，溫煦的笑容。
“那留下來，多坐一會兒，也不算打擾吧？”
這個邀請，語氣平淡。
但是聽在張楚嵐的耳朵里，卻讓他倍感壓力。
想跑。
腦子里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地尖叫，讓他立刻轉(zhuǎn)身，用出吃奶的力氣，用上金光咒護體，以百米沖刺的速度逃離這個鬼地方！
這間書店太邪門了！
再待下去，他毫不懷疑自己會被當成某種稀有材料，做成茶葉，或者被拆解成零件，裱進那些泛黃的古書里當書簽。
可是。
他挪不動。
他的視線，不受控制地，落在了身邊的馮寶寶身上。
寶兒姐……她很安靜。
自從喝了那杯詭異的“百草茶”之后，她整個人都呈現(xiàn)出一種前所未有的安靜狀態(tài)。
她就那么靜靜地站著，不吵，不鬧。
她只是看著沈夜。
那眼神，就像一只找到了主人，找到了歸宿的小狗，安靜，且滿足。
張楚嵐的心，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
風險。
是有。
而且風險大到無法估量。
這個神秘的書店老板，可能是一個比他見過的任何異人都要恐怖的存在。
但是！
機遇！
機遇同樣巨大到無法想象！
這個男人……這個能讓寶兒姐說出“家”這個字的男人……
他，可能真的握有解開寶兒姐身世之謎！
張楚嵐的腦子里，天人交戰(zhàn)。
他做出了決定。
留下來！
不就是喝茶聊天嗎？
老子奉陪到底！
不就是套話嗎？
老子可是張楚嵐！
我套不出來算我輸！
張楚嵐的內(nèi)心，瞬間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穩(wěn)?。埑?！你他媽給我穩(wěn)住了！”
“這可能是天大的機緣！是能解決寶兒姐問題的唯一線索！”
“你不是一直想搞清楚寶兒姐的身世嗎？現(xiàn)在機會就擺在你面前！”
“不就是面對一個深不可測的老怪物嗎？怕個錘子！”
“從今天起！從現(xiàn)在起！我張楚嵐，就是這位爺座下第一舔狗！”
“對！就是舔狗！”
“我要舔到他舒服！舔到他高興！一不小心就把所有的秘密都給說出來為止！”
張楚嵐臉上的僵硬和恐懼，在零點一秒內(nèi)，被一種更加夸張，更加諂媚，更加熱情的笑容所取代。
那笑容，燦爛得讓整個書店都亮堂了幾分。
“哎呀！老板！您瞧您這話說的！太見外了！太見外了！”
張楚嵐一個箭步湊上前去，那姿態(tài)，熱情得像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爹。
他開始了自己的表演。
“不打擾！怎么會打擾呢！能得到您的邀請，那是我和我姐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張楚嵐一邊說著，一邊極其自然地拉過一張凳子，不是給自己坐，而是殷勤地擺在了馮寶寶的身后。
“來，姐，您坐，您坐?！?/p>
然后，他才像個跟班一樣，小心翼翼地在旁邊站好。
他的視線，落在了那個紫砂壺上，眼神里充滿了虔誠與渴望。
“老板，您這茶……真是……真是神了！”
他絞勁腦汁，想要找出一個足夠華麗的詞語來贊美，最后發(fā)現(xiàn)所有的詞語都顯得那么蒼白。
“我姐她……您也知道，腦子……咳咳，她就是心思單純，從小到大，我就沒見她這么安生過！”
“這茶，到底叫什么名字??？這肯定是您祖上傳下來的秘方吧？獨門絕技！這要是拿出去，什么大紅袍，什么雨前龍井，都得靠邊站啊！”
張楚嵐的旁敲側(cè)擊，開始了。
他把自己的姿態(tài)放得極低，像個好奇寶寶。
然而，沈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拿起茶壺，給馮寶寶的杯子里續(xù)上水，然后給出了一個讓張楚嵐差點當場內(nèi)傷的回答。
“名字不重要，心誠則靈?！?/p>
沈夜慢悠悠地說道。
“這茶，只給有緣人喝。”
他說話的時候，眼神若有若無地，又在馮寶寶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
張楚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這話說的……
這逼裝的……
簡直是天衣無縫，滴水不漏！
這他媽讓他怎么接？
他總不能說“老板，你看我這顆心，夠不夠誠？我這緣分，夠不夠深？”
那也太不要臉了！
張楚嵐感覺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屈得不行。
就在他絞盡腦汁，思考著下一個話題的切入點時。
一個聲音，拯救了他。
是馮寶寶。
她，又開口了。
已經(jīng)恢復(fù)了呆滯狀態(tài)的馮寶寶，忽然轉(zhuǎn)過頭，看著身邊這個急得抓耳撓腮的張楚嵐。
然后，她用她那特有的，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平淡語調(diào)，說了一句。
“張楚嵐?！?/p>
“他……不壞。”
轟??！
張楚嵐的大腦，再一次宕機了。
沈夜看著張楚嵐臉上那如同川劇變臉一般精彩的表情，嘴角勾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是看穿了張楚嵐那點小心思，也懶得再繼續(xù)為難這個“機智一比”的年輕人。
他站起身。
搖椅發(fā)出了輕微的“吱呀”聲。
他轉(zhuǎn)身，走向了店內(nèi)深處，那排頂天立地的巨大書架。
他的手指，拂過一本本厚重的古籍，那些書脊上，刻印著《太平廣記》、《搜神記》、《淮南子》……
最后，他的手，停在了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從書架的最深處，抽出了一本書。
那是一本看起來無比古老的書。
書的封面，已經(jīng)殘破不堪，甚至看不清原來的顏色，只能看到一些暗紅色的，如同干涸血跡一樣的斑點。
整本書，被一條看起來像是某種動物的筋腱制成的，古怪的暗褐色皮繩，緊緊地捆綁著。
一股荒涼，古老，甚至帶著些許不祥的氣息，從那本書上散發(fā)出來。
沈夜拿著那本書，回到了柜臺前。
“咚?！?/p>
他將那本古籍，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
“正好。”
沈夜開口道，打破了店內(nèi)的安靜。
“最近在研究一些北歐的神話故事?！?/p>
他的手指，輕輕地敲了敲那本古籍的封面。
“可惜，這本書殘破得太厲害了。”
“修復(fù)它，需要極度的專注，和……”
沈夜說到這里，微微一頓。
他的目光，掃過張楚嵐，最后落在了馮寶寶的臉上。
他吐出了兩個字。
“……‘認知’?！?/p>
他說“認知”這兩個字的時候，聲音很輕，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讓人無法忽視的魔力。
那兩個字，仿佛擁有重量，重重地砸在了張楚嵐的心頭。
張楚嵐看著桌上那本散發(fā)著不祥氣息的古籍。
他看著沈夜臉上那溫和依舊，卻又顯得高深莫測的笑容。
他感覺，這根本就不是一次普通的閑聊。
“兩位?！?/p>
“有興趣觀摩一下……”
“一個‘故事’，是如何被重新‘賦予生命’的嗎？”